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上[西幻]》寒青星

3、神圣教廷

　　兰塔特尔在回去的路上，折了一捧皮里尔花。

　　蓝色的细碎花瓣拥簇着堆积起来，雪白的枝条似乎由玉石雕琢，这来自天界的象征植物，一眼看上去简直像虚假的工艺品。

　　克罗索和斯波图卡，还有铁匠，都去了教堂。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办完事，兰塔特尔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抬脚往镇子中心的广场走去。

　　广场边上有一座小小的教堂，教堂里住着唯一的牧师。克罗索三个人去那里，能见到的也就只有那个牧师，以及教堂里那尊惟妙惟肖的女性天族雕像。

　　老实说兰塔特尔是不大愿意去教堂的，因为文森特牧师对他总是看不顺眼，那种几乎刻骨的厌恶，完全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而来。不过幸好文森特也不常出教堂，所以兰塔特尔只要不自虐的跑到那边去，几乎就不会碰上那个总是阴沉着脸，眼神憎恶的牧师先生。

　　“塔尔，你在这里做什么？”

　　略显轻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布料在地上拖拽出簌簌的声音，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身乱七八糟的魔法师长袍的朗德先生打着哈欠，慢吞吞的走到兰塔特尔身边。

　　“朗德先生。”

　　兰塔特尔礼貌的垂下头，“我在这里等克罗索老师和斯波图卡老师出来。”

　　朗德先生捂着嘴的手顿了一下，视线慢慢的落在不远处的教堂上，眼睛里晦暗的光芒闪烁不定，好一会儿才问道：“除了那两个臭烘烘的家伙以外……铁匠也在里面？”

　　“是的。”

　　他这么一说，兰塔特尔倒是想起来了，又补充了一句。

　　“斯波图卡老师让我看见您之后，通知您也进去。”

　　“……”

　　朗德先生顿住了，他凝视着不远处的教堂，表情僵硬的像是刚烧热就被猛地浇了一盆冷水的钢铁。

　　“我知道了。”

　　他低声说道，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教堂的门在朗德先生接近的一瞬间打开，又迅速在他进去之后闭合，速度快的甚至来不及让外面站着的兰塔特尔看见里面的情况。

　　他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便百无聊赖的在广场边缘的长椅上坐下。

　　广场里几只鸽子在悠闲的散步，啄食着地上散落的玉米粒。注意到兰塔特尔坐下，这几只鸟当即扑腾着翅膀飞过去，看见少年摊开的手里空无一物之后，又毫不留情的飞走了。

　　有一只胆子大的在临走前，还不高兴的啄了他一下。

　　不高兴的抓住这只鸽子，兰塔特尔屈指在它小小的脑袋上弹了一下，听见一声清亮的鸣叫，这才张开手把它随手扔出去。

　　鸽子飞走了。

　　教堂里的人还没出来。

　　打了个呵欠，兰塔特尔低下头摆弄了一下怀里的皮里尔花，这种长在通体白玉似的枝桠上、和天空一样湛蓝的花，长的娇娇柔柔又弱不禁风，生命力却十分顽强，哪怕是暴雪天气也依旧绽放。

　　许久之后，教堂的门才再次打开。

　　“塔尔，久等了。”克罗索先生走在最前面，一眼就看见了坐在外面的兰塔特尔，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几步走过来，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走，我们回去。”

　　兰塔特尔的视线落在他身后。

　　铁匠早就独身离开，斯波图卡拧着眉头在和朗德先生说话。文森特牧师……他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面无表情的看着兰塔特尔，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憎恶，好像看见了什么脏东西。

　　“好了，适可而止吧文森特。”克罗索先生的口吻陡然间凌厉起来，“没必要这么对待一个孩子。”

　　“适可而止？这句话我觉得应该送给你才对。”牧师冷冷的笑起来，“看看你们，克罗索，看看你们自己。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就让你们变成了这样。”他的口吻不无刻薄，暗藏讥讽，“你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当一个保姆吗？”

　　“那你呢？你是来做什么的？”克罗索也冷笑起来，“这十几年你都窝在你的教堂里面，你又做了什么？！”

　　“够了！”斯波图卡厉声怒斥。

　　克罗索和文森特似乎也反应过来，都不再开口。这时斯波图卡的语气又骤然缓和下来，他似乎在尽力压抑着怒火，才能平和的说完下半句话，“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东西。”

　　兰塔特尔有点茫然的看看这几个长辈。

　　“孩子？”文森特牧师嗤笑一声，“希望未来你也还能这么说。”

　　“文森特，别让我发火。”斯波图卡沉声说道。

　　听上去倒像是威胁。

　　但无论如何，似乎被威胁到的牧师还是收敛了那些还没有说出口的讽刺的话语，又冷冷的看了兰塔特尔一眼，那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样锋利，接着便转身大步回到了教堂里。

　　教堂的门重重关上。

　　这些对话你来我往说的太快又心知肚明，少年人尽管听的懵懵懂懂，但依旧觉得好像是什么和自己有关的、不太好的事情。他看向斯波图卡，剑士显然还沉浸在怒火之中，脸色阴沉的像是暴雨前的天幕，眼里渲染的怒火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让兰塔特尔一时之间不敢开口说话。

　　过了一会儿，斯波图卡说道，“你回去吧。”他倒是还没有忘记之前让兰塔特尔去做的事情，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皮里尔花，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这些事情和你没有关系，听过就算了，知道么？”

　　“……嗯。”

　　教廷。

　　少年并不愚钝，更何况再愚钝的人，恐怕也能从这十几年如一日的敌视中察觉到什么。文森特牧师代表教廷，而教廷宣扬众生平等，对所有种族一视同仁，慈爱而宽容，温暖如旭日，除非是对待他们的敌人。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被这样的庞然大物视为敌人。

　　兰塔特尔叹了口气。

　　不过也许是他想多了吧，文森特牧师也许只是非常纯粹的讨厌自己而已。毕竟那些佣兵队伍里也不乏信仰光明神、使用治愈术的牧师，那些牧师对兰塔特尔的态度和对待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铁匠走的太快，让兰塔特尔去找的魔核都没有拿走，他站在教廷门外想了想，决定把东西送过去。

　　结果送过去的路上出了点意外，经过镇长家的时候，兰塔特尔被被镇长拦下来。头发花白的老人眯着浑浊的眼睛，盯着少年看了大概十几秒，才慢吞吞的喔了一声。

　　“唔……塔尔啊。”镇长的声音沙哑的像是沙子在互相摩擦，拖的又长又慢，让人听的心急，“刚才斯波图卡和……克罗索……唔，还有朗德，都去了教堂是吗？”

　　“是，不过老师已经回去了。”兰塔特尔点点头，“您要找他们吗？”

　　“唔……是要找他们。”镇长停了很久，才慢吞吞的让兰塔特尔离开，他浑浊的眼睛像是一颗灰色的玻璃珠浸在污水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你走吧。”

　　“……哦。”

　　兰塔特尔把那一袋子魔核送到铁匠铺里的时候，铁匠好像还没消气。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教堂里说了些什么，全部人都是怒气冲冲的样子。

　　随手捡了两颗魔核扔进炉子里，火焰噼啪作响变成了蓝绿交织的色彩，铁匠又把之前那把匕首的雏形扔进去，面无表情的盯着烧的正旺的火焰。

　　颜色诡异的火焰在铁匠脸上投下同样诡异的色彩，摇曳着变化光彩，而他的神情则冰冷坚硬如铁，透着铁青。

　　“有时候、塔尔，有时候你会觉得这个世界让人心烦意乱。”他沉声说着，声音冷的像是冬天的雪，“但更多的时候她是美丽的。”

　　“不要因为一些种族的过错，而去迁怒这个世界。”

　　“……嗯。”兰塔特尔的困惑，从他天蓝色的眼眸里透出来。

　　“好了，以后你会知道的。”

　　铁匠笑了一声，弯腰直接用手，把已经烧软了融成一团的铁从燃烧着的炉子里拿出来，像是捏泥土一样，慢慢的把它揉成了合格的匕首。

　　一把崭新的，泛着寒光的匕首。

　　“给，之前答应你的。”铁匠又从旁边抽出一条白布把匕首缠绕起来，递到兰塔特尔眼前，“你和克罗索他们俩学习剑术，大概不太用得上，不过嘛……”

　　他又笑了一声：“在关键时刻能够出其不意的话，也很不错对吧？”

　　剩下的一大把魔核，铁匠在袋子里翻了翻，没有瞧上的，全都还给了兰塔特尔，让他拿去玩。

　　“你总不能一辈子呆在这。”铁匠拍拍他的肩膀，表情严肃，“也该出去走一走，见见世面了。”

　　兰塔特尔没说话。

　　他觉得从教堂里出来之后，所有人都变得怪怪的。好像身后在被什么东西驱赶，万分着急的想要做点事情，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

　　现在他有两把武器了。

　　铁匠打造的匕首缠绕着布条，安静的藏在靴筒里以防万一（虽然他也不知道有什么万一要防备）。

　　陌生的男人送的长剑，则是严丝合缝的躺在亡灵法师售出的那柄剑鞘里，似乎从一开始就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