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时光之外》京城一十二斋

17、旧事——无尽的荒野

　　在荒野里，火车上的人几乎昏昏欲睡，李潇坐在靠窗的位置，冷风透过狭小的缝隙钻了进来，使得她不由的裹紧衣裳，这一次远行，她很迷茫，对未来的迷茫，对着玻璃窗呵了一口暖气，窗外的景物在飞速的后退，一点，两点，三点，那是一年，两年，三年，四年，还是更远……
　　“小叔，小叔——”五岁的李潇跟在十七岁少年的屁胡后面弱弱的唤着把她落下的顾明远。
　　十七岁的少年眸中已有了常人难以捕捉的神色，一个人慢步走着，因为想事情出了神，很久才听到李潇濡软的嗓音。顾明远慢条斯理的转过身将小姑娘小小的身子拦腰捧起抱在怀中。
　　“小叔，我们去哪啊？”那时的李潇眼睛圆溜溜的，很是好看。
　　顾明远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陪伴了他多年的小女孩，宠溺的笑道：“小叔带你回家。”
　　　“回家？哪个家啊？”一只温暖的手盖在她小小的脑袋上，只是笑了笑，心想，小孩子话真多，
　　他不用猜便可以知道她接下来说的话，索性闭嘴，带着她回了家。
　　　那时候的家里鲜少有人，也不会有人来，据说这里只是顾家的一个房产，为了方便顾明远学习便没有外卖。
　　回到家，顾明远轻轻将李潇放下，走到玄关换上鞋，忽然记起身旁还站着个小姑娘，从鞋柜里拿出一双精致小巧的拖鞋，把李潇抱起来放在小板凳上，蹲下身，抬起李潇小小的脚，慢慢的为她把小鞋脱下，换上拖鞋。并将她踏的脏兮兮的小裤腿一点一点的挽起来，李潇诧异他的细致，小嘴不停的说着小叔为什么要将挽起来呢。
　　——因为脏了。
　　——那为什么脏了呢？
　　——因为你调皮啊。
　　——可我不调皮啊
　　——在学校肯定和别人出去玩了吧？
　　小姑娘被问的语塞，被说中心事，乖巧的低下头，便表示认错。
　　那时的顾明远虽只有十七岁，可岁月像一把神奇的刀，雕刻着少年稚嫩的容颜。少年清瘦的骨骼日益渐长，头上，面容，胳膊，手臂，腿等等，当然包括身高，无一不在悄然生长。顾明远抱起李潇将她带到客厅，自己则钻进厨房做饭。
　　李潇看着电视机前的画面咯咯直笑，那是孩童的纯真，不久，顾明远端着简单的饭菜走了
　　出来，李潇“噔——噔——噔”的跑过去，小小的身子可爱的紧，突然脚一歪，眼看便要摔下去，却被一只有力的胳膊拦住，顾明远一手端着饭菜，一手捧着李潇，着实挺累。看着趴在胳膊上的小女孩还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顾明远微蹙眉，才轻呵道：“还不快起来！”小姑娘努努嘴不满的站起来。
　　吃饭的时候顾明远仅仅喝了点汤，便什么也吃不下，索性拿了一本书静看，其实也是在等李潇吃完自己要收拾碗筷。也不知那时的李潇是什么样的感觉，隔着丰盛的食物，夕阳的余晖笼罩在顾夜白周身，那双淡漠的眼忽然变得格外的温和，细碎的发丝毛茸茸的很是好看，这大概便是青春的标志吧。顾夜白翻书的动作很静，修长的手指像会跳舞的彩蝶，恰到好处的融进李潇清澈的眼里，还有心里。
　　顾明远看完书发现李潇还没有吃完，细看，小姑娘嘴边沾满了油渍，眉头皱了起来，念及到是小孩子，不便责怪，起身走到茶几旁抽了一张纸朝李潇走去。
　　李潇穿着洁白的衣裳，有几滴油晕染开来，顾明远当作没有看见，拉过一个椅子坐下。轻轻的将李潇带到他的怀里，扳过她小小的脑袋，目光专注的轻拭着她嘴边的油渍，以至于李潇在几年之后回想起这一幕都会望着客厅那宽敞的饭桌失神良久，似乎盯着看就可以回到最初的相遇。
　　“好了。”圆圆的脸终于干净起来，顾明远左看又看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儿，当目光触及到李潇手中拿着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时候，双眸忽然冷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嗯？”
　　李潇可不是那种被别人训着随意哭闹的孩子，她把小手一展，顾明远愣住了，菜——菜——叶！
　　“好好的勺子不用用手乱抓什么！”
　　李潇突然低下头来，小手绞在一起，“我想学拿筷子嘛。”
　　顾明远委身忽然把脸凑近，“想学为什么不说，嗯？”温热的鼻息拍打在李潇的面上，痒痒的，但很舒服，还有那股淡淡的茶香味。虽是质问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责怪，反而有些温柔。

　　“小叔，你愿意教我吗？”小姑娘斜着眼小觑。
　　小动作皆被顾明远尽收眼底，也不知哪来的愉悦，顾明远温和的笑了，眉梢尽是暖意。后来的后来，李潇总觉得那个笑是她见过他最真实的一次笑。
　　　“小叔明天教你，现在去写作业去。”
　　一听写作业小姑娘噘着嘴不情不愿的从椅子上跳下来，顾明远知晓她不爱学习，但这并不能成为她不写作业的理由，“去，写去，不会的空下，留给我。”严肃不容反抗，李潇再怎么不愿意也不行，下个学期就要升一年级了，她可不能什么都不会。因为父母的双双离世，本该上一年级的她现在还在幼儿园，她问过叔叔她可不可以跳级啊，却被顾明远一口否定，顾明远的意思是，基础打好了，以后再跳级也不迟，现在跳级有点操之过急，不但无利反而会弄巧成拙。
　　李潇翻开作业，勾勾勒勒也无从下笔，她果真什么也不会。顾明远收拾完冲了个澡走到书房，看见咬着笔尖无从下笔的李潇，眉头不知怎么的又皱了起来，他发现自打大姐把这个孩子教给他后，他就变得越来越爱皱眉头，他愁她的学习，愁她的顽皮，他本身也是孩子，孩子管孩子，这……真是有点儿勉强。
　　李潇看到顾明远倚在门边擦头发，一点儿也没有要进来的样子，心里想着是不是叔叔大发慈悲要放她假了？于是扬起稚嫩的粉脸：“小叔，是不是不用写作业了？”
　　顾明远擦头发的动作顿住，冷眸投向李潇，李潇吓得赶紧埋在作业本子上。不用言语仅一个眼神便让她无所遁形，她的小心思他怎么会不懂，这也难怪，像她这般大的孩子通常都爱玩。
　　抬步走过去，顺便带了一张椅子，坐在他的身边盯着她写作业。
　　李潇小心翼翼的写着，随着李潇的笔尖顾明远的脸越来越沉。索性拿起她的作业本仔细端详了起来，李潇屏住呼吸，不敢抬头。
　　良久，从头顶上传来清澈的嗓音并伴随着作业翻动的“沙沙”声，搅得她的心里好不安宁，她在想顾夜白会不会打她：“错，错，错，全错！”说着略微深思了一阵，抬眸，盯着李潇：“在你没来我身边之前没上过学基本知识不会这我可以理解，可是最近这几年的书你都读到哪去了！”眸子里很是困惑，真搞不清，上的是最好的幼儿园，老师也是有名的老师，怎么会这么差。
　　彼时窗外传来树叶沙哑的声音，李潇被凉风吹的走了神，并转过头看向窗外，发现窗前的那一株树很是美丽。
　　顾明远这下是真的生气了，将李潇的作业本拍在桌子上，命令道：“去给我把窗关住，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开窗！”一阵风都能让她分心，长大了那还得了。
　　李潇知道顾明远生气了，也不哭，乖巧的走过去把窗户关住又回到书桌旁，等着顾明远的教训。见李潇不说话，顾明远双腿交叠，手平放在膝盖上，目光平视着李潇：“不打算说说原因？”
　　李潇还是不说话，只是纠结着脸，不知道怎么说。
　　“难不成要我亲自请你的老师来光顾一下我们家？”
　　被这咄咄逼人的追问着，李潇终于朝顾明远说出来：“我和同学打架了，老师就把我调在最后一排，同学们都欺负我，说我是没爸妈的孩子！”
　　这一声吼，让顾明远微凉的眸子转瞬变得温柔起来，是他大意了，看来真得和她的老师好好沟通一下了。
　　他拉过她小小的身子把她抱在怀里，小姑娘柔软的发丝触着他的下巴，长长的睫毛轻刷过他的皮肤痒痒的，令他心疼不已：“那你打架也是因为他们骂你喽！”隐着笑问她，小姑娘给他喋喋不休的讲着她是如何如何收拾那些骂她的人，说完已经晚上了，或许是白天闹腾的累了，晚上便趴在顾明远怀里睡了。看着怀里的小姑娘，顾明远柔柔的笑了，在那一抹不经意间，便连他也无所察觉。
　　第二天一大早小姑娘很早就起来了，看见顾明远没有起床，走到他的房门前，一通乱敲：“懒叔叔。懒叔叔，起床了，起床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回答，李潇急了，正要去够着手臂开门，里面的人已经走了出来，李潇个子低低的，只达到顾明远的膝盖处，小脸扬起来：“小叔，你怎么这么高，我都看不到你眼睛了。”看不清他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情绪。自从有了李潇，顾明？每天都会准时的被吵醒，第一天她来到家把他吵醒是因为饿了，第二天也是，第三天……往后的每一天几乎都是因为饿了，日子久了，顾明远也渐渐习惯了。
　　他朦胧的睁开双眸，蹲下身把李潇抱起来，手掌覆在她柔软的发丝上：“以后你也会像小叔一样长高的。”声音沙哑，显然昨天没有睡好。
　　“会吗？”盯着小姑娘疑惑的眼睛，顾明远轻轻点了点头，小姑娘立刻把放在她头上的手拿下来，“那……小叔你以后别摸我的头了，我会长不高的！”顾明远哑然，这是什么歪道理。
　　将李潇送到学校，顾明远也回到自己学校，十七岁的他大一，在本市的重点大学，专业经济管理。
　　刚进校园一个同僚走了过来搭着顾明远的肩膀问：“把小姑娘送去学校了？”
　　顾明远点点头不愿多说，管着个小姑娘，真是累！这是他的感知，但他却没有办法把她抛开，只要看到她清亮的眼时就没有了任何把她抛下的理由了。
　　“不是我说，你替你姐管孩子，那你姐呢？”说话的是许家的二少爷许向楠，和顾明远是多年的死党。
　　“出国了！”言简意赅。
　　“她的孩子扔给你，真想不通。”
　　顾明远懒得说，因为这的确是一个很复杂的事情，说不清道不明。
　　恰好，上课时间到了，两人这才不紧不慢的向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