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与鬼同梦》浊河刑铭

20、 心不动则不痛（八）

　　孟扬疾负手站在漆黑骨蛇的头颅上一路破开雾气灌木，萧卿盘腿坐在他脚边和长鱼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长鱼家的往事。鉴于以往经历，子车云铸认定了跟着孟扬疾去招惹另一个活阎罗蔡云南，自己早晚都得夹在中间被炼成条鱼干，索性两腿一伸赖在客栈不肯走，萧卿笑笑说算了，孟扬疾干瞪了他半天，能震慑万鬼的坏脾气到底是没发威。

　　骨蛇移动着一身骨架，循着七头蛇的踪迹一路朝青城外的重山中去。“萧卿”，孟扬疾突然开口喊了他一声，萧卿下意识“唔”的答应着，跟长鱼璃说着话没回头。

　　孟扬疾脸色又往下沉了沉，黑得跟口锅一样，身后隐隐传来的不爽气息顺着萧卿脊椎骨往上爬，害得他狠狠地打了个寒颤，这才转过脸不解地看着孟扬疾，仰头问道：“孟兄？”

　　“......”

　　“孟兄？有什么事吗？”萧卿一脸懵懂的样子简直气的孟扬疾想一脚把他给踹下去，皱着眉冷冷一笑：“还有心思谈天说地？我要是你，我这会儿就得好好想想待会怎么从蔡云南嘴里掏出当年发生的事情真相。”

　　不是不想，只是到现在他连蔡云南的正脸都记不得又怎么去想那些事儿，萧卿知道孟扬疾的脾气，便也不和他生气，摸摸鼻子嘿嘿笑了笑。

　　孟扬疾拿他那副没脾气的样子一点儿办法也没有，该做的事都做了，这呆子就是不开窍，等这次事情过了再好好与他摆谈一道，把该说的都说清楚罢。

　　骨蛇突然停下，伴随着灰雾，对着前方的山坳吐了吐并不存在的信子。

　　长鱼璃好奇地探头看去，前面似乎有座老庙，却不见七头蛇与蔡云南等人的踪迹。障眼法也好，遁术也好，长鱼璃知道自己那点修为肯定是什么也看不到，只得撇了撇嘴，向着萧卿靠了靠，故意大声说给孟扬疾听：“嘁，我当多厉害呢，也就看上去吓唬人罢了。”

　　孟扬疾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本不欲多言，可想到如今萧卿的修为怕是也同这碍事儿的小丫头片子一样两眼一抹黑，于是勉为其难地解释道，“这骨蛇与七头蛇本是一体，七头蛇为魂，骨蛇做体。当年被我活体分离练成子母蝰，虽无什么大用处，但两两感应，用来做点这些小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说蔡云南和死变态易侃之躲在庙里？”长鱼璃来了精神，握紧围在腰间的长鞭一副跃跃欲试。

　　孟扬疾上下扫了一遍长鱼璃，半边嘴角翘起反问道：“怎么？长鱼大小姐，是觉得自己打得到易侃之，还是蔡云南？”

　　被人兜头泼了冷水，长鱼璃一撇嘴扭过头不看孟扬疾，轻轻拉了拉萧卿的袖子，低声嘟哝：“比我师姐还会打击人，萧大哥，和他日日同屋、天天相对肯定也不好受吧！”

　　“日日同屋、天天相对”八个字让萧卿想到了前一晚那个不太好的梦，登时便红了耳朵，磕磕巴巴半天才道：“其实，其实……孟兄他待我很好的。”

　　这话倒是不假，比起对待旁人，孟扬疾觉得自己对萧卿实在是不错，因此满意地点点头。反手催动沙骨，深红色的砂砾从地面升起顺着一定的弧度开始吞噬，约莫半柱香后，孟扬疾收回沙骨，展现在萧卿与长鱼璃面前的便不再是一间破庙，而是一栋不大的民间小院儿，站在蛇头上从半空俯视甚至能看清里面盛开的芍药花。

　　“纸花？”萧卿指指那层透明隔膜内的娇艳花朵，侧脸问孟扬疾：“蔡云南如此喜欢芍药？”

　　孟扬疾紧绷着嘴角，半晌才回答道：“喜欢，毕竟是爱屋及乌，他怎么能不喜欢。”

　　没明白他口中的“屋”具体指的是哪一位，但看着孟扬疾愤怒边缘的表情，萧卿非常识趣地选择了闭嘴。

　　孟扬疾用力划破小指，催动混了主人鲜血的沙骨入侵结界。可是与那表面的伪装不同，罩在小院儿外面的结界活像是一个巨大的弹簧，无论进攻的力度多大，都会被巧妙地弹开。

　　“蔡云南”，孟扬疾额上青筋鼓起，并不擅隐藏情绪的人从齿缝间把这三个字慢慢挤出来，然后一挥衣袖，所有沙骨都回到了他的掌心。脚下的蛇头被踩出裂痕，萧卿要想着要提醒，蛇骨却猛地一震碎成粉末从中间断开。

　　萧卿一把拉住险些摔倒的长鱼璃，翻身跃起稳稳落在了小院的门前。身前半步远便是孟扬疾，正想着要如何安慰一下他，忽听“吱嘎”一声小院儿的门从里面打开。开门的是身穿大红礼服的易侃之，他直视满脸怒气的孟扬疾，娇媚一笑道：“乖孩子，这门你是进不来的，可有些事儿我倒是可以告诉你。”

　　“死变态，你给谁当长辈呢？”长鱼璃怒斥。

　　上勾的嘴角吊下来，易侃之横眼对长鱼璃冷笑道：“我与我儿子讲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个小辈插嘴！”

　　儿子？萧卿没反应过来眼下是什么个情况，傻乎乎地在易侃之与孟扬疾之间倒了个来回。不得不承认，易侃之，不对，是孟扬疾的眉眼间的确和易侃之之间确实有四分相似。

　　孟扬疾闻言便一掌打上去，可偏偏隔着那结界，如同一记猛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丁点儿效果。孟扬疾一张俊脸气得乌青，死盯着易侃之道：“你莫要胡说八道！”

　　易侃之全然不闪躲，摇了摇头，道：“我叫孟祈，八百多年前的孟家三公子。扬疾，这些你应当都知道的。”

　　说话间萧卿眼前一黑，只觉轻飘飘的魂魄被一股力量吸进了漩涡，等他能再睁眼看清事物，已经不在原来的那院子门前。

　　此处颇是空旷，邻近门廊的槐树已经黄了大半的叶子。冷风传堂而过，“叮铃铃”的声响从四周传来，萧卿闻声环顾一圈，发现坠着铜铃的绯色薄纱挂满了九曲回折的长廊，这风格倒是和易府的红绸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萧卿面对眼前的陌生场景有些发懵，孟扬疾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道：“这是易侃之的意识海，这些是他想给我们看的蔡云南的过去。”

　　“与君同？”萧卿皱了皱眉，孟扬疾闻言挑眉道：“你还知道与君同？”

　　“孟兄...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我又不憨傻，别说你们孟家的，八大家的拿手功法我哪个都能给你说出来”，萧卿得意的笑着，却见孟扬疾不知为何又皱起了眉头，不客气地一拂袖转过身，道：“我与孟家并无关系，不要将我与他们相提并论！”

　　易侃之，或者说孟祈的意识里眼下正是暮秋，从门廊吹来的风让“与君同”的萧卿也觉得浑身一凉。

　　“吱呀”，萧卿身后的大门从里面打开，走出一个八岁上下的小少年和盘着发髻的美艳少妇。年少的孟祈已经初具日后模糊性别的柔美雏形，明目修眉，一张瓜子小脸生得白净粉嫩，小嘴高高撅起，生意软糯像个小姑娘在撒娇：“娘亲，我不喜欢那种人给我做剑奴！大哥、二哥的剑奴都是家里的门生，为什么我的要是个卑贱的下人?娘亲，我不想要他……”

　　“你爹的主意，任谁能改得了？”孟夫人扬起声音打断了孟祈，脸上浮出四分怒气，拉出被儿子攥在手心的衣袖，涂着蔻丹的纤细食指狠狠剁在他的脑门：“不争气的东西！我要你何用！”

　　母子说话间，一个身着玄色短打的高壮男人到了庭院，他毕恭毕敬地向孟夫人与孟祈请安，然后一把将跟在身后的“小剑奴”推出来。由于动作太过粗暴，瘦如竹竿的男孩儿向前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废物！”孟夫人低声怒骂，脸色惨白似是多待片刻都是凌迟炮烙，她紧抿着嘴角，只丢下一个怨怒的眼神，一甩衣袖快步离开。

　　孟夫人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孟祈轻叹口气，小大人似地向男人摆摆手，走到高了他半头的男孩前问：“你就是父亲给我选的剑奴？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子咬得嘴唇发白，柳眉下压，一双黑眸盯着孟祈不动分毫。

　　“高叔”，孟祈歪头对汉子笑着问：“怎么？父亲选了个哑巴给我？”

　　“说话！不是教过了通用语吗？！”被唤做高叔的人又推了一把男孩，脸上的肌肉紧绷自带凶相。

　　萧卿看着那男孩子嘴唇微动，却听不分明他说的是什么，古怪的发音像是某地的贱民才使用的方言。

　　孟扬疾：“蔡云南！”

　　蔡云南？！萧卿心头一震，不由上前两步细细打量。年少的蔡云南打着赤脚，深褐色的短裤被洗得发白，一件蓝色印花的粗布褂子被松垮垮地卷起来扎在腰间，露出细长的四肢，活像是挑着衣服的木架子，整个人只有那双眼睛黑亮有神。从前只道是崇景君是孟家剑奴出身，现在看来只怕是连剑奴的身份都是有幸才能得来。

　　孟祈手指轻弹了弹蔡云南那身极不合体的衣服，抿唇轻笑道：“怎么像是件女人衣服？”

　　明明是最低贱的地位，可年仅九岁的蔡云南眼中却没有贱民常有的萎缩与惊恐。他略带怒意地直视孟祈，口音浓重却极尽全力咬清每个字的发音：“这是我娘的衣服里，最好的一件！”

　　孟祈从小便是玲珑心思，当然不会没脑子地问“你爹呢？”，毕竟贱民像牲畜一样□□只识其母不识其父的话时常能从家仆嘴里听到。

　　“蔡云南，彩云之南，你娘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孟祈换了话题，两个手指轻轻捏住蔡云南的衣袖一角，浅笑：“阿南，往后你便跟我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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