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见鬼笔记Ⅱ》春风无邪

8、终于相见

　　张春愣了半秒，立即拔腿往回跑。其实他看得也不清楚，密密麻麻的树干后面一排黑压压的影子，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人’。按理说他已经看不到‘鬼’这种事物，那他看到的是什么？
　　想到这儿张春又不禁回头瞅了一眼，结果只看到死气沉沉的树木，什么也没有。
　　“我眼花了？”他不太敢确信，又往前走了几步，确确实实什么也没有，于是松了口气，捡了些干树枝回到帐篷旁。

　　把树枝扔在火堆边，张春随手折了几根加进火里。张垣珩正用树枝穿了一根火腿肠放到火上烧，见他坐下来嘻嘻直笑地说：“我在小钰包里找到的，要不要尝尝？”
　　“不用，我不想被他报复。”张春看着被张垣珩烧糊掉的火腿肠，心里替他不值。
　　“小孩的东西过夜就忘了，他不会记得的。”
　　张春心说他连吃过的糖纸都记得！周瑾钰绝对是他见过最小心眼的小鬼，不过见张垣珩满脸陶醉的表情他不忍说。

　　“你真不吃？”张垣珩把被他烧糊的火腿肠收回来，先嗅了嗅感觉味道不太对，接着咬了一口，果然味道不对，还烫得他舌头直拱，口齿不清地说，“怎么这么难吃？”
　　“少爷，你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张春无语，那根火腿肠都被他烧成碳了。
　　“没有见过，我家不养猪。”张垣珩一脸正儿八经地回答。
　　张春不知他是故意揶揄，还是真的这么率性。

　　唉！

　　张春脑中忽然响过一声叹息，他警觉坐直目光往两旁瞟，“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没听到。”张垣珩还在可惜他的火腿肠。
　　张春没弄清声音的问题就感觉胸口骤然发烫，心想是不是离火太近，紧接后背倏地压下来一股阴沉的寒气，就像几千斤的重物一下全压在他背上。

　　“你怎么了？”张垣珩猛一抬头，目光瞬间冻住，喉头滚动半天才发出声，“张春，你背上压着好多，好多，不知道是什么！”那一堆黑糊糊的影子他确实不知道要怎么形容。

　　这会儿张春丝毫不怀疑张垣珩的话，虽然他也不清楚是什么，但感觉一股力量缠上他的身体，像是想把他往榕树的方向拖过去。可是他的四肢半点也动不了，只能瞪着眼看着张垣珩。
　　“把七煞铜钱给我！”他说得艰难，好在张垣珩还没有傻眼，迅速把兜里的一串铜钱扔给他。

　　铜钱落在张春怀里，并没有明显的作用，但好歹让他有了一丝力气站起来。他咬紧牙一脚踢向火堆，火石凌乱地往他身后飞去，他对张垣珩喊了一声，“快跑！”

　　张垣珩倒是想跑，他再无知也分得出危险，可他的双脚像是被冻住一样，挪不动分毫。一股像触手一样的黑影朝他的脚伸过来，迅速朝他的脚踝缠上去。他终于弄清楚这些黑色影雾一样的东西全是从榕树上伸出来的，就像榕树长出的无数触手。

　　“我动不了。”张垣珩坦言。
　　张春的目光陡然一冷朝张垣珩瞪了一眼，然后大步朝他走来将他一把拎起来扔向帐篷，吩咐道：“呆在里面，别出来！”
　　语气像是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人，张垣珩诧异地瞪着眼说不出异样在哪里。

　　夏树不知道张春他们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可敢在这种地方扎营实在是不知死活。他环顾了一周，以榕树为中心方圆至少五里都被尸气笼罩，大概找不出几只带阳气的活物。他皱了下眉头拉开衣领，看到胸口的太阳图腾果然颜色越来越深。

　　“张春，怎么回事？”帐篷里传出云海洋询问的声音。

　　夏树冷声对帐篷说：“你们自己想办法，别死在这里！”说完他咬破手指滴了两滴血在还余下的火堆里，火焰在血落下后瞬间变成红黑色，他只希望张春的血能盖住一部分活人的阳气。

　　另一边，榕树上的秃鹫忽然同时展翅，逃一般地飞离榕树，四周惊起一股阴风围绕着大榕树盘旋，几乎要将帐篷从地上拔起来。
　　但夏树听到的却不是风声，而是暴戾的嚎叫，被挂在树上的鬼魂如同被风吹起的风幡一样扭曲，阴气和煞气汇集成的人影纷纷想要逃离榕树。

　　夏树定了定神，朝榕树的方向大步走过去，风不断扯起他的衣角，他停在距离树干两三步的地方，脚下的泥土登时裂开，只见一只干枯的手倏地从地里伸出来，一把抓住他的脚踝，又尖又长的指甲充满暴虐性，漆黑得如果木炭。
　　他猛地提起另一只脚狠狠跺下去，脚跟准备地落在那只枯手上，如同真的踩的是树枝一样。他嘴角露出一丝蔑视的哂笑，低眉瞟到一个枯萎的脑袋破土而出，头顶还残留着一撮稀疏的头发。随即他弯腰一手拎住那颗脑袋硬生生把它从土里拽出来，然后高高提起盯着枯尸诡异的脸看了半晌，再用力甩出去砸在树干上。

　　夏树泰然如常地冷着脸，朝被他扔开的枯尸走过去，任无数想入侵他身体的尸气在身周呼啸，就像此刻他是一切的主宰，用逆我者亡似的眼神盯着被得摔晕头转身的枯尸。他一手掐住枯尸的脖子，手上的力道像是能徒手捏断枯尸的脖子。

　　枯尸无力地瘫住不动，夏树却他猛地回过头，枯尸的长指甲趁机扎进他的手臂。

　　然而，夏树此刻面对的危险不是枯尸，而是从他背后射来的子弹，虽然他及时避开了要害，但子弹还是扎进了他的肩膀。他并不感觉疼，可是身体是张春的，他心疼。
　　这一刻他的眼神冷到了极点，抬手就将手里的枯尸往开枪的人砸去，不过那人隐藏在树后，并没砸中。他看了眼肩膀流出的血，忙捂住伤口往后退了两步，忽然身体僵住无法动弹。

　　张春迷迷糊糊感觉肩膀狠狠一痛，就像睡着被人打了一枪，他猛地睁开双眼，发现四肢如同石化一般不听使唤，接着就看到一只全身漆黑，表面还裹了一层看起来滑腻腻的粘液的干尸朝他爬过来。他心里大骂，眼睁睁看着那恶心的东西朝他靠近，最后几乎紧贴着与他面对面。

　　“你大爷的！”

　　张春紧咬着牙骂出一句脏话，双眼已经瞪到最大，使出吃奶的力气四肢终于找回一丝力量，然后抬脚一踢跳到一边。

　　可是这一闪他却没有闪开，他看到自己还站在原地，只不过手脚动起来，动作快到令他不可置信，一手就将恶心的枯尸拎起来再摔在地上。
　　接着‘他自己’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他。

　　张春心底狂啸不已，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能像看别人一样看到自己？他是在做梦？
　　“花儿，别怕。”夏树难得地笑了笑，堪称温柔，但是张春发誓他绝对做不出来这种表情。

　　“不许动。”在夏树身后赫然出现一管猎~枪，对准夏树的脑袋，一个男人从夏树背后站出来。

　　夏树此刻眼中只有张春，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背后的威胁，他缓步走到张春跟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半晌，最后终于紧紧地搂住对方。
　　这时张春有些明白过来，虽然他不愿相信，但他面前的大概就是他的‘另一个人格’，完全谈不上美好的初次见面。实际上他曾瞒着所有人去看过心理医生，医生说他有双重人格，可他还没听医生说明白就脑子挂机，回过神来时医生的话又改口，说他是精神压力太大产生的臆想，不用过于在意。如此明显的前后不一他自然无法相信医生的话，但之后也没再看过别的医生，因为他发现他的另一个人格只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出现，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除了记忆会断章之外。

　　“喂，不许动！你听不懂吗？”

　　夏树背后的男人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张春听到猎~枪磕得响了一声，拿枪的男人向前走了一步，赫然是百般想他当女婿的骆少擎。

　　“骆大叔，你拿枪对着你未来的女婿想做什么啊？”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云海洋的声音出现在骆少擎背后，手~枪在他掌中转了一圈才磕到对方的太阳穴。云海洋朝夏树抬了抬下巴，随手甩过来一只黄色的布袋说：“夏树，人类就交给我，树上挂的归你了。”
　　夏树稳稳地接住布袋，深深地看了张春一眼没有开口，然后打开布袋转身往榕树走去。

　　张春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他紧紧地盯着云海洋，但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或者是根本看不见他，连骆少擎也没有发现他。他唯一能想通的解释就是他现在是鬼魂状态，但是他还活着，为什么魂魄能够脱体？
　　太多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他的脑子断作一团，痛苦地捂着头，目光转到另一边的夏树身上。

　　夏树从布袋里取出一把看起来像筷子一样的东西，颜色黑糊糊的。他像供香一样围榕树的树干插了一圉，然后掏出一根同样黑糊糊的线，在每根‘筷子’上都绕了一圈，最后形成一个圆形‘栅栏’。
　　接着，夏树的目光一凛，整个人都冒着一股寒气站在树下一动不动，而棺材周围的地面接二连破土爬出和刚才一样的枯尸，争先恐后地往树上爬。同时夏树嘴里念念有词，手中多出一张黄符，随手一扔，落在一只枯尸的身上，随即燃起青色的火焰，瞬间所有的枯尸都被烧起来。

　　整个过程并没持续太久，张春站在一旁丝毫没有感觉到热度，当火熄下来后，什么都没有受影响，除了那一堆枯尸消失不见。而树上挂在铁链上的魂魄此刻都诡异地扭曲起来，发出令人难受的尖叫，仿佛在作垂死的挣扎。
　　夏树仍站在树下没有动，但树上的魂魄突然像是被卷进旋涡里，扭曲地脱离了树上的铁链，夏树就像是旋涡的中心，魂魄最后变成了一股黑气缠绕在他身上，再缓缓渗进他的体内。

　　张春紧紧地拧起眉头，不自觉捏起拳头，那可是他的身体，这些不知什么鬼的鬼钻进他身体里不知有什么害处。

　　“你别把老子的身体当道具用！”他骂着朝夏树冲过去，结果也被卷进涡流当中，感觉身体不受控制的飘起来。虽然他不知道占了他身体的‘人’做了什么，但现在他也是灵体，大概结果会和树上挂的魂魄一样遭殃。可涡流却很快停下来，周遭剩下的黑气四下逃窜散开，他也被摔在地上。

　　夏树一脸深沉地走到张春面前，一把将他拽到一棵树的背后，把他压在树干上盯着他：“花儿，我不能占你的身体太久，快回来。”他说着伸手去抱张春，张春下意识地推开他。

　　“夏树？”虽然张春不确定，但这一刻他觉得不会有别人。
　　“是。”
　　“另一个‘人’一直是你？”
　　“是。”

　　“是你大爷！”张春破口骂人，他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心心念念要找的夏树竟然一直附在他身体里？
　　“花儿，对不起，我没有地方可以去。”夏树满脸愧疚地看着他。
　　“那你就可以附在我身上？”
　　“我只能附在你身上。”
　　“什么意思？两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去已经不重要了。”
　　“既然不重要，那你现在又出来干什么？”
　　“对不起，这次是个意外，我没想到你的魂魄会脱体。”
　　“你的意思是打算一直瞒着我，然后在背后看着老子满世界地去找你？”

　　夏树目光深深地暗下来，一把将张春拽进怀里说：“你不要找了，忘就忘了吧。”
　　张春还愣在夏树的眼神里，突然嘴被堵住，一口暖气灌进嘴里，微凉的舌头还在他唇上舔了舔，接着他意识一沉，往地上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