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海之上[西幻]》寒青星

4、堕天之徒

　　直到月上中天，兰塔特尔才从铁匠那边离开。

　　路过酒馆的时候，能看见流淌出来的明亮灯光，那些从无尽山脉安全出来的冒险者们，正在里面举杯畅饮。

　　有认识兰塔特尔的佣兵开口让他一起进来喝一杯，却被身后愤怒的酒馆老板娘一巴掌从椅子上拍下去，怒斥他这种教坏未成年人的行为。

　　里面登时又哄堂大笑起来。

　　夜里的镇子也很热闹，那些白天前往无尽山脉的冒险者和雇佣兵们大多数都退了出来，整理装备，查看收获，准备返程或者第二天继续往里面探索。

　　还有一些队伍则是已经准备好了在里面露宿，也有更小一部分，再也出不来了。

　　加快步伐回到家，兰塔特尔借着月光找到模糊的影子，伸出手摸索着敲了敲墙壁上的灯，柔和的灯光徐徐亮起。

　　用光兽的魔核做为核心，柔和的光芒持久而且可控，取代了蜡烛和油灯做为夜晚的光源——来自炼金术协会的产物。

　　收养兰塔特尔的老婆婆在五年前就已经去世了，在那之后他都是一个人居住，不过白天几乎都在上学和练剑，只有晚上才会回来，倒也不觉得有什么。

　　不过很显然，今天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并不只有兰塔特尔一个人。

　　站在卧室门外，敏锐的察觉到里面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抬手握紧了悬挂在腰间的长剑，兰塔特尔伸手轻轻推开虚掩的木门。

　　“嘎吱——”

　　激烈黑暗元素夹杂着血腥味铺天盖地而来，像是风猛地扑在脸上，眼前的视野不可避免的一黑，片刻后才终于缓过来，看清卧室里的场景之后，兰塔特尔吃了一惊。

　　黑羽在空气中消散成点点黑芒，紫色的长发沾染着已经干洇的血液，凌乱的散落在肩头，在强烈的颜色对比下显得越发苍白的妖娆面容，宛若紫水晶一般的双眸，正冷漠的注视着他。

　　“——人类？”

　　有着黑色羽翼的女性堕天使，微微眯起双眼，像是完全察觉不到自己此刻的状况是多么危险一般，冷冷的问道。

　　“……啊。”

　　实际上，也不会有多危险。

　　在这样强烈的威势逼迫之下，兰塔特尔显而易见的，已经呐呐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立刻滚出去！”

　　这自天界反叛而来的生物，纵然背弃了信仰的光明，投身魔界，也依旧傲慢的不可一世。

　　阴寒的杀气笼罩着小小的卧室，兰塔特尔吓了一跳，当即关上门，飞快的隔绝了两人的视线。

　　他在门外站了许久，大脑才缓慢的、迟钝的开始运转，又大约过了十几秒，后知后觉的察觉到本该一开始就察觉到的事情。

　　——为什么会有堕天使在这里？

　　在他家。

　　而且还受伤了。

　　除了奇怪，好像也没有别的词汇可以用来形容现在的情况。

　　然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显然这位藏身在他家里的大人，完全不在乎他的意见——那么，他该做什么？

　　告诉文森特牧师么？

　　被赶出自己卧室的兰塔特尔认真的苦恼起来。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去，因为空气里涌动的、由堕天使带来的黑暗元素，在一瞬间被收敛干净，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以为堕天使已经离开的兰塔特尔小心的再次推开卧室门，又对上那双眼睛，紫水晶一般，森冷的如同万年寒冰。

　　“你的胆子很大，人类。”女性堕天使挑唇冷笑。

　　“——我以为您已经走了。”兰塔特尔小声嘟哝了一句，有点不安的站在门口。

　　他能够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是从对方身上传来的，目光所及处，也能看见暗金色的血液落在地上，慢慢渗进去。

　　大概是确定了少年对自己没有威胁，她不再让兰塔特尔出去，反而闭上双眼，往后靠在墙上，仿佛漫不经心的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兰塔特尔。”

　　“……”

　　紧闭的双眼豁然睁开，堕天使猛地直起身，僵硬的像是一把绷紧的弓弦，那双眼眸盯着他，水晶般剔透的色泽几乎要沉淀为浓郁的墨色。

　　宽大的羽翼舒展带起凛冽的飓风，猛烈的朝站在门口的兰塔特尔袭去。这样强烈的风势，少年人理所当然的，直接被摔在了地上。惊慌在几秒之后，才染上面容。

　　堕天使又坐了回去。

　　她十分刻意的放松了绷紧的脊背，贴在硬邦邦的墙壁上，像是为了表现自己的不在乎，强行把脸上的惊讶压下去，甚至抬起手捋了捋颊边因为沾上的血液干洇、而变得像是铁丝一样硬邦邦的发丝。

　　“兰塔特尔。”堕天使仍旧用着傲慢到了极点的口吻，慢慢的、咀嚼似的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极快的笑了一瞬，“我的名字叫做瑟尔。给我记住了，小鬼。”

　　“哦，记住了。”

　　兰塔特尔平淡的反应，显然不能满足堕天使想要让他大吃一惊的心理。她拧着眉头不解的看着他，像是在说你难道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可惜十五年从来离开过这个镇子的兰塔特尔，是真的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所以他能够十分平静的回视过去。

　　“啧。”瑟尔意味不明的哼了一声，径直命令道，“去给我打水。”

　　处理完身上的伤口，收起羽翼，捋了把湿漉漉的发丝，面无表情的指挥着兰塔特尔把用完的水倒掉的堕天使小姐，看上去稍微平易近人了一些。

　　夜真的很深了，一整天都没有停过的兰塔特尔倒水、收拾好房间的时候，已经在不停的打哈欠。不过幸好的是，瑟尔到最后也只是坐在窗台上，完全不打算抢他的床，让困倦的兰塔特尔躺在上面睡了一个好觉。

　　接着，第二天兰塔特尔醒来的时候，就被吓了一跳。

　　瑟尔小姐几乎是贴着他的脸，以一种相当近的距离，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或者说打量着他更加准确。这里需要解释的一点是，这种距离不带半分旖旎的味道，因为这位有翅膀的堕天使小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舒展了宽大的羽翼，在黑暗元素环绕之中，就这么神色冷淡的抱着手，悬浮在兰塔特尔的上空。

　　“瑟尔……小姐？”

　　兰塔特尔有点结巴的、磕磕绊绊的喊她。险些以为对方是在观察该从什么地方下口，比较方便能把自己吃下肚。

　　“你们人类……这个时候不用上学的么？”瑟尔沉默几秒，翻身轻飘飘的落在地上，收敛起光华流转的羽翼，这么问道。她是十分认真的、在发出疑问。语气听上去甚至有点语重心长，好像循循善诱的长辈。

　　哦，当然了。

　　若是按照年龄来算的话，堕天使小姐岂止算是长辈。

　　“今天放假。”兰塔特尔小心的回答。

　　瑟尔瞥了他一眼，不再说话，坐回窗台，清晨柔媚的阳光从外面洒进来，轻纱似的落在身上。她漫不经心的用指尖绕着发丝，侧过脸去凝视外面湛蓝的天幕，微抿着唇，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到来。

　　兰塔特尔傻傻的坐在床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是该下床做自己的事好，还是呆在床上不要动比较好。他就这件事想了很久，也许也不是很久，只是自己觉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而已，还是尽量悄无声息的爬下床，跑出了卧室。

　　堕天使小姐没有阻拦他。一点儿都不担心兰塔特尔跑到教堂去和牧师告密。他一开始以为这是因为对方有着足够的实力轻蔑他们能做出来的些微反抗，等到很久以后才发现这连轻蔑都算不上，而是笃定了他们什么都做不出来。

　　兰塔特尔给自己简单的做了一顿早饭，也给堕天使小姐留了一些，虽然觉得对方也瞧不上这种简单的早餐，不过还是为了防止她饿起来对自己动手。堕天使会不会像吸血鬼一样以人类为食，这一点总能让人类胆战心惊。

　　然后兰塔特尔就在院子里开始练习剑术了。他平时在镇上的学校里上课，放学之后就去克罗索和斯波图卡那里学习剑术，放假的时候可以不看书，但是剑术却不可以不联系。一天不练就会退步三天的进度，这是克罗索先生说的。在这方面他总是比斯波图卡先生要严厉上许多倍。

　　但不是说斯波图卡先生不认真教导，可是总令人觉得有点漫不经心的。好像并不是非常在意兰塔特尔到底能不能把剑术学得好。不过只有一点，他禁止兰塔特尔去和朗德先生学习魔法，镇子上有些有魔法天赋的孩子会跟着朗德先生学一点小火球什么的，兰塔特尔却一点都没接触过。

　　朗德先生曾经提出要教导兰塔特尔学一点基础性的魔法，克罗索先生只是礼貌的拒绝了这个提议。平时总是彬彬有礼一点都不像剑士的斯波图卡先生却勃然大怒，直接把朗德先生打（划掉）赶了出去。

　　这么说起来也是从这一天开始，朗德先生才怒而一个人搬到镇子最东边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