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时光之外》京城一十二斋

16、谁的唯一——遥遥无期

　　李潇很早便醒了，许是房间里太闷，她掀开被褥下床，缓慢移动到门口的位置，在打开门的一瞬间顿住了脚步，眼倏忽暗沉。午后的阳光透窗而入，顾明远静静站在残阳下，白色的衬衫拢在西装裤里，细碎的发丝遮盖住他的眼，那眼里似乎闪烁着轻微的光芒晕的她睁不开眼，清俊的面容被光笼罩着，蓬荜生辉。很多年以后李潇再回忆起这一幕，她总觉得那天顾明远的眼里一定满含了忧郁，一定是。察觉到有人的注视，顾明远抬起头来，那双眼清亮温润，在凝窒的走廊里突兀的祥和，出奇的没了往日的怒气。
　　“醒了？”顾明远低头看了看手表问道。
　　李潇轻轻点点头，不说话，她剪短的头发蓬松着，穿着大号病服，身体比以前更为清瘦，只是那双眼竟在那张苍白的面容间显得格外的明亮，点点星辉从她眼底闪过，明明灭灭看不真切，这让顾明远突兀的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执拗的睁着她那双原本清亮却又忽然暗沉的眼朝他望来，气若游丝的说道：“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该不该来我心里清楚。”顾明远微垂着眼睫淡淡道，那句话轻飘飘的荡在她不太清晰的耳边，引得她心头微凉。李潇觉得不远处的霞光一定是有人画出来的旧画，不然她怎么会有种莫名的苍凉之感。
　　“我很好，你不用时刻来关照我，我会自己照顾自己的。”
　　她悲凉的眼神被他尽收眼底，他假装看不见，抬步缓缓朝她走近，修长的手指罩在她的眼前，肌肤互触间，他的手冰冰凉凉的，她一直知道，十四年他的手就从来没有温暖过，仅有的一次还是感冒期间，李潇鬼使神差的乖乖闭上眼，那一刻岁月静好，他们之间无争无吵。
　　“别睁开眼，就这样一会儿便好。”他不想让她看到他此刻的眼神，就让他自私一次，好好的认真的看她一次。良久，他缓缓撤回覆在她面上的手，神色又恢复以往的淡漠。
　　李潇沉默着看着顾明远，眼泪自面颊滑落下来，泪水落在地面上声，“啪嗒”——声音清脆的悦耳，在那人聚集的目光下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感觉，看到你我便会忍不住想哭。每一次靠近你我便觉得欢喜，可是欢喜过后留下来的就只有难过。”是那种近在眼前却又距离遥遥的感觉。
　　顾明远望着这样的李潇，欲言又止。这时，电话响了起来，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淡淡扫了一眼屏幕接通，“喂？”顾明远走到远处通话，李潇听不清内容，隐隐约约猜到大概是公司里的事情，果然，听到他不寒而栗的言语。大概二十多分钟后，顾明远才挂掉电话，回来时嘴边叼着一根烟，氤氲了他的面容，模模糊糊的划开她投向他的视线，李潇站在原地，不离开也不看他。
　　顾明远慢慢踱步靠近李潇，牵起李潇的手，把她带到病床上躺下，淡淡道：“我有点儿事，晚点来接你。”
　　李潇把被子盖过头，嗡声对床边的人说道：“我累了，想睡。”
　　顾明远还想说什么，伸出的手停滞在被沿边，自嘲的笑了笑，冷着脸收回，转身离开。李潇闷在被子里止不住的抽噎，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车洋洋，车东莞，穆子阳三人都喝的有些醉，谁也没有在意李潇去向了哪里，三人叫了辆代驾，晕晕乎乎的报了个地址离开。
　　与此同时，在酒吧的门口夏梦衣着单薄的蹲着，她在等，等那个人会不会来，她刚才已经给他打电话，告诉他，如果他不来她就亲自去他家找他，她坚信他会来，靠着父亲那有力的权威。晚上十点二十分左右，一辆黑色的商务车朝着酒吧的方向驶来，夏梦兴奋的站起身，因为蹲的时间太久微微踉跄才站稳，酒吧闪烁的灯透过车的玻璃窗，驾驶座上的顾明远面容影影绰绰，令人看不真切。顾明远将车停在夏天梦身边但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夏梦走过去屈指敲了敲车窗，渐渐的那人的面容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夏梦勾唇笑的甜美。
　　“你来了？”
　　顾明远单手摆弄着打火机，耷拉着眼：“就这么想见我？”他岂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上次在超市门口这次又是在酒吧门口，傻子都能看出来夏梦的心思来。
　　“嗯。”夏梦揪着衣服的一摆，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既期待又害怕，父亲告诉她，顾明远是个不容小觑的人，于是命令她接近顾明远，嘱咐她万万不可动真情，否则终将覆水难收。可是这个男人的魅力太过强大，自幼时匆匆一瞥，他便已经烙印在她心里，又怎么会轻易忘记。
　　“上车！”顾明远合上手中的打火机冷声吩咐。
　　夏梦心里有些后怕，但还是战战兢兢的上了车，刚上车顾明远便升起车窗，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夏梦，勾唇冷笑。
　　“顾明远……”夏梦娇嗔的唤道，手已经不自觉的攀上顾明远的胳膊。
　　“说说看，找我做什么？”清俊的面容毫无温度，星目含威。
　　夏梦疑惑嗯?了一声，显然没听明白。
　　顾明远冷哼，睨了夏梦一眼，“你的父亲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语成谶：“抱歉，我顾明远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不是什么好人，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你太年轻了，女孩子记得爱惜自己，以后别穿成这样出现在这种地方。”
　　夏梦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顾明远虽然性情寡淡，但无人的时候眼里的温和是不会骗她的，看来是她搞错了，其实顾明远不是性情寡淡，而是根本就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从不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即便是像她如此年轻的女孩，而谁也不能例外。
　　“下车吧，以后没什么事就别来找我来了。”冷硬的语气逐客之意甚为明显。
　　“可是……我喜欢……”喜欢你。
　　话还未说完便被某人率先打断：“回去吧，我给你找了个靠谱的司机送你回去，以后别来找我了。”
　　夏梦没有动依旧在那里哭着，顾明远单手灵巧的解开夏梦的安全带，打开副驾驶车门，夏梦对今天发生的事情显然很吃惊，一时间发怔，在车门打开时，她没有犹豫，自己便下了车。顾明远迅速关上车门，驱车离开。夏梦狼狈的跌倒在地上，眼里怒火重生，李潇，都是因为李潇他才不喜欢她的，李潇，我跟你势不两立，她得不到那别人也别想得到，再抬眸，那双眼里已然爬满阴险。
　　夜晚的城市光鲜华丽，但谁也不知道在这光鲜华丽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人不为人知的交易，被称为狡猾的地下活动者，似乎人一生下来便是为了那纸醉金迷的生活，谁也没有逃脱过。城市殷红灯在一阵明明灭灭的闪烁中渐渐黯然。
　　顾明远将车停在医院门口，单手握着方向盘，另外一只胳膊慵懒的搭在车窗边，修长的指尖轻敲着方向盘，双眼如潭，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医院来来往往的行人络绎不绝，他们每个人都有着一个方向，都有着一个理所当然的理由，可他的方向却不知道在何年何月何日丢给了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李潇。无声的轻叹一声，拉开车门，走了下去，医院的走廊冷冷清清的，似乎住在一层只有李潇一人，难免显得有些清冷。
　　顾明远稳着步子推开124病房门，病房内干净整洁，似乎她从未出现过一样，一个认知令他眼神突然变得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颓败的坐在病床上，无意中看到桌子上留的纸条，拈指拉近，上面的字体龙飞凤舞，一点儿也不雅观，她的字一向都是这么，嗯……这么烂。大概内容是没钱了，让他别来找她，还有放心之类的话，还给顾明远留了一张卡，要走之意甚是明显。
　　那张银行卡还是一年前的那张，不同的是上面的数字稀稀落落的断续开来，勉强能看清楚。为了避免她头脑发热会跑去更远，顾明远只给了她一张借记卡，后来李潇17岁，自己偷偷跑到银行给自己办了张卡，他都知道。蹙眉放下那张纸条，打算离开，视线忽然停滞在推开门的那个人身上，神色微怔，她怎么会来？
　　　“父亲让我转告你今晚回家一趟。”来人正是顾家的三小姐，自小她就喜欢独来独往不太与人接近，一直在外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前些天刚回到西安，屁股还未坐热乎，便被老父亲吼着作任务，自然心里窝火，对二哥的态度也就不闲不淡。
　　　“知道了！”声音清透。
　　　顾星楠得到回复，一刻也不停留的转身离开，那个冷漠的背影和顾夜白竟有些许相似。

　　　李潇一个人走在街上也不知道要去哪里，索性走到附近的酒店开了间带电脑的房，洗了个澡，整晚玩着联盟提升排位，现在她的段位快要到最强王者了，手指在键盘上飞快的运转，可见她的电脑技术掌握的有多高。
　　累极了就自己泡杯茶，提提神以免出现状况，就这样，一直玩到凌晨五点钟，困意席卷，终于忍不住躺在床上睡着了，那一晚，她谁也想不起来，闭上眼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
　　中午十二点李潇退了房，出门时寒风冷冽，吹的肌肤生生发疼，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索性拦了辆出租，驶到车洋洋家，守门的保安看是李潇便放了行，刚一进门，就闻到浓烈的酒味，思索一阵，已然明了，她因为昨晚通宵，精神状态并不是很好，恰巧车东莞从厨房走出来手中端着一杯牛奶，看见李潇表情讶异。
　　　李潇玩味的笑了笑，“怎么，隔了一夜不认识了？”
　　车东莞走了过来，将牛奶放在茶几上，躯身坐在沙发上，“你昨晚去哪了？”
　　　“哦，回了趟家。”李潇正翻阅着电子书，漫不经心的答到。
　　　倒是车东莞面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正常，将桌中央的牛奶朝李潇的面前推了推，“看你精神气不好，喝点牛奶补充补充营养。”
　　李潇忙着阅览电子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答道，等看完书桌上的牛奶早已凉透，早晨没有吃早餐，可她也什么都吃不进去，也只好喝杯牛奶补充一下。
　　　正在看报纸的车东莞瞄到李潇要拿凉透了的牛奶，伸手拦住，神色平静的讲道：“凉了，我给你热一下。”
　　　李潇盯着车东莞清澈的眼，很久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于是点点头，低下头继续着刚才的动作。但是却心烦意乱的什么也看不进去，刚才车东莞的眼底一抹慌乱闪过，仅是一眼但也被她顺利的捕捉到，她把手机装回兜里，眼神捉摸不透的盯着厨房的方向，看来，她该走了。回房简单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拖着箱子出门，车东莞正好从厨房出来，把牛奶递给李潇：“喝完牛奶再走。”
　　“不了。”李潇有些难为情，况且她现在什么也吃不下。
　　“要躲我没力气怎么行。”李潇囧，看来他都知道，无奈接过牛奶杯，慢吞吞的喝了起来。车东莞看了看手机，一抹轻笑自颜边绽开，恍惚了李潇的眼：“你整整用了三分钟才喝完牛奶。”
　　李潇挠头，不好意思道：“有什么久吗？”
　　车东莞毫不犹豫的点头。
　　看时间不早了，李潇拉起墙边的箱子，嘱咐道：“我刚才看了下，车洋洋没醒，她若是醒来，你告诉她一声我回家了让她不要担心。”略微停顿了半晌，又想起什么来，“还有，谢谢你的牛奶。”
　　她风云变化的表情落在车东莞的眼底格外的生动，有点傻，却很……嗯，很可爱，车东莞迅速收起笑意：“走吧。”
　　得到允许，李潇赶紧闪出车家，许魏靠在车旁无聊的玩着车钥匙，在看到李潇时停止了动作，李潇不想回家，但是许魏似乎知道她家的地址。忽然一个胆大的念想冲出脑海，李潇把行李放在后备箱，走到许魏面前，许魏和她的身高差不多，不用她仰着脸看，平视着省了些累：“我还有点儿事情要做，你可以把我的箱子送回我家吗？”
　　许魏讳莫如深的看了她一眼，良久才点点头。看着他上车，开车，离开，李潇片刻也不敢停留，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将近年关，很多背井离乡的人皆选择回家，于是以前看似宽敞的火车站在拥挤了这么多人后显得格外的狭小。李潇走到自助取款机跟前，将信用卡插了进去，最近，她开房，吃饭，买东西已经将限用金额花完，现在只能透支了，取出钱买了张去北京的车票，静静的坐在候车厅等车，半个小时之后，开始检票，她回过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个城市，这个有她无限回忆的城市。她没有哭，而是如释负重，这一次，她大抵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许魏将行李送到车家，坐了会儿，出门的时候恰巧碰见刚从顾老爷子那回来的顾明远，两人目光定格，许魏将顾明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而后移开视线，侧身离开，顾明远一脸漠然的走进玄关，换上拖鞋。楚留香从厨房走了出来，看了眼顾明远转眼朝着沙发的位置望去，满脸疑惑便要出去，正好顾明远走了过来。
　　“你刚才见没见一个男的？”
　　顾明远知道她说的是谁，坐在沙发上拿起报纸盖过头顶，双腿自然的交叠在一起，懒懒的回答道：“见了。”

　　“他去哪了？”
　　顾明远轻微的碰了一下报纸半张报纸垂了下来，那张脸完全现了出来，眸若清泉，凉薄的唇微启，“走了！”
　　“还没好好感谢他把潇潇的行李箱送回来怎么就走了？”楚留香嘀咕道，轻微的声音恰巧落在顾明远的耳旁，他抬眼看了看鞋架旁，果真有个紫色的箱子停滞在那里，他盯着那个地方良久，似乎能想象到她提着箱子回来时的画面，一定是拽拽的推掉行李箱，迈着不太优雅的步子走上楼。
　　收回视线，顾明远点了根烟，思索了半天，才犹豫着开口：“她……回来了？”
　　楚留香摇头，“听车家的司机说，她好像出去要办点什么事，说晚点儿回来。”
　　出去办事情，晚点儿回来，顾明远微蹙眉，忽然想起昨晚那张模棱两可的字条，一种不好的预感自心底油然而生……
　　楚留香盯着顾明远的眸子，只见那双眸子正在一点一点的被幽深所覆盖，看到最后竟然有些阴沉，便连她都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顾明远放下报纸，站起身子，脚步微浮，身子晃了晃，楚留香上前去扶，却看见顾明远那双眸须臾又沉寂下来,只听他苦笑着说道：“原来你说的是真的。”楚留香不明所以，顾明远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都未曾打过的电话号码。
　　那边只传来的只有冷漠的机械语音，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