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与鬼同梦》浊河刑铭

13、心不动则不痛（一）

　　从他来到青城，这里就是日日飘雨，天空乌蒙蒙的，厚重的云层把太阳挡得严实，上午十点多钟的天色如同傍晚一般。柳文渊撑着下巴看向窗外，被雨水浸泡地有些打蔫的芍药让他隐隐心疼，不由轻叹了口气，想着这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长青这是想家了？”笑吟吟的声音把柳文渊的意识拉回来，不用转头就知道身后是谁，这里也只有他才会这么说话，温柔的，总带着笑意，像一弯清泉让人情不自禁地想靠近。至于长青这个道号是他让云南给他起的，他说长青好，金乌长飞玉兔走，青鬓长青古无有。

　　“桑兄，我没有想家”，柳文渊轻答一声转过身，清透的杏仁眼尚没沾染上陈杂，微微圆润的下巴带上几分稚气：“只是这雨下个不停，花都要死了，有点烦心。”

　　“我也不喜欢下雨”，桑子槐坐到了长青道长柳文渊对面，身上的紫燕檀香沾了水汽也没有那么浓郁，淡淡的，倒比平时柔和许多。

　　柳文渊把窗口挑大，也不管雨滴飘进屋里，低头盯着白瓷杯里的清茶说：“云南近来似乎很忙，青城是有什么妖怪恶鬼作祟吗？”

　　“要是妖怪恶鬼就好了”，桑子槐轻笑起来，拍拍柳文渊的胳膊：“长青，你的云南可不怕那些东西。”

　　楚魏老说些他听不懂的话就算了，现在连桑子槐也这么说，柳文渊登时红了耳朵，憨厚老实的青年紧抿着嘴角恨不得一头埋进桌子里。

　　“放心吧，它们都死不了”，知道长青面子薄，桑子槐也不再逗他，笑着看向窗外。与柳文渊不同，在尸鬼桑子槐眼中哪有什么盛开的各色芍药，只有院子里一簇簇被雨水淋得打蔫，褪色的精妙纸花。鬼气四溢的地方怎么可能养得活那些娇弱的花朵，不过为了讨某人欢心，崇景君蔡云南这些年折纸的技术倒是越来越好了。

　　手里拿着散发微弱白光的“仙人指路”，孟扬疾和萧卿在下午终于到了青城。三里外还是阳光灿烂，可一脚进了青城就开始滴雨。本想是和萧卿同撑一把伞的，萧卿不仅笑他跟小姑娘一样打个伞还要勾勾搭搭一起打，还死活就是不肯，孟扬疾也不好强硬地把他怎样，只能不急不缓地跟在后面。

　　青城街道上的人本就不多，看到一身黑衣大白天打着白纸灯笼的人更是远远绕开走，孟扬疾瞧着这些人实在是可笑，当年满心杀意他们偏往刀刃上撞，现在懒得理，他们反倒学会了躲着走。

　　“孟兄，我们在这家店歇歇脚吧”，萧卿停下脚步转过身，一缕乌发被雨水淋湿，几根发丝贴在脸颊，白色的宽袍贴在肩头上透出浅肉色。

　　店铺虽不华丽，但胜在干净整洁。里面的客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倒也清净，孟扬疾点了点头表示勉强能接受，随着萧卿进入“客家居”。

　　青城地处西南，吃饭口味与曾经萧家所在的破月峰有七八分相像，萧卿终于在菜单上看见了熟悉的菜名，连眉梢都挂上了喜色：“麻婆豆腐、水煮肉片、香辣小龙虾、夫妻肺片，再加上一份酸菜鱼。”

　　孟扬疾听着萧卿点完菜才取过菜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深锁眉头，手指一点菜单上最下角，冷声道：“一份汤圆。”

　　有种到了自己地盘的兴奋，萧卿拉住孟扬疾的手腕，急言道：“孟兄，汤圆有什么吃头，清汤寡水还黏牙。既然到了青城，当然要吃这里的特色菜，入乡随俗你懂撒。我叮嘱过店家菜里都少放辣子花椒。你当尝个鲜也好啊？”

　　孟扬疾本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难得看萧卿情绪那么高涨，这时候当然不想泼他冷水。只是多个汤圆怎么了？他就爱吃汤圆，难道作为一只鬼连吃汤圆的权利都没有？孟扬疾脑袋里啰嗦了整整十万字，嘴皮却抿得紧紧的动都没动一下，冷着脸，看着上来的菜都是红亮亮一片油，喉咙干痒，不由端起青花瓷碗里的小汤圆喝了口汤。

　　不能吃辣椒这事儿实在是不能怪他，毕竟苦芥山上唯一会生火做饭的桑子槐来自桃源楚家，一个江南人烧菜炖汤都是甜丝丝，而山下的城镇里满大街最常见的是酿酱罐子，小时候偷偷尝过大酱，生生一口下去差点被鹾死。

　　孟扬疾盯着满桌子的红辣椒想起小时候的经历，琢磨着还是不要吃了，万一被呛死岂不是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平白给那些嚼口舌的填了笑料。

　　“孟兄，不如尝尝这个。”萧卿看着他半天也不肯动筷子光捧着碗汤圆喝里面的醪糟，便动手剥了只小龙虾放在孟扬疾的小碗里，弯着眼睛自鸣得意：“六月最是盛产小龙虾，我记得从前每年五六月份，受庇护的乡邻都会挑着成筐成筐的小龙虾送上破月峰，那时候家里的长辈会让我们在峰脚、峰顶分凉茶，等到了晚上就能尝到当年新鲜的小龙虾。家母的手艺最好，一小盆子的小龙虾不够我们几个小辈分。欣狗子仗着自己是客人，经常抢我们的……”

　　从未有过同龄玩伴的人当然体会不到萧卿口中的乐趣，但看着他眉眼飞扬少了平时大义凛然的大侠风范，言语间形容的那个调皮嘴馋的小孩儿样子让孟扬疾感觉十分不错。他夹起掐头剥皮的小龙虾入口，火辣辣地味觉刺激地直皱眉却忍着没吐出来，喝了口茶水压下去才说：“欣狗子？”

　　“是啊，长鱼欣。”，萧卿舔了舔嘴唇，孟扬疾放下手中的筷子，“呵，她们长鱼家当年追我可比你朋友追你追得紧。”

　　“追？”萧卿看着孟扬疾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愣了一愣，道：“虽说欣狗子与我定着娃娃亲，可她压根就不打算嫁给我，而且她们长鱼家的个个眼高于顶，都来喜欢你？少吹牛了。”

　　孟扬疾知他想歪了却不纠正，一路顺他的话往下说：“喜欢不喜欢不敢说，追是追的挺紧的，而且不止是长鱼家的女修，各门各派的男修也不在少数。”说着孟扬疾的目光落在萧卿身上，停了片刻才转开。

　　其实也不明白心里到底虚什么，萧卿像是被灼到似的，慌张移开目光。“都不晓得你在说什么。”
　　正巧外面一阵迎亲的唢呐声，他清了清喉咙岔开话题：“怎么是下午迎亲？难道是娘家人住得远，现在才进城？”

　　花轿从客家居门前路过，走在前面吹唢呐居然只有一个人，后面跟着四个抬轿的都是枯黄脸色。一行迎亲的队伍却没有多少喜色，死气沉沉让人看着心里格外不舒服。吃饭的几个食客都埋低头似乎刻意避免看到门外，萧卿环顾一圈周围，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都说下雨天出嫁的姑娘嫁到婆家后命不好”，萧卿一把拉住给他上菜的小二，笑着说：“小二哥可知道这是哪家的姑娘？”

　　“你……你……”小二被萧卿这一下子吓得不轻，磕磕巴巴地往外头看了两眼确定花轿已经走了才松口气，闷声说：“你……你管这么多闲事儿干什么？”

　　萧卿摸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说说看？反正闲来无事，全当给个故事听。”

　　小二在萧卿与银子间看了几个来回，小心翼翼道：“岂止是命不好，怕是都没命了！咱们这青城的首富易老爷有个独子叫易侃之，小少爷今年十八岁正好是娶亲的年纪，可是不知道什么娶过门的女子新婚之夜后就会死，各个眼睛突出、身体干瘪、面色惨白，死相极其相似。可是每个娶进门的妻子死后，易侃之在七天之后又会取其他的女子，一开始是想巴结易家的，后来是逼迫欠了易家钱的商人、贫农用女子抵债，死到地九个，连抵债的都跑了，只能去买写外面的姑娘成亲。哎……造孽啊，刚刚被路过的就是易侃之第十三位妻子。”

　　吸食少女之血必然是个至阴之物！萧卿打发走小二，放下筷子也没了食欲，点点手边的仙人指路：“孟兄，你说这东西会不会与蔡云南有关？”

　　“他还用不到这么低劣的法子”，孟扬疾一口吞下一个小汤圆，搅着勺子说：“不过就像姆一样，指不定这次又是什么东西，但有个线索总比乱跑强得多。”

　　萧卿：“孟兄，觉得咱们有必要去拜访一下易家吗？”

　　“不用，去那干什么？告诉那阴祟快快逃你萧大侠来青城了？”孟扬疾摆弄着他的纸灯笼，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笑着说：“此法快成了，等它成形的时候必然能引出大鱼。”

　　萧卿皱紧眉：“就这么看着又一个好端端的姑娘被吸食干净血液而死？”

　　“要钓大鱼就要舍得鱼饵”，孟扬疾不急不缓地又舀起一个汤圆，轻轻踢了萧卿一脚道：“吃饭了，呆子，又愣什么神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