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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八章 ...

  •   翎听完她的自我介绍后,忍不住问道:“你是泛亚共的人么?”

      “不,虽然名字是这样,但是我是土生土长的美国……不好意思,脑子一时转不过弯。”舞鹤昶改口道,“我是美共和的人,在这里出生长大,只是祖辈是大和裔,以前是怎么称呼我这种人来着……啊!想起来了,‘美籍日裔’!也就是所谓的Americans of Japanese ancestry!顺便一提,我不会日语,如果让你产生了错误的期待,我很抱歉。”

      舞鹤昶指了指自己胸口的议会徽章:“我是美共和西北一带负责血清管理的人,接下来会经常跟你对接,叫我舞鹤就行,如果觉得姓氏太难念,叫我昶也可以,我不是很在乎军队的规矩,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军人。”

      这个名为舞鹤昶的女人看上去分外憔悴,脸色惨白,双眼下也全是乌青,可她讲话的语气很轻快,跟奥古斯特那种刻意装出的吊儿郎当不同,舞鹤昶身上带着少女才有的无忧无虑。

      结果下一秒舞鹤昶就打破了翎的幻想:“顺便一提,我已经三十五岁了,看不出来吧?我比刚刚离开的那个布莱恩·坎特雷尔还大两岁。”她嘿嘿地笑了起来,被镜框挡住的眼睛弯成了新月,将手中已经冲好的咖啡递给了翎和八号。

      翎诚实道:“看不出来。”

      也不知道她是在说看不出来舞鹤昶三十五岁,还是看不出来那个看上去沧桑无比直接奔四的布莱恩只有三十三岁。

      身旁的八号呵呵了一声:“装嫩。”

      “……”舞鹤昶的笑意顿时消失,镜片有了一瞬间的反光,几乎是瞬间就窜到了八号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住了八号的脸颊,“你就是那个传闻中拥有自我意识的第二代强袭者么,让我看看这小脑瓜里都装了什么恶毒的东西……”

      八号正想反抗,本来在舞鹤昶身后坐着的枫和榉同时放下了手中倒满了奶精的咖啡,一左一右出现在了八号身侧,牢牢地将八号摁在了原地。

      舞鹤昶疯狂揉捏了一顿八号的脸庞,直到那白皙到近乎透明的皮肤都被她挫得发红后,才愤愤地收回了手:“不过是仗着自己年轻,皮肤才那么好。”随后朝两个面无表情的男孩招了招手,“枫,榉,你们把他带到内间,一切照旧。”

      “是。”枫和榉同声道,随后便架起了和他们一个身高的八号走向了这个房间内的另一扇门。

      “喂!放我下来!我他妈……喂!翎!快帮我——”八号的声音渐行渐远。

      翎不禁有些忧虑地探头看向了他们离去的方向。

      “不用担心,只是非常‘温柔’的例行检查。”舞鹤昶笑眯眯地向翎安抚道,“现在碍事的家伙都走了,终于可以跟你一对一谈话了。”

      翎的双手交叠在身前,握在了一块:“你不需要跟着去么?”

      舞鹤昶摇了摇头:“不需要,枫和榉自己就会登录数据……况且强袭者的身体也没什么好检查的,劣化状况都会如一地展示在身体上,你的男孩看起来很健康。”

      舞鹤昶抿了一口咖啡,扑面而来的水汽毫不意外地糊满了那对厚厚的镜片,于是她摘下了眼镜,那被挡住的双眸终于毫无保留地直视着翎。

      翎这才发现这个名为舞鹤昶的女人并没有她先前表现出来得那么无害,展露在她面前的是一双拥有凌冽目光的黑眸,和刚刚离去的榉和枫很像,只不过要更加冰冷,前者是无机质的冷漠,而后者是发自内心的淡漠。

      先前那副少女般天真浪漫的气质也荡然无存,残留在翎面前的,是一个丧失了一切感情的空壳。

      舞鹤昶再次开口,声线也带上了成熟女人该有的嘶哑:“你已经给他用过了一次血清了,是吗?”

      “是。”翎不禁挺直了背,“来到美洲的路上发生了一些意外,八号出击了一次,劣化得很严重。”

      “啊,我知道了,待会我会给你分发下一批血清。”舞鹤昶将遮挡在脸前的头发一把撅到了脑后,“我不关心他,我特地留你下来的原因是,我听说你独自一人炸了北风之神?”

      这个信息是谁传给她的?

      翎按捺住了疑惑,点点头:“是我。”

      “北冰洋,一百米,无抗压装备深潜,你是我见过最疯狂的人之一。”舞鹤昶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翎。

      翎平静地解释道:“当时情况紧急,没有别的选择。”

      舞鹤昶对她的解释置若罔闻,只是徐徐继续道:“你一度卷进了爆炸波及范围内,还晕了三个小时。”

      “是的……”

      “所以说我觉得你也需要进行一个全身的身体检查。”她铺垫了半天,总算是切入了正题。

      翎交握在身前的双手紧了紧:“恕我拒绝,我现在的身体状况良好,不需要检查。”

      不想舞鹤昶从善如流道:“也行,那抽个血?”

      “这个……”

      翎飞快思考如何拒绝她的要求,舞鹤昶已经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消毒棉片和针管。

      在翎想要挡住舞鹤昶的时候,女人忽然压身在她耳畔低声道:“张锋志。”

      这个名字如同一个暗号,一剂定心丸,翎瞬间放弃了挣扎,老老实实地伸出了手,任凭舞鹤昶抽了一管血液。

      奥古斯特当初也是用这个名字换取了她的信任。

      张锋志,议会创始人之一,现如今的秘书长……也是将她从瓦砾尘埃中救出来的恩人,派遣她来到美洲共和国的直属长官。

      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好了,自己用棉花棒按住针口,以免血液渗出来。”

      翎刚想说自己不需要这样,就被舞鹤昶扫了一眼。

      明明只是漫不经心的目光,却让她本能地将所有异议吞回了肚子里。

      她小动物一样的反应逗笑了舞鹤昶,冰冷的女人再度有了点身为人该有的暖意,她伸出指尖,点了点翎的额头:“不要紧张,我不会伤害你。”

      翎总觉得舞鹤昶这句话有点似曾相识……

      这不是她经常对八号说的话么?

      说不定他听她那么说的时候,心中也在像现在的她一样小声道“我信你才怪”。

      翎有一瞬间理解为什么之前八号对自己那么抵触了。

      “我的工作完成了,现在轮到你了,你现在应该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要问我吧,快说吧。”舞鹤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继续抿着咖啡,“比如说关于你那个特殊的小男孩之类的。”

      被一语戳破了心事的翎点点头:“是的,八号和其余的二代强袭者不一样,他……“

      舞鹤昶:“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他拥有上个时代的人的记忆,这点我无可奉告。”

      翎敏锐地注意到舞鹤昶的用词是“无可奉告”,而不是“我不知道”。

      “他的确很特殊,改造他的人还真是恶趣味,他那样丰富的自我意识是典型的没有彻底将生物芯片和大脑结合的后遗症。”舞鹤昶揉了揉太阳穴,苦恼道,“该怎么跟你解释呢?强袭者究竟是怎么改造而成的实在是太复杂了,我就挑最简单的部分和你解释了。”

      “你觉得,为什么我们要剥夺第二代强袭者的情感?”

      “为了更好地控制他们?”翎试探性回答道。

      “那是一方面的原因,另一方面,我们这是在保护他们。”

      “保护?”翎无法理解将人彻底改造成工具这种行为到底哪里可以和“保护”挂钩。

      “哈,你没办法理解是吧?那代表你没有见识过真正的战场,不是什么像你之前那样小规模的特种作战,而是真正的战场。”

      “你没有看见过在这片大陆上游荡的幽灵,过去的美利坚合众国是真正的怪物,铺天盖地的飞机,比蝗虫还多的坦克,行走不到数步就有导弹跟漫天流星雨一样砸来……过去的我们还真是厉害啊,倾注了一切不停不停不停地制造它们,然后今天不停不停不停地被它们屠杀,被自己过去的罪孽所屠杀。”

      “每次看到它们,我就会想,我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将它们创造出来?我们为什么能对自己的同胞那么残忍?我们为什么可以冠冕堂皇地拿无数的大义旗帜去伤害同一片大陆上生存的人类?直到刀落在我们自己身上,所有人才知道原来这真的很疼,真的……真的那么疼。”

      舞鹤昶凝视着手中的咖啡,她平平的声音里硬是让翎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血气。

      “明尼苏达夺还战役损耗了将近十万人口,每一步都踏着同胞的血肉,物资最匮乏的时候甚至不得不人吃人保持存续,然后苟延残喘的人又死于诅咒一般的朊病毒,大家都疯了,疯了之后跟畜生一样死去,无意义的死亡每天都在发生成千上万次,但是即便这样,我们也只夺回了五大湖,太恐怖了……真的太恐怖了,那是真正的地狱,谁都不想经历第二次的地狱。”

      “没有荣誉,没有信仰,不是为了理念之争,也不是为了立场而战,我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和谁抗争,仅仅只是为了生存而已,对幽灵的作战就是那么令人绝望。你知道强袭者的实力对吧,它们在大陆战场上根本不值一提,单兵作战能力再怎么提高,也比不过绝对的数量压制……能做到的只有苟活。”

      “军人会觉得恐惧,会因为濒死体验产生创伤,会因为战友的死去而悲愤,甚至会彻底崩溃……你知道么?一个军队只要折损了百分之三十的士兵,就会被判断为失去战力,个体的痛苦微不足道,累积起来却会影响大局。这些都是宏观层面,就微观层面而言,无论是情绪高昂,还是低落抑郁,都取决于我们身体内的神经网络和激素分泌,人的大脑在无时无刻不在处理着大量的信息,我们大脑内的神经元也在我们谈话的时间不停地交互,产生生物电流,制造主观体验,这就是所谓的人体生化机制,人在某种层面上跟机械很像,不是吗?”

      “所以我们拿着前政府遗留下来的资料,尝试在给第二代强袭者植入芯片的同时,利用芯片产生的电流阻断掉他们大脑部分区域的神经元交互,同时控制他们的中脑边缘多巴胺系统,大脑的奖赏机制也不复存在,虽然不能再体会到快乐和喜悦,但是同时也不会再有恐惧和悲伤。”

      “这不是我们发明的东西,很久很久以前,人类就发现了所有的喜怒悲欢都只是大脑的生化机制反应而已,甲基丙苯胺、苯甲基芽子碱……这些化学品都能让人得到纯粹的快乐,其实大脑是很好操控的东西,这些概念在很久以前就有了雏形,可是以前的社会秩序不允许我们这样干涉人的悲喜,这会扰乱社会稳定乃至经济政治……哈哈哈……现在这个世界哪有什么所谓的稳定和经济乃至政治?如今我们不需要再顾及那些约定俗成的法则了,我们打破了对自己的禁忌,然后变成了今天这副模样。”

      舞鹤昶的话越说越快,她的表情和语气都不见任何波澜。

      可翎却觉得,眼前这个伛偻在椅子上的女人,下一秒就要在她面前分崩离析。

      “不会恐惧的士兵,是我们对现状的最后挣扎,同时也是对强袭者们的一种保护,某种意义上,不存在主观意识,对于一个迟早要面对地狱的孩子,才是最幸福的。”

      舞鹤昶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以说,造成你的男孩如今那副模样的人,实在是太残忍了。”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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