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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十五夜·溯梦(下) ...

  •   长留殿外,尚有洒扫侍女沉默垂头,仿佛完全没有发现卓君武和陆梦的存在。

      卓君武立在长留殿外,看了看神情复杂的陆梦,迟疑片刻方道:“如果你不想去主殿的话,就先去两旁的侧殿歇息吧,这段时间他估计也陷入沉睡了。”

      这个提议倒是让陆梦心下一松,她确实是不知该如何面对夜歌,至于睡在那里却是当真不重要,难不成还能比餐风露宿更加差劲么?

      “好,那我就先去侧殿歇息一晚。”陆梦点了点头,跟在卓君武身后进了右侧偏殿。

      “对了,最好不要往左偏殿的方向走,从夜明城逃出来的那个叫君朔的,就是住在那里,多加小心,君朔功力不凡且有人暗中相助,小歌将他安排到那里也是担心他会翻出什么风浪来,打算暂且观察几天。”卓君武刚刚提步想走,便又顿了脚步,多解释了一句。

      原来又是君朔那个干打打不死的,陆梦叹了口气,默然点了点头。

      这一时间,陆梦也颇有些疲惫了,简单清洁后便躺在了床上默然看着床帐。只是她心绪纷乱,即使是累得全身无力,也说什么都无法入睡,甚至,还被突如其来的霉运给撞到。

      “您是荧惑侯唯一的儿子,在永夜城这般连番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鬼折辱玩弄,您真的心甘吗?荧惑侯临去之前遣我助您,难道您真的要为了这么一丁点虚无飘渺的造梦能力而甘愿忍受这般可笑的欺辱折磨?”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在外间天台上,并没有刻意掩藏,在这万籁俱寂的夜,也就被习练了武功耳聪目明的陆梦捕捉了来。

      “呵,正如你所说,怀光侯除去那点儿造梦能力,也不过是个孱弱的小鬼头,若不是他身边那个黑衣的人类,他全无自保之力。大不了,想法子将那黑衣人调开了,等我单独面对他,便是无所不用其极,我也要逼迫他将那力量分与我。”接下来响起的是君朔的声音,那声音中隐含的深刻仇恨却是让陆梦眉心微微一蹙。

      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强迫一个力量远远弱于自己的孩子,这君朔果真是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就凭借着夜歌那个家伙的谋尽人心,怎么还会被君朔这种不入流的小计俩骗到?

      “这么说的话,小侯爷您的意思是,让我引开那个黑衣男人?”另一个阴沉的声音再响。

      “越远越好,最好将他引出长留殿之外。”君朔的声音出奇的淡漠:“我不管你用怎样的方式,总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我不会坐视那个可恶的女魔头代替我的父亲成为九大魔侯之首,她不过是个弱的让人生厌的雌性。怀光侯那个小恶魔也甚可恶,不过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小鬼,竟然还敢嘲讽我,拒绝我拒绝的毫不迟疑,简直可笑!”

      陆梦心中诧异,为什么这一回夜歌的态度这么强硬,说什么都不愿将自己的造梦之力借与君朔?

      “如果,最终还是得不到那造梦的力量,我想,杀了他得到永夜城,似乎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还不等那陌生男音再度响起,君朔冰冷中带着一丝邪异的声音便又响了起来:“说真的,我倒是觉得这个主意更好些,只是不知道,幽都王会不会将那造梦的法术传授与我,封我做第二个怀光侯呢?”

      抢了人家的东西,东西抢不到就直接开杀戒,君朔的这个如意算盘,打得倒还真是好啊!

      陆梦听着这话听得难掩气愤,她虽说被夜歌耍弄算计的极惨,甚至屡屡在他面前失态,却从来都没有希望他死去的心思。甚至,在听了卓君武的一番话之后,她更加不希望夜歌出事了。

      只看君朔这般残忍的手段,他若取代了夜歌,难保不是又一个天怒人怨的大魔头。

      “无寐侯与怀光侯能够在幽都王眼皮底下屹立许久不倒,也不过是因为他们的昏聩残忍,使得民心尽失。如今这怀光侯性情突然转变,保不准幽都王那边也已容不下他,将他不动声色的处理掉,幽都王说不定还会奖赏与您,”那低沉男声的回答更是让陆梦心中一肃:“幽都王,从来都不喜欢自作主张的下属。”

      陆梦只觉得自己的心中微微一颤。

      如果非要说夜歌的性格有所转变的话,主要原因便是她了。难不成,他的转变为他带来的,并不是一份针对于永夜城的守护,而是杀意么?正如卓君武所说,她教会了他属于人类的情感与温暖,可是,以他所身处的环境,这份温暖也同样是他的一道催命符。

      她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些理解了夜歌在天台上的尖锐暴怒。

      没办法面对自己千年不变的外貌,没办法维持自己内心深处的脆弱自尊,是以,他甚至不惜口出恶言扰乱她的心智,只因他唯一能够为自己做主的,便只有一死。

      陆梦咬唇,锦被的掩盖下她依旧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原来,他也是无法啊。

      “说起来,那小恶魔也着实可笑。只因为我伤了一个同样弱小的人类杂碎,他便说什么都不愿借我那该死的造梦之力,全然不惧得罪了强大的夜明城。只可惜在这长留殿中我无法对那女人怎样,否则,她或许才是真正能够要挟到小恶魔的一张最大底牌。以怀光侯对那个弱小女人的在意程度,必然是将她留在主殿之中暂且看守着,我们只要暂时引走那黑衣人类,接着,以那女人的功力,绝非我的对手,到时候,任你怀光侯造梦能力无双,还不是要为我所控制,玩弄于鼓掌之中!”那边,君朔的话音依旧在一句句传来。听到最后,陆梦的眼中却蓦然染上了一丝惊讶。

      是的,就如君朔所猜测的那样,夜歌以她作为原因强硬的拒绝了君朔,造成她对他十分重要的假象。按照一般的思路,重要的东西自是要带在身边保护,是以夜歌才会做出了如此的安排,先是气走她,令她甘愿居住于长留殿偏僻的右侧殿,而那正殿之中,只怕早已经有了一个针对于君朔的陷阱,只等着他一脚踩进去。

      想清楚了这一点陆梦只能无声苦笑。

      果真是不错的计策,算尽了包括她与君朔等人在内的所有人心。她是不是还应该感谢他一番,至少他没有拿她的性命入局冒险。
      ***
      第二天,卓君武果真是没有来,甚至,连怀光侯身边的十二侍烛使都不曾出现。

      陆梦倒是乐得清闲,只可惜她在知道了君朔与其身后人对自己的恶意之后,便刻意的没有再踏出右侧殿一步。于情于礼,她都不希望夜歌的计策因为自己而有所打乱。

      整整一天的时间,外面都是一如既往的死寂。

      时间很快过去,当彩色的光晕再次铺满天际,陆梦却是等来了一个让她完全意想不到的人。

      白衣清隽的青年从容踱步入了侧殿,进门之后,便表情淡漠地悄然合上了殿门。

      厚重的殿门慢慢合起,陆梦本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却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云橫,你怎么来这里了?”她运了内息,刻意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问道:“主殿那边怎么样了,还有,这一天时间你究竟是跑到哪儿去了?”

      云橫看了陆梦一眼,唇边蓦然带了丝苦笑。

      “怀光侯,将他造梦的法术全部教给了我,这一天的时间,我都在主殿学着法术,哪儿都没去。后来,他就让我来右侧殿,没说为什么,只说让我明天一天都不要出右侧殿一步。”

      陆梦一怔,忙的仔细看了看云橫周身,果真感觉到云橫的本元似乎稳固了不少,力量也因之而增强了些。

      “你,居然拿回你的元命盘了?”她差点说得失了声,心中也不知名的有了一种极怪异的感觉:“怀光侯他居然会把元命盘还给你,他有这么好说话?”

      “我也不知道他究竟要我做什么,甚至直到现在我都是莫名其妙的。”云橫叹了口气:“不过,我总觉得他是在进行着一个计划,时间就在明天,只是我不明白他突然教我这些造梦的法术是做什么,他不是魔头吗,那个叫君朔的那样强迫他分出造梦的力量,他都没有同意,反而是尽数教给了我,我怎么总觉得他这做法就好像是在……对了,在安排身后事一样!”

      云橫一句话,骤然便让陆梦心中的所有怪异之感尽数归于无。

      没有错,就是这样的感觉!

      安排好周围人的一切退路,让自己的造梦之法得以传承。由此,即便是君朔当真对他怎么样了,他也暂时得不到永夜城,因为君朔完全不会想到接受了怀光侯造梦法术的人,竟是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类。

      陆梦的唇慢慢抿紧,脸色亦是渐渐凝重了起来。
      ***
      另一边,长留殿主殿之中。

      穿着水绿罗裙的女子垂眸抚琴,每一个动作,都是优雅到了极致,令人赏心悦目。只是,这美丽却似少了几分生命,多了几分呆滞与刻板。

      那正是陆梦的模样,真切的让人几乎不敢相信这只是一个幻影。

      卓君武默然抱着剑站在一边,盯着那个水绿衣衫的女子,似是在想着心事。

      夜歌倚靠在寒冰床上,脸色惨白若死。

      造出这样的幻境果然是太耗费法力,他只觉得自己仅存的一点法力几乎不够压制住那汹涌而来的戾气反噬,稍有不慎一条命便要交代在此。

      不,事未成,他还不能死!

      目光淡淡的落在抚琴的女子身上。即使是幻影,那淙淙的琴声却也依旧,只是,少了几分琴曲应有的灵气与神韵。

      果真是生搬硬套的,怎么造都造不像。夜歌叹了口气,强行压抑住心中那因了自己一念之差而产生的狂暴,却不料,正此时,卓君武忽然开口说话了。

      “小歌,你这样做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即使是你耗费法力织出一个幻影来,那幻影也依旧不是真实。”

      夜歌闻言,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心里又是一紧。

      “我这样做自有理由,不必你多问。”他冷冷的说道:“我从来都没有什么必要,低声下气的去求得一个人类的原谅。”

      “所以你为了你这一点点所谓的自尊,宁可造出这么个呆滞的幻象也不愿去见她本人吗?”

      夜歌转过头,倔强的咬紧了嘴唇,只是默默的盯着卓君武,看了许久。

      “卓叔,”良久,他忽然放低了声音问道:“如果有一天,你能够解除了身为饲灯者的包袱重获自由,你,还有什么打算吗?”

      “我又能做什么呢,自然是继续为紫妹寻药,”卓君武的回答却是毫不犹豫:“多年来我困守此处,早已想明白了自己此生所愿。如今我之弟子南亭已然将弈剑听雨阁管理得极好,我唯一在意的,便是我妻紫荆。我平生唯有一愿,让我的妻子醒过来,仅此而已。”

      夜歌的眼光顿了顿,下意识的,便落在了旁边那个仿佛不知疲倦,依旧在弹着琴的幻影身上。

      一丝苦笑闪过唇角,连带着,心中也渐渐的疼痛起来。

      世事从来无常,大约,我是注定来不及与你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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