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是知道的》今晚好多月亮

5、第 5 章

　　“不算认识吧，但我和她打过几次交道呢。”她想了想，不愿对一个天真单纯的孩子撒谎。
　　“阿姨，你能和我说说我妈妈吗？”孩子似乎是头一次听到这种回答，兴高采烈地凑近了，抬头巴巴地望着江欤。江欤脱了橡胶手套，蹲下来平视孩子。
　　“你妈妈啊……她很漂亮，”江欤努力地还原记忆里叶菁菁的模样“瓜子脸，眼睛特别漂亮，咦，这么一看你们俩还真像！”五岁的孩子，面容尚未长开，但隐隐约约总是带着父母样貌的影子。
　　“就像江阿姨一样吗？”
　　江欤心中一窒，不知为何一时间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不，小辰的妈妈很美，阿姨可不美！”江欤从空白中回过神来，抿着嘴笑了，刮刮小辰的鼻子。
　　“江阿姨，我带你看样东西！”
　　小手拉着她走进储物间。里面的东西似乎都有些年头了，箱子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看，这些都是我妈妈留下来的东西！”小人儿踮起脚拿放在比他高些的箱子上的盒子。
　　“有时候我想妈妈了，就会偷偷进来看下一下妈妈的东西，好像她就在我身边一样！”
　　靠着墙壁的她的梳妆台，多年前放在书房的书架，上面摆满了过去她珍藏的书籍，好多好多，甚至连她都不记得的东西，还完好存放在这里。
　　“小辰怎么知道这是妈妈的东西呢？”
　　“因为，因为从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它们就在这里了！”小辰专注地摆弄着的，是她过去旅游时带回来的一些小玩意儿。
　　面对一个孩子，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无法平复自己当下的心情。只能暗暗庆幸储物间的物什里并没有自己的照片，不然，她该如何残忍地告诉一个孩子，这些东西根本不是你妈妈的，残忍地用真相浇灭一个孩子对母亲的渴望和思念。
　　江欤坐在床边念一个童话，小辰躺在床上安静地听，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江欤，好像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江欤叹口气，抓了抓小辰软软的头发。
　　“这都已经第三个故事啦，还不睡。小孩子睡那么晚，身体得不到休息，会长不高哦。”
　　“江阿姨，我觉得，你就是我妈妈。”小辰突然开口说,眼里灿若星辰。
　　“为什么这么觉得呢？”
　　“爸爸的床底下有个盒子，里面有好多好多江阿姨和爸爸的照片，里面的爸爸和江阿姨都很好看很开心！爸爸一定很喜欢很喜欢江阿姨！”
　　“既然把它放在床底下，肯定就是不想见到啦！怎么会喜欢呢？”
　　“爸爸床边的柜子上，也有一张阿姨的照片啊！”孩子不依不饶地追问。江欤险些哑口无言。
　　“那就是你爸爸他暗恋我啦，反正我不知道呢。”她从没发现自己对付起孩子来，还是挺有一套的。
　　闻言，小辰瘪了瘪嘴，眉毛皱着，一副苦恼的样子。
　　“爸爸！”江欤顺着小辰的眼光，眼前赫然站着西装革履的申方巍。
　　江欤不知道申方巍站在那多久了，她一回头，就看见他脸上挂着一抹若隐若现的笑意，刚刚自己信口哄小孩的话估摸着他都听见了,干咳两声以掩饰心中陡然升起的一阵尴尬。
　　“带了夜宵回来，鲜虾云吞面。”
　　“呀呼！我就知道爸爸最好啦！”小辰从床上一个打滚爬起来。
　　离开A市以后江欤总是怀念明记。明记的东西口味倒说不上多独特美味，但店里的小食甜点种类相较同类餐厅多得多，就连主食也做得丰富多彩,但今天她实在提不起兴趣，筷子在碗里搅了几番。
　　吃完夜宵小辰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上床，小孩子没什么心事，入睡的速度快，没一会儿呼吸绵长地睡着了。江欤给她掖紧了被子出门时，申方巍正丢了打包盒回来。
　　她径直走向客厅的沙发，在关门声中打开电视机。江欤一向嘴拙，加上两人多年不见却无比了解对方，一时连寒暄的话都说不出，只能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中女主播无休止开合的嘴。
　　“我睡沙发你睡床吧。”
　　“啊，哦，好。”江欤抬头看了眼声音来源，注意力随即回归晚间新闻。推脱反而显得矫情。
　　“我先洗澡。”
　　“好。”头也不回，专心致志装镇定。
　　她不想与申方巍独处，等他出来她便一头钻进主卧。在行李里找衣服时瞥见床头柜上翻倒的相框，伸手揪过来，玻璃面后头正是自己，手心贴着脸颊，笑得满脸满足，无名指上是一颗款式极其简单的铂金戒指，闪闪发光，扎得她双眼生疼。她跪在床边伸手在床底摸索了一阵，指尖触及方形盒子。里面全是他们结婚时亲友拍的照片，她一张一张翻看，灿灿说，决裂以后就不要留有丝毫美好回忆，好的回忆只在走回头路的时候用得上，把决裂对象设定成十恶不赦的罪人，才能走得够潇洒。那年她没带走任何一样东西，可回忆已经在脑海里根深蒂固，渐渐发酵，时不时从封存着它的坛子上的裂缝间冒出泡，时间愈久愈醉人。她的心口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挥手将眼前的照片扫了个干净。
　　“我……”申方巍本打算进来拿落下的手机，没想眼前江欤垂头坐在地板上，周围散落定格着过去的相片，她巴掌大的脸笼罩在阴影里令人看不清情绪。
　　江欤根本没想到他会闯进来，下意识手忙脚乱地收拾起照片。
　　申方巍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蹲下来帮忙收拾照片，房间安静得只剩下照片摩擦地板发出的声音。江欤想解释，诸如，自己会在他床底下找东西，全然由于小辰告诉她床底下有照片，自己不过是想证实一下罢了。她从未想过乱动他房间里的任何一样物品！他仍沉默着收拾照片，她多想他问，但他不问，她更不知从何说起。
　　手被突如其来的力道抓住，江欤抬头，脸上惊吓转为不悦，她奋力挣脱，他抓得更紧。申方巍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格外艰难地突出几个字。
　　“江欤，我们复婚吧。”
　　又是陈述的语气。江欤忘了挣扎，望着申方巍的眼，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玩笑的影子。几年来，每每午夜梦回，她恍惚以为身边还躺着他。过去她总想着，无论他的心飞到了哪里，他至少还是知道回家的。是她没想到，一个人可以同时有很多个家，他和叶菁菁，他和她——简直可笑到了极点。
　　申方巍伸手把怔忪的江欤捞进怀里，在她耳边喃喃“是我错了，对不起，我们复婚好不好”，像个祈求的孩子。他发现自己忘不了放不下，过去的几年，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她的动向，也尝试过找情人替补她离开后留下的空缺，但某人在心里留下了不规则缺口,再难找到任何一个人能有与之契合的形状，就像没把锁配一把钥匙，江欤才是对的钥匙，除了她，没人能令他完整。
　　此刻的情形容不得江欤过多的思考，她鬼使神差地回了句“好”。她本该有数不清的顾虑，全都见鬼去了。
　　申方巍在她光洁的额头，小巧的鼻尖吻了又吻，她一扭头，下一个本该落在唇上的吻冷不防落在了她脖颈上。
　　夜半里江欤睁眼干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她突然认识到自己犯了个天大的错误，也许这根本就是一个周密布置的陷阱，自己是只被食物引诱的动物。四年，能发生许多事情，改变许多人，她甚至不清楚他是不是有无数个现任情人就轻易为他所捕获。
　　做他名义上的妻子，照顾他的儿子？她睁着眼在黑暗中思考，懊悔和自我厌弃在空气中膨胀、蔓延。一定是触景生情导致的，人老了，没想到被这种苦情烂招轻易放倒。
　　江欤蹑手蹑脚地爬起来，仅靠透过窗户进来的零星光线寻找衣服套上。开门之前，她回头，看见申方巍淹没在黑暗中的侧脸，心想，人都是喜新厌旧的动物，除非你自己固执地念念不忘，没什么不被淡忘的。找一个新的人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未来才更美好。
　　自上次从A市回来，江欤没主动联系，申方巍也没联系她。
　　近几年通过姜思达的介绍，江欤每年数次前往各个地方进行学习，参加培训，厨艺大有长进。这天她正在上烘焙课，围裙口袋里的手机不依不饶断断续续震了五分钟。她把东西放进烤箱，空出手来接电话。
　　“快告诉我，你前夫最讨厌吃什么？”话筒里传来赵凌儿的声音。
　　“……我在上课，挂了！”江欤莫名其妙，一心想着烤箱里还未完成的面包。 “别别！我正在琢磨着做一盘十全大补的菜来惩戒姜思达那个鸟人，你给我想想，男人们最最讨厌吃什么？”
　　“我怎么知道，你和他认识的时间长，你肯定比我清楚啊。”无非是姜思达又做了什么让赵凌儿不痛快的事，或者，赵凌儿压根就是没事想耍耍姜思达，江欤想了想，嘴角微微上扬，每次赵凌儿张牙舞爪想把姜思达生吞活剥了的时候，她都在想，还好老天爷让这对冤家把互相收了，他们俩分开了，绝对会祸害人间的。
　　“哎呀我都打电话跟你求救了，冲着这份诚意，你就快告诉我吧！”
　　“葱姜蒜香菜芹菜胡萝卜青椒动物内脏……”江欤不疑有他，脱口而出。
　　“够了够了！下课了赶紧回来，姐给你看看什么叫做解恨，哈哈哈……”
　　直到被打断江欤才猛然回过神来，这么多年了，申方巍讨厌的，喜欢的，她似乎都不曾忘记。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