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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34 独处 ...

  •   梦里我居然梦见了凌恒,我梦见我在那片一望无际的黑色原野上走啊走,又饿又累,风呼呼地吹着,好像到了冬季。
      但梦里在黑夜我如常视物,我看清了每具尸体,我看见支越国的人,看见了我们甲军的人。
      最后发现的一具尸体,我认出是凌恒。
      他死了,他的身体僵硬了,我蹲下身来摸他,他已经冷了僵了。
      雪花从天空飘下来。
      我心里松了一口气,终于没有人会来害我了,我可以活得比那个安歌更长。
      但是我再看,我看见他脸上视死如归的神情即使死了也依旧傲视着我。
      我的心便凉了,我感到毫无意义,我感到我的存在毫无意义,他的死毫无意义,这个世界瞬间坍塌,我和他都变成了微尘,我们漂浮在虚无里,无以凭依。
      我感到我的身体漂浮起来的时候,我在清晨中醒来,睁眼的一刻是明媚的阳光和碧蓝的晴天,我侧身看见平静的河边两只灰鸭在浮游。
      我一骨碌爬起身来,一觉醒来,没那么饿了,因为已经饿得麻木,精神完全地恢复,我又活蹦乱跳了,那个梦瞬间消失不见。
      我想起那个小兄弟,不知道他情况如何。
      我转身往苇草丛中走去,我有点害怕那个黑暗的梦会不会是一个不好的预兆,在我酣睡的时候,他却在疼痛中死去。我紧张极了。
      但当我发现他的胸口一起一伏的时候,我又开心地笑了。
      我蹲下查看他的伤势,伤口没有发炎,我准备摸他的额头有没有发烧,此时我看清了他的样子。他是——凌恒!
      嗯,也没有发烧,他好了,他很快会醒过来。这时,我的心境反而变得静如止水,毫无波动了。
      也许这便是命运吧。
      我把他背上肩,艰难跨上马,往大部队的方向急驰而去。
      后来我感觉到他醒了。我没有回头。
      “我没想到是你救了我。”他虚弱地在我耳边说,风吹得他的声音支离破碎。
      相比他而言,我的声音铿锵有力,像空中翱翔的鹰的声音:“我也没想到我会来救你。”
      我在心里念道:我傻,我真傻,明知道你将来会害我,我居然像傻子一样不顾性命地来救你。
      “你不该来救我。”
      “你这么说的话,我现在把你扔下马,你觉得怎样?”我面无表情地问他。
      他在后面不说话。
      我笑了起来,“你求生意志多强啊,还说什么我不该来救你的矫情话,你是一心一意想活下去嘛。”
      他因为我这突然的笑而愣住,许久不说话。我以为他又晕了过去呢。
      “两年前冬季的那天,我看见你了。”他突然说起了两年前的事,使我措手不及。
      “什么?”我装傻。
      “我看见你离开的背影,冷漠如冰。”
      我沉默。
      “现在我又看见你的背影,温暖似阳。”
      他的话像春天的濛濛细雨,滴滴答答淋在我的心上,带着一点痒痒的悸动的感觉。
      “你错了,我一直这样温暖似阳,两年前也是这样,是你误会我了。”
      他的眼中放出光彩,他在等我解释两年前冰湖的种种,但他等来的是我的沉默。我的异能力是我无法说出口的苦衷。
      我那一瞬间不知是不是被他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竟然问他:“将来有一天,你会不会想害死我?”
      说完,我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像是有什么东西推着我,推着我心里的话从喉咙里冒了出来。
      气氛那一瞬间凝固了,周围静的可怕,只有风拂过我们的脸颊。刚刚好不容易营造的兄弟情深的氛围被破坏殆尽,我们一下子面临最残酷的内心拷问。
      我傻,我真傻,我怎么会问一个将来会害我的人,会不会害我?我都知道事实了。
      “安歌,你怎么会这么想?”他带着一点愤怒,一点委屈。
      凌恒的心里想着我曾经在冰湖害他,我的心里想他将来会害我。
      “我们是经历生死的战友,我怎么会害你?你是我兄弟。”
      或者,其实我并未在冰湖害他,他也没在未来害我。
      在这种紧要关头,我们谈论的竟然不是战争大事,而是这种关乎个人的情感。有些事情是不能说出来的,一旦说出来就遭遇巨大的冲击。
      我立刻换了话题:“你和支越国的人打起来了?”
      凌恒惨白的脸色因我这问话恢复了一点血色:“我们军队要大获全胜了。我把支越国的国王给杀了。”说到这儿,凌恒神采飞扬,全然忘了身上的伤痛。
      我是想过凌恒一定有筹划,不然不会这样离开,但我没想到他的目标这么大,我惊讶道:“什么?”
      “遇上那一百来号人,我就觉得他们不是打仗的军队,倒像私家的护卫,他们的短刀皆十分考究,我觉得他们一定是某个王族的手下,所以我故意放他们走,我还在他们身上洒了药粉,我们军队的狼狗能顺利地追踪他们。
      他们亦十分谨慎,二三十人分开了两条队伍转了几个圈子,幸亏他们没发现药粉,这样我们依旧没有追丢。夜幕降临时,我们到了他们的栖息之地···”他大声喘了口气。
      “喂,你受着伤,累得话就过会再说。”
      凌恒却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在那里观察了一夜,具体的就不一一说了,总之后来知道那是支越国的国王带着两百多号人出来打猎,这个国王是个年轻的主,自己国内那么激烈的战事不理,却偏偏跑出来打猎玩耍···”
      “我想正是因为支越国的大帅出来打仗了,没人压着这小国王,他才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我插话道。
      “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我怎么能放弃。我们虽然寡不敌众,但是我们在暗,他们驻扎的地方地势低,可以用火攻,本来要等到晚上下手。
      但是他们开始拆帐子,小国王要离开了,一定是因为遭到我们袭击感觉不安全所以要回宫去,我们就在白天下手了,后来的情况就如同你看到的那样,两军都覆没了。如果你不来,我恐怕熬不到天亮。”
      “我把能带的药都带上了,最后倒的确派上了点用场。”
      “你放心,父亲那边一定会势如破竹的,国王死掉的消息传到他们宫中,他们立刻会发生内乱,之前他们内政已经极为动荡,只是有那大帅压着场面,支持小国王。
      现在国王死了,大帅在打仗,他们还不争着抢着要做上那个宝座,大帅要么被小人所害,要么就是无法兼顾战场和宫廷,何况他们的将士如果知道自己国家的君王死了,还会剩下几分斗志!”
      凌恒忍着疼痛,一气呵成地向我展示了美妙的图景。我刚才那个尖锐的问话被掩盖,好像是我从没说出口,而他从没听见过。
      我们沉浸在一片即将凯旋而归的快乐中。
      后来,我们的确胜了,我们胜的轻而易举。
      于是凌恒的忽视军规、铤而走险都变成了足智多谋、敢于决断,这场战争最大的获益者就是凌恒。
      皇帝对他刮目相看,他成了可以独立带领队伍作战的将军。他的成就让凌将军的辉煌生涯走了下坡路。皇帝微笑道:“爱卿,你的儿子假以时日成就一定不在你之下啊。”
      本来我是一点好处也捞不着的,但是凌恒无意间提起我,说我不顾艰难险阻来救他,否则皇帝现在就见不到他了。
      皇帝这才注意到我。也封了我一个将军,当然我这个将军带的人数是远不及凌恒的。我的乙军没添几个人,但皇帝把凌将军的近一半的队伍给了凌恒,编入了甲军。
      比起年老的凌将军,皇帝对这个年轻的将领显然更感兴趣。
      支越国的大战之后,我和凌恒得到一段比较平静的休憩生活。
      下午时分,我坐在府中池塘的护栏上,一只脚曲着搭在上面,手里摸弄着树枝,将树枝上的叶子一片片摘下来撕碎,扔进池塘。
      池塘里的红色锦鲤以为是吃的一拥而上,它们愉快的在叶片下嬉戏。至于我嘛,我抬头望天,心里又轻快,又带着一点淡淡的哀愁。
      这模样倒是很像个诗人。
      大战以后,这些日子,我的确过得十分快活,凌恒同我越来越亲密,越来越像亲兄弟了。虽然他依旧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但是这是他天性,他对我几乎说的上是热情的了。
      “安歌,这是皇帝赏的桂花糕。”
      “安歌,陪我练射箭。”
      “安歌,甲军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你帮我想想该怎么编排?”
      他时常来找我,他竟主动来找我。这使我感到欣慰,我不顾危险救了他,他终于是有所动容的,我也不是没有收获,我收获了我们的兄弟之情。
      然而我又陷入忧愁,此时坐在微凉的大理石护栏上,我想起那个安歌。他做了铸剑师,我现在还在做将军呢,我是什么时候做了铸剑师的呢?安歌那次也去救凌恒了吗,如果救了,化解了冰湖的心结,凌恒怎么还要害他呢?
      我这么想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一个声音:“坐没坐相,果然是乡下来的孩子,再怎么改也改不了底子。”
      我立刻直起身来,眼前人是那个趾高气扬的巫女嫮。
      她穿着一身艳丽的衣服,蔑视着我。她以前只穿黑衣,现在却穿的花枝招展的,她也变得有些胖了,总之一股浓浓的脂粉气,要说她是巫女,不认识的人还真瞧着不像。
      十八岁的我一点不怕她了,她说的话让我极为愤怒,但是我表现得毫不在乎,我又靠在了护栏上:“哦,是巫女大人啊,要是您看我不顺眼,大可以把我踢下池塘里去。”
      嫮愣住了,她轻声道:“不知所谓。”
      我越发来了劲,我竟然朝他做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我玩得有兴味了,我像池塘里的鱼,自由自在,就是想气死这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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