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别糟蹋他了行么！》幻想混淆

3、多舛的孤魂

　　死生如轮，辗转归复初。
　　六道如牢，万众逃不脱。
　　因果循环，有始无尽处。
　　我们都于红尘被作茧缚。

　　这个时空宛如一个巨大的茧，所有人都是蝴蝶，在里面胡乱撞击着四壁而不得脱。一个百年，便是一个轮回。百年后，一切恢复如初。——这个秘密，似乎只有空降而来的江若水知道。
　　一百七十五年前，江若水突然在泥沼里醒来。彼时，她脑袋空空，满心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何人，身在何方，又为何出现。
　　她只知道，自己活着，并且要继续活下去。
　　江若水艰难地从泥泞中爬起来，颤颤巍巍地站立在瓢泼大雨中，腿脚发软。
　　她举目四望，想要辨清楚方向，但是这太可能了，狂乱的风雨构成了凄迷的帘幕，遮蔽了前方一切信息。满眼都是灰白的雨和惨绿的植物，满心都是无助与恐慌。
　　她浅蓝色的连衣裙黏糊糊的地耷拉在身上，脏污发臭，深褐色的淤泥染污了她瓷白的肌体。
　　一滴雨水，“啪嗒”落入那双清湛的眼睛里，可感的重量，惊心。她下意识地眨眼，低下头去，鬓发本紧紧地黏在脸颊上，被雨水冲刷得垂下去，粘着脖子，刺得锁骨发痒。
　　她放弃辨别方向，艰难地抬步跨出去，细高跟踩到了被风吹断的枝桠，一个趔趄，“砰！”她摔了下去。
　　这就是她在这个世界所走的第一步。
　　她腿扭伤了，原地等候了很久，就没有等到人来救。于是天晴的时候，她一瘸一拐地走下去，从日落走到了天黑，从天黑走到了天亮，次日如上中天时，她看到了一座吊脚楼。楼里走出来了，她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个人。
　　那个人不会汉语，叽里咕噜地说了很多。
　　满心迷惘的江若水，虽然还没有到脆弱不堪的地步，却下意识且轻易地挤出了眼泪，抹抹眼角，发出一声压抑的哀鸣用悲伤的语气讲了一大通鬼话：“我是被山贼打劫的，丢弃山中，才落魄至此的。我的婢子都被山贼杀了，包括我那还在襁褓里的幼弟，呜呜呜……天见可怜，他还没断奶！”见鬼的，她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你且收留我一阵，等我找到了家人，必然对你予以重谢！”说完她大力鞠躬，那人连忙扶起她。
　　神态语言跨越族界，那个苗族人迅速对她产生了深切的同情，收留了她。
　　江若水发现，她好像掌握着一门“技术”——欺骗。
　　身无分文的她，走出了苗寨之后，举步维艰。面对莽莽江湖，她选择了利用天赋去求生，骗吃骗喝骗钱，就这样不怎么光彩地活了下来。活了百来年，活成了精，活成了天下第一的骗子，却始终弄不懂自己的来历。
　　她给自己取名“若水”，因为“上善若水”，唯有当别人奉你为上善，方会无条件地相信你，江若水的骗局才能够轻易成功。好在她有张和善的凡人脸，天生就容易让人失去警惕心。

　　“你这么看着寡人做什么？”玉始帝有些不悦。
　　任谁被人拿看“傻逼”的眼神看着，都不会高兴，更何况曾经站立云端的皇帝。
　　江若水耸耸肩，“上陆我去过，但我不是仙人，稹妍也不是。”她说的轻松随意，嘴角却藏着恶毒嘲意，听在玉始帝耳里格外刺耳。
　　“你去过？”玉始帝眯起已经看不见的眼睛，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
　　他原本已经说服自己相信，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就是仙女，可听到她亲口承认却又开始怀疑，“那你跟寡人说说，仙陆是何光景吧。”
　　江若水哪里看不出这人的狐疑，无奈一笑，烟波一转，眼神里慢慢浮现浩荡的仙云万里……
　　游历仙陆的经历，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她需要慢慢回忆，可这一回忆，脑海里浮现的却并非多么美好的事情。

　　仙之净土，脂玉作地，白云作毯，焕发莹光，那名为“灵气”的星星点点充斥着四方空气。初来乍到的凡人江若水，自然为此光景所惊艳，然而她一路上总是被仙人们指指点点，听到他们的窃窃私议。
　　“看哪，那里有个凡人。”
　　“真的呀！好大的胆子，一身恶臭，居然还敢上来！走，我们去教训教训她！让她知道，仙土神陆，不是他等泥秽之物该来之地！！”
　　仙人辟谷修真，已经脱胎换骨，身发灵气之香，常觉凡人脏不可见。又处于灵馨之地，常觉凡间臭不可闻。
　　“别……”
　　三个的好事的仙人聚过来，其他仙人远远地围观，目光冷漠，唇角轻嘲。
　　这三个好事者，两男一女，光从衣饰上就看出他们是这里头地位最低的。仙陆神国鬼陆魔国妖陆人间，种族相异，风俗不同，但某些事情上却又异曲同工，譬如欺软怕硬。
　　“师兄，她的招法好厉害！”
　　“别被花架子给吓着了，不过是泥身土躯，多砍几刀难不成还能金身重塑？杀！”
　　江若水只不过随凡间半仙江荼学了几招几式，学艺不精。败类们的招数之所以被一一化解，全赖他们愚笨，被她障眼的手法和难以预测的虚招所清宜误导。
　　几个仙界败类打红了眼睛，招式越发狠辣，开锋又开光的剑在她身上刺出了好几个窟窿，血流如注，她依然浅笑嫣然，“你们说自己是神仙？逗我的吧？人间都看不起你们这种瘪三！”言罢，祭出素掌，卷带杀风——
　　这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招数，三个仙人却被起淡然所欺骗，吓得往后跳去。不只是三个挑事者，那些围观的仙人也统统被吓到，有人急忙用符通知了能主事的人。
　　江若水本想趁着这一虚招，趁其不备逃之夭夭，却不想刚逃出几步，就听熟悉的凌厉凶音道：“什么人打伤我派弟子？！”
　　不可能……
　　江若水不敢回头。
　　“就是你么？居然敢逃！”破风声响起，赤影翻飞，如凤如凰，落地之后，露出一张六道艳绝的芳颜。与其说她像不食烟火的仙女，不如说像能迷惑神佛的女阿修罗。
　　“你……不可能。”素来骗得人难以置信的江若水，无法置信了。
　　眼前的人，是一位不应该在世的故人。
　　“江若水？”那人反而率先喊出了她的名字。
　　江若水再无法自欺，冷冰冰地看着她，问道：“君、不臣？”
　　这一世，“玉始帝”这个名号并不存在，有的是“绯烈皇”和“素钰皇后”。前者下一世成了皇后，后者下一世成了皇帝。
　　“正是我！”绯烈皇，君不臣大袖一翻，收揽于胸前。此等姿态无端霸气，容色艳丽逼人。那凤眼里飞斜出轻蔑而骄傲的视线，“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我那傻皇后，派你来寻我？”悠悠的语调里带着淡淡唾弃。
　　“傻……皇后？”江若水睁大了眼睛，里头波光原是江河映月般的清凌凌，后却若遇暗礁，变得波涛汹涌起来，啸浪翻天，响动轰然……
　　“可不就是傻？”君不臣高高地抬起那延秀脖颈，睥睨下方，仿佛能够穿透层层仙云，看见那愚蠢地苦守在陵墓旁的人。
　　“朕不是不明白素钰皇后待朕乃是真心实意，可帝王之爱雨露均沾，怎可能独守他一人？”君不臣说。
　　“哦，是么？”江若水面无表情地说。
　　七国之中，唯有焱凰国，以女子为尊。而最初，君不臣就是焱凰国的皇长女，权力凌驾于其惊才绝艳的兄长之上，她有这种“女君主”意识也未可厚非。
　　江若水又说：“就算如此，你也不该欺骗他，让他以为、你、已经……死了。”江若水每说一个，都差点要咬到舌尖。
　　循其腔调，觅知其心。
　　原来你这样痴情他啊，一个朕厌弃的人。君不臣想道，斜睨江若水的眼睛里，骤然带上了胜利者的傲慢与轻蔑。
　　“子言的睿智你也是见识过的，他真的猜不到么？”君不臣修眉飞扬，眼神跳荡，带着一股妖性的灵活，轻易能点燃人胸中怒火。
　　可江若水却并未发怒，反而若有所思。
　　思到终处，她怆然地呢喃道：“他，真够傻。”
　　君不臣的艳丽锋利的眉眼也柔软了下来，微微叹息道：“他愿意守着那凡尘朽骨，不愿意与朕和众妃化仙登天，朕也无法，只好随他去了……”
　　江若水注视着她，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你为什么不能为了他，留下呢？”
　　“凡尘劣土，难以久栖，我既可登天，为何不走？”君不臣神色冷漠了起来，端是君王式的无情与自私。
　　可这话根本无法自圆其说，难道凡尘劣土就是莫誓愿意停留的么？莫誓选择留在人间，不过就是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够“独占”君不臣，以一种绝对虚妄的方式！
　　江若水扫视她身边一众男色，突然狰狞地笑了，那副不予人威胁之感的清秀容颜变得妖恶，“不，你不是为了仙土的安宁，你是为了他们！你舍不得漫天星辰，为此舍弃了当空明月！呵呵，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她咄咄逼人地走上前去，清澈的瞳眸里燃着怒与仇之火。
　　纵是气场强大的君不臣，也被这种颜艺的画风所震慑得退后了半步，被身后的男宠赶紧扶稳。
　　君不臣拍了胸脯两三下，才顺过气来，再看江若水，却发现她又回归惯有的风轻云淡，刚刚那一幕仿如幻觉。
　　君不臣素不喜落于下风，当即振臂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原本漠然而观似乎全无热血的仙人们，闻言打了鸡血一般，虎跃而出，冲江若水扑来。她深深地后悔自己的刚刚停下来跟君不臣对峙，早点逃之夭夭，哪儿来的倒霉事儿？
　　这还不算完。
　　被制住的江若水，听到头顶上轻飘飘地落下两句话：“在她的背上烙下逆道印，即刻执行。行毕投下销魂台。”
　　凡间有黥刑，这道命令近似仙界的黥刑，升级版。肩背左方，被烙下条纹繁复古奥的‘逆道印’的刹那，江若水疼得无法形容，满耳都是自己的尖叫，整个仙空都是飘荡着那尖锐的叫声。众仙却都面无表情。
　　后来，她忽然不觉得痛了。
　　江若水的灵魂出窍，眼前幻化出无限的异界光景——人手一个的方形扁盒子，长方体堆成的居民区，短发高跟鞋的女人，分体式衣着的男人，川流不息的代步工具流，大胆放肆的孤男寡女，眼花缭乱的灯光与嘈杂富有节奏的音乐声……
　　以及一本封面赤红绘着绝美女人的书，一个带着奇异懒散笑容的蓝荧衣男人。他说：“往这里头跑，就没有人能找到你了。快躲起来吧，爱惹事的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