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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心不动则不痛(九) ...

  •   庭院里的场景迅速散去,空间颠倒扭转等萧卿与孟扬疾稳稳落地,眼前已经是另一篇场景。身量修长,约莫十三四岁的蔡云南端正坐着,一把简易的木箫压着厚厚一沓乐谱放在桌上。孟祈手持白玉箫立在他身前,哭丧着脸柔声道:“阿南,娘要我今日把这些谱子用千里传音给她吹三遍。可……我与人约好了出去,总是不能同他们出去,日子久了,会被人排挤。在家里我本就不如大哥、二哥讨父亲喜欢,要是他日连这些可以支持的朋友都没有,我将来还怎么在孟家立足……”

      “我来吧”,另一边蔡云南的口音弱了不少,但依旧无法完全摆脱。他低垂下眉眼,初次见孟祈时的锋芒已经完全收敛起来,将乐谱摊开在桌上,平声道:“你路上小心。”

      画面一转孟祈便坐在了正对着戏台的位置雅座上,边剥着龙眼,边听那些世家子弟互相攀比,听够了,便接起话:“你们的那些个侍从婢女再怎么听话也是人,可我那剑奴如狗一般,稍微示弱给点好处,便是要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今日可以替我做功课,他日就可替我卖命。”

      另一少年凑过来,故作老成道:“只是孟三公子也要小心为上,贱民本就是野狗,万一回头咬主人可就麻烦了。”

      孟祈闻言婉魅一笑,不再多做解释。

      虽说蔡云南也算不得什么好人,他与孟扬疾之间的仇恨,萧卿更不得知,只是看到孟祈这般待人,心里还是难受的很:“不过都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这……这孟家三公子着实是过分!”

      想到身边还站了个孟家人,指责的话实在不便多说。萧卿侧头看了眼神色诡异的孟扬疾,沉声道:“我看孟祈不像良善之辈,也不知这记忆里有几分真实。”

      台上那依依呀呀的戏子还哼唱着婉转的调调,孟扬疾嘴角绷成一线,食指指尖被掐得发白。他紧紧盯着少年孟祈的背影,直等到下一个场景出现,才突然说道:“三界轮回,前尘往事,只要在忘川走一遭的他都骗不了我。”

      接着是方家求学,萧卿跟着孟祈和蔡云南的脚步又一次踏上了云鼎山巅,一路上白雾环绕,隐约中能听见鸟叫与鹿鸣。这条门生求学的环山小路,萧卿在多年前也曾走过,只是那时候相伴而来的是长鱼欣与柳清鎏。

      “虽说凡是有点能力的都要上一次云鼎山巅,在方家作几年门生讨个好出身,但咱这世家公子可与那些个散修的不一样”,高叔走在前面带路,仰头看见长梯尽头的一抹紫色,回身对孟祈讨好地笑:“三公子,夫人吩咐过了眼下是个机会,要是能得到方家家主的欣赏……”

      孟祈冷着脸打断高叔,一抹额头上的汗水,不耐烦道:“我娘的意思我当然是懂!你且管好你的嘴别到处与人乱说!”

      十八岁出头的蔡云南身量身材高挑,站在孟祈身后足足高了对方一头,倒不说消瘦,只是过于松垮的蓝色外褂让他看起来依旧像个凸出的衣服架子。不过庆幸蔡云南生得一张好面孔,与孟扬疾的俊美不同,与孟祈的明艳不同,与萧卿的英气俊朗也不同。黑瞳如墨,唇色浅淡,周身色彩极少,仅有的却浓重难化,面上任何细微的情绪都被深藏起来,安静地站在孟祈身后,明明是疏离阴郁,又偏偏让人觉得此人极其可靠,想要亲近。

      往后的方家修行,在孟祈的记忆里那段日子过得飞快。萧卿只觉得自己一眼晃过,校场里绿叶便枯黄了从枝头落下来,期间他甚至还瞥见了楚魏与桑子槐的影子。说是要得到方家家主的赏识,可现实却异常残酷,两年来孟祈的修为增进不多,手中的那柄长剑上的光依旧暗淡稀薄,反倒是只有一把竹伞做武器的蔡云南在同辈中能排得上前列。

      不过到底只是个家奴,更何况主子实在不成气候,孟祈与蔡云南一朝从孟家到了云鼎山巅的方家,地位处境没有变化不说,反而有日益下降的趋势。

      “我娘给我生了个小弟弟,这下好了,我彻底成了没人要的废物”,孟祈嘴角勾着,笑吟吟地将手中的信纸撕碎扔进火炉。虽然修为不怎么样,人又懦弱自私,但孟祈那副皮相实在异常出彩,尤其是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是勾人夺魄。

      蔡云南坐在孟祈的对面,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不断抱怨父子情薄,母亲尖酸,孟家如何的势力险恶。等到他说腻味了,才握紧孟祈的手,低声道:“我愿陪着你。”

      孟祈轻叹口气站起身正欲回答,却只见一道黑影忽然破门而入。来者一身绝不属于方家气修之地的死气,出手狠绝招招取人性命,便是两人合力应对那人也颇是勉强,竹伞折断了两根梁骨才算是将将躲过一击,眼看着就要招架不住,蔡云南一把将孟祈推出了房间。

      等孟祈找来方家的人,屋子里早没了那人的影子,只留下蔡云南一人满脸是血地撑着已经损毁的纸伞立在屋子中央。此事影响极坏,方家家主一面通知了远在青屏山的孟氏家主孟诺,一面彻查本家。

      看着孟祈记忆中那些来往杂乱的人影,脸色阴沉的孟扬疾冷笑道:“小小一个幻形术竟然也能把这些个气修修士玩得团团转,真不知他们平日里的趾高气扬都是谁给的自信。”

      “你认得这法术?”萧卿心下觉得有些不妙,心中积着重重谜题却找不到一个突破口。

      孟扬疾紧盯着孟祈记忆中日渐好转的蔡云南,生怕错开一眼就让眼前的仇人溜之大吉。他并未回答萧卿的问题,自顾自地说:“被吞了一魂一魄,他居然还能正常修行?果然是越低贱,越命硬。”

      等孟诺赶到方家后,蔡云南已然好的七七八八,站在孟祈身后全然不像是方家家主口中奄奄一息。孟祈见了两年未见的父亲,很是兴奋地迎上去,只可惜早就打好腹稿的讨巧之词没来得及说出就被甩了脸色。孟祈立在一众等着看他笑话的门生前异常尴尬,蔡云南反倒还是老样子,不肯迎合,也不肯多说话,只挺直脊梁静静地跟在他身后。

      当着方家家主的面,孟诺自然是赞赏了蔡云南护主有功,话毕又为儿子与剑奴请了短假要回家修养。按理讲受重伤要回家休养实在无可厚非,可没料到的是刚到了青屏山下,孟诺一下子便翻了脸,不仅废去蔡云南的修为,接着将他贬为普通家奴。

      前后反差之快,让萧卿着实吓了一大跳,他看着那满满一堂人统统都沉默地低下头,无一人肯站出来为蔡云南道句不公平。孟祈懦弱地缩在孟诺身后,脑子里反复回忆地是离开方家时,孟诺的教训:“所谓主奴,便是明确的上下关系。一旦主太弱,奴太强,这种关系边不再稳定,那剑奴就成了主人最大的危险,所以蔡云南不能留着。”

      “真是恶心!”
      耳边的声音,几乎让萧卿以为自己听错了,侧身看向孟扬疾,道:“孟兄,你……”

      “虽说楚魏招人厌恶,不过如此看来他有一句话说的倒有几分道理”,孟扬疾看着孟诺,活像是看着一只苍蝇或者蠕虫,冷笑道:“蔡云南是该死,但孟家也的确够令人恶心。”

      萧卿有点心塞,真不知道是不是该再提醒孟扬疾一下,无论他如何不愿,骨血里也是货真价实的孟家人。

      接下来的记忆,孟祈没有再见到蔡云南本人,多是些传言,不同的声音,不同的人影,嘈杂地讲着没了修为的孟三少爷旧仆,因为魂魄受损过得如何糟糕。三魂六魄不全,偏又有灵根残留,这样的人于各方妖物来说如同扔给恶汉的烧鸡,鬼怪不停入侵家奴集中休息的房间,闹得总管最后不得不在最偏僻的地方划出一个陋室留给弃子蔡云南。

      再一次见到蔡云南,是在孟氏刑堂。被两人压着跪在大堂中间的人瘦得脱形,如果不是那双极具辨识度的眼睛,萧卿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能认得出那就是蔡云南。孟诺坐在紫檀木椅上,大声怒斥蔡云南如何堕落,居然献出两魄给恶鬼,修炼最令人不齿的鬼道。

      蔡云南难得没有缄默,他沉静地看向立在孟诺身边的孟祈,说:“若我不自己寻条出路,那早晚要被没完没了的妖鬼邪魔给撕碎。家主所说的堕落是针对孟家修士的,我不过一个家奴,保命而已,哪来的堕落一说。退一步讲,若不是你孟家后山的枉死修士冤魂太多,我想要鬼修也没那么多恶鬼肯来吞噬。”

      从来寡言的人开口便揭了孟家的伤疤,孟诺一下子变了脸色,扭碎掌心的茶盏,招手道:“按家规来,戒棍打到认错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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