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女王》福云酥

15、你害怕我？

　　“我、我哪有逃，我只是……”贺燕飞面红耳赤，心跳得好像在坐过山车，她支吾着不知说什么才好，眼眸抬起又垂下，接触到杜雅的眼睛，两人面对面这么站着，她眼尾的东方风情在眨眼的睫毛颤动中透出光彩，似乎她并没有因为贺燕飞大言不惭的宣言而生气，似乎……还有点感兴趣？

　　“我刚才不该那么说的，唉我肯定是转得脑袋发昏了，那大言不惭的话真的不是我的本意。”贺燕飞低头嗫嚅着解释，声音细小宛如虫鸣，等她心脏狂跳着忽然抬起眼睛，却发现杜雅和自己的距离又靠近了些。杜雅很随意地做了个手势：“你说话太轻了，听不清楚。”

　　贺燕飞咽了一下口水，紧张地看着她，努力平复心情问些其他的话：“我是在自言自语，想问渡鸦大人，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之前，你滑到中段的时候。我白天拍了广告，一天没滑冰身上不舒服，本想来感受一下午夜冰场的氛围，谁想到已经有你在了。”

　　“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来了，不然……”贺燕飞局促地低头，想说她会让出冰场的，但杜雅轻轻摇手否定了这个建议：“别这么说，这毕竟是你们的场地，而且你也不用感到抱歉，应该说抱歉的人是我。”

　　“怎么？”贺燕飞摸摸鼻子，似乎不太明白，她平时气质端庄认真，还算有点气场，可在杜雅面前，她仿佛柔弱成了一团棉花，一点抗拒的力气都没有，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杜雅也意识到这一点，或许她已经习惯了其他女选手在她面前表示出弱小的一面，带有歉意地一笑：“今天拍公益广告拖延了时间，本来说好下午来训练基地看看队员们的集训，没能遵守约定来看真是不好意思，明天我一定过来，我答应了。”她说到“我答应了”这句话的时候，那认真的表情，让贺燕飞心里颤动了一小下。

　　杜雅个子比她高一点，微微眯起眼睛来看她，贺燕飞只要被她注视着，就没来由地开始紧张，两人之间的气氛又再次凝固在冰场上。

　　“噢。”贺燕飞好不容易才发出声音打破了宁静。她依旧高高地悬着心，抬起眼眸想努力直视杜雅的眼睛，却又被她世界顶尖高手的无形光环所晕眩，在偌大的冰场上就她们两人，贺燕飞依旧能听见自己腾腾而起的心跳声。

　　“我上次偶然看过你的比赛，你的优雅气质还不错，怎么刚才你的短节目想换风格了？是柏辽兹的《鬼火》吗，希望我没听错，这种热情奔放又带点奇诡炫目的曲子，对你而言很有挑战吧。”杜雅不介意她的脸红，淡淡地笑说。看到贺燕飞的表情又紧张起来，又补充道：“不过偶尔想换换风格也是对的，毕竟总是同一种味道也无趣。”

　　“可是、可是我换不了风格，”贺燕飞想着自己刚才的表现，那前半段那勉强凑合，可是后半段就有点七零八落融入不了音乐，除了优雅风她hold不住其他的调子，这一切居然都被杜雅看在眼里，想到这个她心里就不是滋味，

　　“眼高手低太可怕了，我还是中规中矩地表演好，你不知道去年我就是因为别出心裁地想冒险……”说到这里她卡壳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对杜雅说出去年她倒数第一的“壮举”来。

　　然而杜雅却颇有兴致地一歪头：“去年你怎么啦？”她的脸庞在光线下有种不同寻常之感，她双手插到运动服的衣袋里，纤细修长地站在原地，气质从容不迫，并非想要掀开贺燕飞难堪的过往，只是随便找个话题聊聊。

　　贺燕飞终于没鼓起勇气说那件事，红着脸摇摇头转开了话题：“反正我每次冒险都会出问题，这次的短节目，我想还是原来那套优雅风格的比较好，虽然分数不会太高但也不会太低，别出心裁对我来说，下场就是完蛋。”

　　“这次只选三强，你保持不高不低的水准，怎么有希望进前三？”杜雅毫不客气地说。

　　贺燕飞沉默了，她自然也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今天才想练有难度的新短节目，可是练不好的话，分数还不如原来那套呢，难道这回又要重蹈去年的覆辙？“我来之前，教练都把短节目和自由滑的节目安排好，还有没多少天就决赛了，我自作主张临时再换的话……”

　　然而杜雅丝毫不在乎这个，她一撇下巴：“如果是我，就选更有挑战性的，把原来规规矩矩的都抛走，全丢出去。”她做了一个丢出窗外的动作，带着不可一世的潇洒自如。贺燕飞讪讪而笑：“那是因为，你是渡鸦大人，你什么都能做到。”

　　“你为什么就不敢试试看？”杜雅反问，“既然你都有胆子说，未来想要打败我，既然你都能喊出这样的宣言，为什么不身……”她有点迟疑地左顾右盼，想说一个成语，一时间又没想起来。

　　“为什么不，身体力行？”贺燕飞替她说出了口。

　　杜雅笑起来：“对对，看来我的中文成语还是不够好，话到嘴边了就是想不起来，就是身体力行。说实话，很多选手一直停滞不前只能身处二线，那是因为她们没有勇气突破自己，如果你真的想打败我，就凭你现在的节目表现力，很难。”

　　“你还记着那句话啊，其实我……”贺燕飞又脸红起来，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时间也没法回应了，在冰场上不动就感觉有点冷，她不禁环抱起胳膊，不知为什么在杜雅面前，她就觉得自己很渺小很柔弱，丝毫不像个坚强的女运动员，潜意识真恨不得缩进蜗牛壳里才好。

　　杜雅见她微微发冷的可怜模样，滑行至挡板处，拿来了她的手机和队服，送到贺燕飞手里。接着后退滑行，做出示意让贺燕飞远离点的手势，就开始绕着偌大的冰面热身。

　　贺燕飞知道自己不该继续打扰下去，该把午夜的场地让给杜雅了，但要离开的时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在明亮安静到令人觉得孤寂的冰面上，一身黑色的杜雅张开双臂滑行，时而做几个旋转动作，时而来一个2周跳找找感觉，她的一举一动都流淌出流畅感，贺燕飞觉得四周空旷起来，像是瞬间升高到世界屋脊的午夜黑蓝色高空，看着她张开渡鸦的翅膀盘旋，永远也无法捉摸，无法触及。

　　一想起杜雅刚才说的，以现在的能力想要挑战她，很难，其实贺燕飞心里明白，她说的话已经留有一丝余地，原意是“永远不可能”。

　　看着她顺畅地冰面上飞翔，贺燕飞的心似乎也跟着她的动作一起游走，1%的冒险精神又冒头了，真的要选新节目拼一拼吗？某种对于未知前路的恐惧感，和某种必须下决心的醒悟感夹杂混合，在她心里起伏回荡不停。

　　杜雅练习了有二十分钟，她稍微休息一会儿，朝这边滑过来，看到贺燕飞还站在挡板外俏生生地看她，招呼道：“你还没走，还想用冰场吗？”

　　贺燕飞摇摇手，局促地弯腰拿下冰刀套，带着冷却脸上热度的清凉之风滑行至杜雅面前，光线在她脸上分出了明暗，她犹豫着说：“刚才我想了一会儿，其实我真的很想提高节目表现力，可是我没法挑战其他风格的新节目，因为我习惯了一种调子，换了其他的就不适应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很简单，你的内心有恐惧感，你在害怕。”杜雅耸耸肩，表示这个问题很多选手都有，不分男女，也不管老选手新选手，或许是一种心理天赋，没有这种天赋的运动员想要克服，必须经历一番艰难的过程。

　　“我有什么可害怕的，我只是习惯了优雅风，没法换别的，”贺燕飞不明所以，“我在省队，在俱乐部，甚至那天在国家裁判面前表演时，我都没怎么害怕，都很顺畅地完成了节目呀。”

　　明明害怕得要死，还要嘴硬。杜雅心里说，她的嘴角轻轻挑起，荡漾着夜色光华的双眸把她的表情打量一番，突然一下子靠近，贺燕飞本能地往后一退，胳膊就被杜雅捉住了。

　　“你还说没有害怕，害怕就明明白白地写在你的眼睛里。”杜雅直视她的双眼。

　　突然间距离这么近，贺燕飞本来就害羞的心一下子让她脸红到耳根：“哪有。”她还嘴硬。

　　“别自我欺骗了，你的眼睛里有深深的恐惧，你是考虑过要换新风格的短节目，可是你心里的恐惧感告诉你，绝对不能冒险，冒险会倒大霉，所以你才决定打安全牌……至于最后能不能进前三，你也只能碰运气，因为你根本没胆量来掌握自己的命运。同样的，你嘴上说想打败我，但你心里却怕我怕得要死，我说得对不对？”

　　贺燕飞怔怔地无言以对，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杜雅把她全看透了。

　　她沉默了片刻还想嘴硬：“就算我怕新节目吧，可是你说，我怕你怕得要死，是不是太夸张啦。”她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虾，手臂被杜雅拉着没有松开，看似有点不情愿，却也没有挣脱。

　　“喔，不怕我的话，有本事你就面对面看着我的眼睛呀。”

　　贺燕飞勉强自己抬起眼眸，克制着强烈心跳和脸上的滚热度，看直视杜雅又薄又长的眼睛轮廓，那眼尾的东方风情依旧动人，但那排山倒海的压迫性/的态度，并非黄咏英或者德光仁美那样做出来的凶悍感，而是与生俱来的。

　　她只要看着你，你的眼睛就没法挪开目光了，就像是高空中的黑色渡鸦俯冲下来，停在你的面前，带着奇异的遥远午夜的味道。

　　随着毛孔紧缩和发冷，贺燕飞心头浮现一种惧怕和期待，她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一见到杜雅真人，就会从坚强的女生变成一团棉花，那是她自己也不认识的自己。

　　“你承不承认，你害怕我？”杜雅抓着她纤细的胳膊，脸凑过来，目光直直地逼视着，越凑越近。她的目光如流水侵袭过贺燕飞的全身。灯光、冰场、节目……全消失了。世界上只剩下她们俩，贺燕飞只能看得见杜雅，还有她西方气场东方风情的深深眼底倒映出来的自己的影子，带着七分羞怯三分恐惧，在已经快得不能再快的心跳声中，轻轻颤抖。

　　“谁说我怕你，我、我没有怕呀。”贺燕飞开口道，她的声音颤抖。杜雅极慢地一眨眼，浅浅一笑，即刻收回了笑容，根本不相信她的谎话，稍微往后退去，也松开了拉着她胳膊的手。

　　被她触碰过的地方，布料的褶皱慢慢松开，感觉热乎乎的，贺燕飞有冲动想要伸左手去摸右胳膊，硬是忍住了。杜雅轻摇头，似乎有点郁闷：“你对我的恐惧感大到，你都不敢承认你自己害怕，奇怪，我有这么可怕吗？”

　　她很西方式地摇晃一下脑后高高扎起的鸦黑色长发，一如既往地抬起下巴，又恢复到那个高高盘旋在空中的冷艳渡鸦。

　　“你连自己的内心的恐惧都不敢直面，又有什么勇气去挑战高难度，去面对千千万万的观众？”杜雅风一般地滑行到栏板处，回头再补充一句，“等你什么时候想通了，或许我们还能谈谈解决办法，不然，就永远做个不换风格的二线选手，也挺好的不是吗？”说着她就套上冰刀套，头也不回地离开。

　　冰场上又剩下贺燕飞一个人，她孤零零地站着。

　　寒意并非基于周围的温度，而是从内心深处丝丝渗透出来。

　　“其实我心里好害怕，我害怕改变风格去滑新节目，我害怕重蹈去年失败的覆辙，我害怕自己成不了全国前三……

　　同样，我也害怕你，我害怕在你面前丢脸，害怕在你面前表现得又羞又弱，因为我只想让你看到一个完美的我！”

　　贺燕飞手抚摸着刚才被杜雅触碰到的地方，凝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黑暗的大门外，心里这么唤道，脸红红的，终究没敢喊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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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名单：落生一个地雷；22908685一个地雷；卡俄斯10瓶营养液；锦鲤君5瓶营养液；Oshima-1瓶营养液。谢谢读者们的阅读和鼓励，哈哈，平时认真端庄的贺燕飞，一到杜雅面前，就变成了娇羞脸红的小女生，嗯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