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二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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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垂眸不语，她只是静静地听舞鹤昶讲话，饶是迟钝如她也明白对方这番发言并非单纯的解释，而是近乎宣泄情绪的控诉。
舞鹤昶在长叹了一口气后，终于松下了肩膀，她将已经擦拭干净的眼镜架回了自己的鼻梁上，无论是那份锐气还是淡漠都随之被压下，先前那个有点笨拙的女人又回到了翎的面前。
“还有什么问题么？”舞鹤昶问。
翎犹豫了一下，尽量以最委婉的方式问出了心底一直埋藏的疑惑：“枫和榉长得……和你很像。”
“不用那么拐弯抹角，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舞鹤昶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她掀起了一直扣在办公桌上的一个相框。
镜框里是一张老照片，它本来应该属于更大的一张照片的边角，边缘有被燃烧过的碳化痕迹。
“我出生的那个时代，人们已经逐渐摆脱了现实物质的束缚，所有的东西都开始电子化，数据化，照片这种东西越来越少了，如果不是我们家有每年拍全家合影的传统，估计连这点念想都无法留下。”
照片上面是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孩子，他们两人的面容有七分相似，过分活泼的女孩将下巴抵在男孩身上，故意在时光定格的那一瞬间，对镜头摆了个鬼脸，而被她压在身下的男孩则来不及看向镜头，他慌乱地伸出手支住了女孩，生怕对方一个重心不稳栽倒在地上，神色里满是无奈。
翎勉勉强强地从女孩的五官中看出了舞鹤昶的影子。舞鹤昶的样貌其实没有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那气质实在相差甚远，翎能一眼判断出照片上的两人拥有血缘关系，却无法在一瞬间内将舞鹤昶投射在照片中天真浪漫的女孩身上。
“舞鹤松，是我的弟弟，榉和枫的原型……同时也是第一代强袭者。”
翎没有继续追问关于舞鹤松的任何事情了，她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舞鹤昶内心的边界了，再近一点，就是她无法干涉的领域了。
舞鹤昶打破了沉默：“需要我再给你加点糖么？”
翎将杯子递到了舞鹤昶跟前，尽管她已经觉得口中的咖啡足够甜腻，可舞鹤昶刚才那番话竟让她如今品出了无法压抑的苦涩。
“糖可以促进多巴胺分泌，咖啡因这种黄嘌呤生物碱化合物能让中枢神经兴奋起来，我如今离不开它们，不然真是一点快乐都找不到了。”舞鹤昶将剩下的几块方糖一股脑丢尽了翎的马克杯中，“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被自己体内的生化系统所控制，你呢？你喜欢它们么？”
“……我并没有这方面上的偏好，谈不上喜欢与否。”翎回答道，她的眼神干净而而澄澈。
舞鹤昶“啊”了一声：“是吗？挺好的，那代表能给予你能量的事物还没有被世界全部剥夺。”
给予她能量的事物么？
翎犹豫了。
驱动着她行动的不过是身体对一个名为“埃里希·赫曼”的人的执念而已，她甚至不比拥有断片记忆的八号，她能记住的只有这个名字。
可是如果找不到他该怎么办？如果找不到他……她也得继续执行自己的使命，履行长官分配的一切任务，她如今的生活不会受到任何影响，只是拴住她的那根风筝线会断掉，她不会怎么样，但是她会丧失自己的意义，
她再度看向了舞鹤昶，后者朝她露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很空洞，空空如也的笑容，这时候的翎终于明白了，眼前的舞鹤昶已经是那只不会再落在地上的白鹤。
远处响起了脚步声，翎循声望去，脸色发白的八号又被枫和榉架着送了回来。
两人将他丢回了原本的椅子上，又齐齐坐回了舞鹤昶的身边，端起了已经凉掉的咖啡，机械地抿着。
翎看了一眼一脸虚脱的八号，后者坐在椅子上发呆，这是被做了什么事情才能那么老实啊？
“数据都收集完了？”舞鹤昶问道。
“是。”榉将夹在手下文件递给了舞鹤昶。
舞鹤昶只是扫了一眼，就丢到了一旁。
翎看她那么随意的处理八号的资料，有些迫切道：“是这样的，还有一个问题，关于八号的原型……”
八号也刹那间精神抖擞起来，竖起耳朵等待着舞鹤昶的回答。
不过舞鹤昶在翎说完整句话之前就洞穿了她的所有疑惑：“不用问了，我这里也没有资料，做坏事的人不会留下尾巴。”
她说完，便走到了自己办公桌前，从下面的保险柜里的拿出了一个盒子，跟翎之前的密码筒是如出一辙的设计。
“里面有六根血清，用完了再和我申请。”她将盒子交给了翎。
这本该是一件挺郑重的交接，硬是给舞鹤昶做出了一种大甩卖的感觉，翎有些诧异：“……没有剂量和使用日期之类的注意事项么？”
“那种事情你看着办，你才是管制官，强袭者的处置权在你手上。”
这是舞鹤昶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随后她们四个人也被请出了她的办公室。
临走之前，舞鹤昶似乎还想对枫和榉说点什么，但是在两个少年无机质的目光下，她最终只是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揉了揉两人的头发，就让他们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翎又遇到了折返回来的布莱恩，高大的男人跟尊守护神一样站在了走道的中央，只是这一次他手上抱着一箱的方糖，他也没有刁难八号，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直接走向了医务室。
房间内的舞鹤昶正收拾着杯子，连头也没回，就知道是谁是访客了。
“你要的砂糖，我放在柜子里了。”布莱恩说。
“嗯。”舞鹤昶应了一声，然后道，“枫和榉看起来很健康，谢谢你照顾他们……话说回来，他们之前管制官，是你杀的么？”
布莱恩冷硬道：“埃德蒙顿的战场很激烈，他死于流弹。”
“没有否认？那就是被你杀的了。”舞鹤昶摘了下眼镜，冷冷道，“你该注意一点，感情用事迟早会惹祸上身。”
布莱恩没有说话。
舞鹤昶将杯子丢进了洗水槽里：“不过他们的新任管制官是个不错的好孩子，翎？是这个名字来着么。”
布莱恩沉默半晌后，问：“你跟她说了很多话？”
“不少，倒也不多。”舞鹤昶看了布莱恩一眼，“难得有人和我说话，使了点惯用伎俩，年轻的女孩子面对一个想倾诉过去的可怜女人总会放下心防一点……不过她真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见那样跟白纸一样干净的人了。”
她顿了顿，说出了下半句话。
“纯粹干净到让我觉得有点恐怖。”
***
再次回到宿舍里的时候，里面的两张铁床上已经放上了几卷被褥。
铁床有上下两层，翎一时没能理解为什么床上有四套被褥，心想大概是他们弄错了，只是老老实实地给八号铺好床，再给自己铺好床，剩下的两套就放置在了一旁。
装着血清的盒子被她放置在了床头的桌子上，自打他们回到了宿舍里，八号的目光就胶着在了它上面，仿佛下一秒就要卷起它破窗而逃。
“没有密码，你是没办法打开它的。”翎陈述道。
其实密码筒根本不是为了防备第二代强袭者夺走它们而设计的，要知道所有的第二代强袭者都跟枫和榉那样毫无主观思维。
“哼。”被戳穿了心事的八号冷哼了一声，然后就倒回床上装死。
翎没有理他，将所有补给品摆在它们应有的位置后，就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牛皮笔记本，在上面进行一天的记录。
八号翻了个身，偷偷看了一眼翎，后者没有将哪怕百分之五的注意力分给他，他又恼火地翻了回去。
室内一时极为静谧，除了他们的呼吸声外，只剩下笔尖在纸张上的摩擦声。
八号又忍不住翻身偷偷瞥了翎一眼。
翎也终于抬眸看向了躺在床上都不愿意安分下来的八号：“你想干什么？”
八号一时语噎，半晌才硬邦邦地朝翎抛出了一句话：“你不打算跟我说明一下吗？”
“说明？”翎歪了歪头，一副不能理解他到底在指什么的表情。
八号拔高了声音：“为什么突然蹦出另外两个人？”
这种完全没有指代清楚的表达方式让翎更迷惑了：“啊？”
”我们是合作关系吧？！”八号梗着脖子，面红耳赤道，“你现在是觉得有了新的可以倚仗的力量所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翎恍然大悟：“你是指枫和榉？”
“不然呢？你脑子是木头做的么？”八号大声嚷嚷，“你不要装蒜，我听见了，他们说你现在也是他们的管制官……反正你拥有绝对的命令权，相比我这种家伙，像是那两个老实安分的家伙更好用吧？！”
翎沉默了很久。
八号忍不住又快速扫了一眼她，他发现翎正捂住嘴巴，肩膀颤抖。
“噗。”翎终于按捺不住，轻笑出声。
这还是八号第一次从这个榆木一般的女人身上看到那么鲜活的情绪，一时有点愣怔，也不知道是该羞还是该恼。
翎很快就收敛起了情绪，只是笑意仍然没有从她眉宇之间离去，她开口对八号道：“你在不安？”
“……我没有！”八号死鸭子嘴硬。
“不用担心。”翎说，“你和他们两个人不一样，我之所以向你提出那种交易，是因为你拥有自己的思维，在当下情况下只能仰仗我的力量查明你想要的真相，他们不一样，他们本质上服从的是军队而不是我，所以说，不用担心，我不会抛弃你的。”
明明是安抚，却硬是被她用最难以言喻的表述方式说了出口。
八号被气得喉咙哽了一口血。
他就不该一个人纠结这种事情，他早该明白了这个女人狗嘴吐不出象牙。
作者有话说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