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女王》福云酥

14、午夜相遇

　　领队按照原定计划，给每人分发了一个记录本，开始一点一点分析德光仁美的技术难度。

　　贺燕飞看到身边的诸葛姗儿，在本子第一页上端正地写下，要攻克的选手1号：日本-德光仁美。她也想这么写，但想想还是没留下这么有企图心的话，毕竟她现在的水平如何去跟日本一姐相竞争，要胜过她们的二号三号，可能也很困难吧。

　　看着领队视频结合PPT的讲解，贺燕飞感觉，技术难度这件事其实狠下功夫是办得到的，主要的弱势还是在节目内容上。

　　她是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亚洲选手，日本选手的节目表现力就这么强，反而看看国内的姑娘们，认真是极认真，但一上冰场那感觉好像总是差一截子，总是有一种内心深处的羞涩和不自信，这细微的感觉能影响自身，甚至影响观众的观感。因此国内选手在通常情况下，很难让观众“入戏”，而是自己在滑自己的，只要能拼尽全力滑到最后就万事大吉，其他的什么都管不着了。

　　这也跟教练的方法有关，通常是抓技术难度为主，毕竟节目内容这种东西有点虚无缥缈，裁判手势松一点紧一点，结果就全然不同，可技术分是能够实打实由运动员自己掌控的，这也导致了重技术而不重节目……然而出去比赛和国内毕竟不同，如果旋转和步法有点单调和生硬，也就会影响一整套节目的流畅性，别想得到太高的分数。

　　贺燕飞在心里盘算着，她知道自己既然能够分析出来，那更有经验的领队和教练能不清楚吗？所以国家才要下血本找三个最优秀的人才重点培养，不然这么省队、俱乐部队的混着，下辈子也赢不过花滑强国的选手。

　　又想到杜雅和德光仁美在气场上的区别，贺燕飞觉得仍是杜雅更胜一筹，同样都是亚洲面孔，德光仁美会用节奏和舞步旋律来带动观众的情绪，这无疑是一种很高明的举措。

　　但杜雅则不然，她一上冰场就好像世界上就剩下自己一个人，从来也不带节奏，谁也不管不顾，只是沉浸在她自己的花滑世界中，然而她的世界天然有一种吸引力，无论是带情节的电影配乐曲目也好，奔放热烈的舞曲也好，就算是一套a小调小提琴独奏奏鸣曲这样的古典乐，她都能表现出独特的味道来，那是一种很奇怪又很吸引人的感觉，从她一踏上冰面的那一刻起，观众的心就身不由己地陷入下去，不到她音乐停止的那一刻，无法自拔，那是震撼人心的内在美。

　　唉，杜雅这样的气场恐怕是天生的，她天生就要在花样滑冰史上记下一笔，普通运动员能做到德光仁美这样，就已经够厉害了。

　　按照打游戏的说法，杜雅就是大BOSS，不走到最后遇不见她，德光仁美这样的是中小BOSS，弄不好也得伤一身血，不过现在要跟国外选手较量还早，先想办法从八位精英的新手村出突围出去吧。

　　看完日本全国大赛的视频，似乎把先前大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自信又打压了下去，选手们闷闷地离开影音室，有人预见到了困难的未来，嘀咕着：“还不如去魔鬼体能教练那里加罚呢，反正一咬牙一跺脚地练下来，现在算什么呀，成心来打击我们的自信吗？”

　　回到运动员宿舍，贺燕飞觉得平时一向快乐正能量的诸葛姗儿，今天也有点不太愉悦，是在盘算自己跟日本一姐的差距吧。诸葛妈妈又上来给带了很多补品，贺燕飞不好意思再收人家的珍贵燕窝，马上借口要洗澡睡觉，就躲进了浴室里。

　　任凭滚热的水流冲刷，贺燕飞平时应该感到很畅快，但今天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没错，比平时少练了足有一个半小时的量，难怪肌肉还有点发紧，感觉没完全是放开，她用浴盐揉搓小腿，在氤氲的水雾中忽然起了个大胆的念头。前几天都累得半死所以没力气加练，那今天晚上十一点以后冰场没人，是不是去练一会儿？

　　十一点后的冰场寂寥无人，踏上冰面有一种仿佛置身于世界屋脊的空旷之感，贺燕飞看着顶棚明亮又孤寂的联排灯，光明大亮地照在冰面上，一眼看过去包括大门口等其他地方都黑暗一片，如同隔绝开了两个世界。贺燕飞意外地很享受这种氛围，终于只有她一个人了。

　　按照原定计划，她想练习决赛那两天要比的短节目和自由滑。然而之前视频上德光仁美肆意奔放的舞步在她脑海里回旋，很少能见到亚洲选手表现得那样开放自然，贺燕飞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永远也做不到，有一瞬间又觉得自己能行，心态起伏不定。

　　总之在纠结的思考中，她点开了手机里的柏辽兹《浮士德的惩罚-鬼火小步舞曲》改编插部音频，这是林怡秋曾给她安排过的曲目，希望她能融入其中的女主角玛格丽特，能把精灵鬼火在周围的跳跃和悸动，在她心里产生的波动和情感都充分爆发出来。

　　可惜当时贺燕飞没有接受，她不理解林怡秋所说的，即使是优雅女神范儿，也能表现出奔放昂扬的一面，当时她怎么都“悟”不到这一点，所以这套热情洋溢的短节目编排后只能搁在箱底，让她拿了一套相对平稳的协奏曲来参加，前几天选拔赛的时候不需要短节目，要等到决赛的时候再拿出来……可现在贺燕飞1%的冒险精神猛然又蠢蠢欲动了。

　　她把手机放在场边挡板上，听着流淌出来的鬼火跳跃的音符，她滑行至冰场中心，让这套奔放热烈的短节目，在天地之间唯有自己一人的冰场里重现。

　　改变了一向的优雅女神开场动作，贺燕飞蹬冰滑行，迎接劲风展开双臂，抬头热烈又奔放地一笑，就好像四周增添出了几千上万人的观众席，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她也不再穿着普通的黑色训练服，而是穿着突显身材的大露背红色考斯滕，华服镶嵌水钻，腰线处升腾起魔鬼梅菲斯的暗金线花纹，短裙带着若隐若现的鬼火，逆行随风荡漾起暗夜的浮光跃金。

　　她流畅地外刃蹬冰，外刃滑行出一圈摇滚步，她的上肢像流动的水，把无形的风声也勾勒出线条，重心在冰刀的前半部，屈膝缓冲滑足迅速蹬直，带着起飞的力量在半空疾速旋转，落冰又是一个起跳，后外点冰3周+后外结环二周稳稳地完成。

　　她脸上带着魔力的笑，听不到观众们的热烈鼓掌喝彩，只是将自己沉浸于女主角玛格丽特的世界里，周围都是鬼火的精灵，冰面在天堂地狱间挪移，贺燕飞像是着了魔，尽情肆意地开放双臂，带着冰与火的节奏屈膝起跳，怪诞的音符和她一起向空中飞翔，在落冰合着冰屑纷飞的一刹那烟消云散。

　　她在冰面的中心些微放缓了脚步，深呼吸一口气进入了联合旋转，她双足落冰地转着，转起之后逐渐抬起右腿，抱着右腿贴在前额，在转速中感觉到世界的平衡，越转越快就像是被鬼火托举着在冰面上升腾，随即放下腿又是一个后外规尺步带出速度，右脚蹬冰进入起转用刃，两条纤细手臂打开，像火星一样在原地飞旋，下蹲完成具有难度的蹲足旋转。

　　贺燕飞深深感到，只有在准备旋转的时候，她才能完全忘我地放开心怀，接着滑行过大半冰面的直线步和2周跳，她就有些找不回鬼火蔓延的感觉了，她心里明显起了波动，随着昂扬的气场消失，四周的观众和热闹的气氛也随之消失，在最后失魂落魄的换足转结束后，贺燕飞带着极大起伏的心跳，站立在空旷的冰面上。

　　她不明白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前半部分还能投入奔放的角色，到了后半部分又打回原形，内心莫名起了一种紧张害怕的感觉，可这里压根没人看到，她在害怕什么呢？暂时也得不出结论，但她还是拼命喘着气，抬头望向看不见的观众席，伸展双臂向大家表示感谢。

　　或是因为跳了一段从未完成的短节目，或是因为偌大的冰场上极难得只有她一个人。贺燕飞心头的热血往上涌，不管什么害怕和紧张了，先给自己鼓鼓劲再说。她发泄似的冲着空荡的冰场大声喊：“我是最好的花滑选手，我要滑出最好的节目，国内赛亚洲赛算什么，总有一天，我要成为让全世界沸腾的燕子大人，我要打败杜雅！”

　　喊完最后那句话她就后悔了，因为冰场隐隐地传来回音，而这“我要打败杜雅”的波音让冰面都震颤起来，让人感觉异常羞耻。贺燕飞喘着气抹着额头上的汗珠，她大汗淋漓地摇摇头，无所谓，反正都晚上十一点半了，这里没人，她刚抬腿想离开。

　　“啪啪啪。”此时在黑暗里传来几下不轻不重的掌声，贺燕飞的心脏因为这掌声而瞬间冻结，浑身热津津的汗就冷得让人发颤，是谁，谁在那里？！她惶恐地注视着掌声传来的地方。

　　从黑暗里，一身黑色的杜雅走了出来，一边拍手，脸上还带着撞破巨大秘密的微笑，那表情在贺燕飞看来，显得格外诡异。

　　她原本想蹬冰回场边，拿了手机队服就回运动员宿舍睡觉的，然而在见到杜雅的这一刻，她的冰刀刃像是黏连在了冰面上，她想抬腿而行，却怎么都使不上力，某一种巨大的羞耻感从脚底上升腾到头顶，几秒钟之内，她就面红耳赤，脸上的温度炽热滚烫。

　　“杜……雅。”贺燕飞嗫嚅着说了一句，所有的震撼都包裹在她吞吞吐吐的语气中，看着杜雅在挡板处抬腿掰下刀套，一身纤细瘦长的黑色，高高扎起的头发飘荡着，像极北之地上空盘旋的渡鸦那样，滑行到她面前。

　　两人在光明大亮的联排灯下面对面站立，灯光照在贺燕飞通红的脸上，她满头大汗地屏住了呼吸，看着杜雅似笑非笑的表情，隐忍着巨大的羞耻，仓皇地活动一下手脚就想逃开。

　　但这前行的路线被杜雅轻轻伸手一拦，冻结了安静的冰场上，轻轻荡起她低沉奢华的声音：“不是说要打败我吗，怎么看到我来了就想逃，嗯……燕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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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名单：皮卡丘1团地雷；漣辰3瓶营养液。主CP见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