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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断袖 ...

  •   眼前忽现一片光亮,似有人影忽闪,韩晟贤疲惫至极,懒得睁眼,只听得一个声音道:“许久不见,星君近来可好?”
      虽不知说话的人是谁,那声音似乎在等待自己的回答,韩晟贤只得强打精神,睁开双眼。只见一个红衣老人坐于一块大石之上,神情和蔼地打量着自己,自己却对此人没有印象,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老人见韩晟贤一脸茫然,道:“星君想必还在尘世游历,记不起来也是自然。你我二人难得一见,小仙送星君几句话当作礼物。”
      韩晟贤只听得那声音悠悠,说的是:“切莫贪恋初识的模样,切莫沉迷姣好的皮相。你与那人今生本就是有缘无分,云泥分隔。天意如此,星君千万不要执迷不悟,误了良机。”
      说罢又道:“小仙再送星君一段姻缘。”用手向下一指道:“看,这不是来了。”
      韩晟贤听得迷迷糊糊的,全然不懂这有些什么意味,向来灵活的头脑这会子也像是灌了铅似的,忽然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有人急急忙忙地赶来,冲着屋子里喊道:“少爷,这都晌午了,您怎么还没起?宫里传旨让您面见圣上呐!”
      听到这话,韩晟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仍是靠在床边坐在地上的。腾地一下站起来,打开门,看见传话的小厮站在门口,一脸焦急。韩晟贤问道:“宫里的人可说皇上叫我进宫是为了什么?好事还是坏事?”
      小厮道:“哎呦,我的爷,这我哪儿知道啊,传话的公公只说了让您快点进宫,其他什么都没讲。”
      听到这话,韩晟贤心里咯噔一下子,只怕自己虽然躲了初一,这十五怕是躲不过,早将梦里的内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迅速叫丫鬟帮自己梳洗穿戴完毕,上了轿子,向皇宫的方向飞驰而去,韩晟贤心中盘算这次要用什么说辞来应付皇上。哪里料到越靠近皇宫,韩晟贤这心里却越是淡定,好似得了失心疯一般,没有了多余的情感。
      进了宫,直接被小太监领到书房,也就是他第一次面见圣上的地方。韩晟贤跪在地上,只觉得全身酸疼,正是昨晚之事遗留下的恶果。不到片刻,皇上就到了,进门时的脚步沉重,周身散发着一股苦涩的药味,预感告诉韩晟贤这回怕是不好。行礼完毕后,韩晟贤抬眼望去,当朝天子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面色也不复往日的红润光泽。这回圣上难得没提别的事情,直截了当地开了口。
      “慧贵妃病了,甚是严重。”
      韩晟贤吃了一惊,普通一下跪倒在地:“这……这又是从何说起?半月前草民与贵妃见面时,姑姑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如今……竟到了这般田地……”事情太过匪夷所思,韩晟贤说不下去了。
      当今天子眉头紧皱,重又开口道:“今日召侄儿来为的是件大事。”
      韩晟贤屏气凝神,等待皇上再次开口
      “太医说,慧贵妃这病来的凶险,如今已病入膏肓,恐怕凶多吉少……只怕……今年年底……”
      九五之尊没能说下去,竟哽咽起来。韩晟贤望着当朝天子无声流泪的模样,没来由觉得心疼,可怜他倒像个面带沧桑的孤苦老者了。
      擦干眼泪,皇帝苦笑:“亲眼看着朕的爱妃饱受疾病折磨,身为帝王却束手无策!朕的心好像放在油锅上煎熬啊。你姑姑怕朕心疼,见我来看她还强颜欢笑说自己好些了,朕就这么一日日听着她说好些了,好些了,竟听习惯了!若是世事能如人所想那般,才是真的好了。”
      韩晟贤听着听着,眨巴着眼睛,竟也跟着流出了眼泪。
      “你先起来吧。你姑姑定不愿看到你这幅模样。”
      待韩晟贤站好,皇上又说:“贵妃说……她最惦念不下的……就是你了……她说小皇子殁了,这世上也只剩你一位至亲骨肉,看你没有成家,也不知道有没有个可以照顾你的人,她不放心就这么走了……” 皇上说不下去,又呜呜咽咽地哭了一阵。韩晟贤静静地听着,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韩晟贤想到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亲姑姑这件事,万千思绪早没了踪影,只知道待会皇上说什么,提什么要求,自己统统照办。
      皇上缓缓开口,又道:“朕知道你心里有人,朕也知道你不愿负了人家。可……怕是等不到你娶那姑娘的一天了……你总得顾忌自己的皇亲身份……你若是先娶一房妾,了却贵妃这桩心愿,也算不得是背信弃义。日后等到那姑娘长到可以出阁的岁数,再娶她做正室也不算亏待她。二来,也当作是冲冲喜,会发生什么好事也未可知。朕只说这么多,你意下如何?”说罢便静默,等着韩晟贤的回答。
      意料之中的沉默并没有持续多久,韩晟贤不知是放弃了思考,还是在须臾之间便已做出了周全的打算——“半月前,陛下与贵妃娘娘为草民查看各位小姐的画像,敢问贵妃中意哪家的小姐?”
      皇上没想到韩晟贤竟答应的这么痛快,略微诧异,徐徐说道:“贵妃看中的是御医长林太医的女儿,唤作林芝的。林太医每日要为贵妃请脉,无意中提起,贵妃便上了心。林芝随了林太医的性子,个性很是平和。贵妃召见过,觉得模样、品性很是不错,虽比不上你家世显赫,倒是个相夫教子的好人选。”
      韩晟贤一动不动地听完,毕恭毕敬地下跪行礼道:“那便是这位林芝小姐了。草民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和娘娘赐婚,这份恩情无以为报,唯有日日夜夜为皇上贵妃祈福。”
      皇上看他面无表情的样子,知道他心里难受,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才俊,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痛快,心中也有不忍,可考虑到韩晟贤身份的重要性,却无法许他自由。只得接着说道:“朕着人查过了,五日之后,红鸾星动,正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吉日,不如,就将喜事办了罢。”
      ……五日。
      韩晟贤心头一惊。可转念一想,五日还是五月又有什么分别呢,便心生颓丧之感。
      “甚好,无论三日还是五日,只要是吉日便可,只是小人不曾提前预备彩礼喜服,怕误了好时辰。”
      皇上终于松了一口气,道“你不必操心,喜服等物朕早已着人备下,侄儿只需将彩礼等送到林太医家便可。”
      ——倒是省了好一番折腾。
      韩晟贤再次跪下,山呼万岁,谢主隆恩。
      未等韩晟贤礼毕,皇上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朕近来听到不少民间传闻,其中有一条是关于贤儿的……说的是侄儿似乎有断袖之癖?”
      跪在地上的韩晟贤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听到的是什么。所幸早已失了感觉,反倒一丝紧张也无,脑筋一转便想出了解释办法。
      韩晟贤笑得坦荡:“不知这传闻从何而来?小人幼时不懂事,依仗自己年轻气盛,频繁出入风月场所,不过那相公堂子却是不常去得的。后来稳重了些,和各位商人频繁打交道,自然免不了流连风月之地,反而是洁身自好得多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于是便有了传言,说在下是冷面冷心冷情之人。这‘断袖之癖’的传言,小人真是头回听到。”
      “呵呵,朕也是好奇——只是有人说你在一品居为了一个戏子与一位少爷起了争执,甚至大打出手。”
      ——竟是这件事!
      韩晟贤甚是不快,心中起了恶意,定要查出是哪个闲人嚼舌根嚼到皇上这里来了。表情却是十分放松自然,道:“那日同小人在一品居吃茶的并不是戏子,只是一位友人罢了。那位少爷见我这位同伴貌若好女,便起了色心,我那位友人最是鄙视此等龌龊勾当。小人只是提我这位朋友稍稍出了口气,不曾动起手来的。”
      “原来如此,断袖那等勾当,是万万不可取的。虽然我朝确有豢养男宠的传统,终归是不可长久。听你这么说,朕便放心了。想必是有人妒忌你的学识和地位,造谣生事抹黑你,倒也连累了你那位朋友的名誉了。明日便将朕给你赐婚的好事昭告天下,你那断袖的传闻便可终止了。”
      ——竟要昭告天下了!

      怎么出的宫,韩晟贤不知道。一路上这脑袋里都浑浑噩噩的,心里不痛快,像压着块大石头似的。想找人述说,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明日,天下人就会知道自己成婚的消息。五日之后,自己又要穿上那艳红如血的喜服同一位素未谋面的太医之女结成秦晋之好。
      回到家,韩晟贤不知道自己如何挥散众人,如何脱了衣服,如何一头栽在床上,只记得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房门唤醒了他。
      “少爷?皇上赏赐的东西送到了,您赶快出来瞧瞧吧。”
      韩晟贤向门口呆望了片刻,半晌说了一声“哦”,趿拉着鞋子走出屋子。只见大大小小的箱子摆在院子里,还没来得及抬进屋。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装满了箱子,韩晟贤略略瞧了瞧,觉得不甚有趣,只想着差人将存放在仓库中陈年的普洱茶还有香料等珍品包装好送入宫中作为答谢皇上赐婚之礼。送礼一行人有宫中操办喜事的嬷嬷,瞧韩晟贤兴致缺缺的样子,便猜出了一二分缘由。这嬷嬷算得宫中的老人,什么风浪没经过,见韩晟贤一声不吭就准备离开,也不生气,只是自己先开了口,道:“韩公子且留步,老身奉陛下圣旨,特来助公子安排婚礼诸事。”
      韩晟贤果真停下脚步,回头打量这位嬷嬷,见她低眉顺眼,举手投足间皆是宫人姿态,便道:“在下家中没有长辈,便有劳夫人了。”
      那嬷嬷见韩晟贤回头望向自己,也回望过去,只见这年轻人端的好相貌。老嬷嬷年岁大,懂得相面之法,见韩晟贤五官周正、眉目含情,不仅与贵妃有三分相似之处,目光灼灼,眉眼之间略有些圣上年轻时的风姿,即便衣衫不整,面带郁结之色却也挡不住周身散发的贵气,倒是大富大贵之人,转念一想这位年轻公子生来便坐拥万贯家财,又是慧贵妃的侄儿,怎能算不上富贵?
      “公子真是好模样,老身大大小小也算操办了上千场婚事,像公子这番模样的也不曾见过几个,想必新娘子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
      韩晟贤不清楚这人底细,话便不多,只道:“夫人谬赞了。”
      那嬷嬷又道:“公子是皇上心尖上的后辈,皇上特意命织造坊按照当年帝后大婚时所穿喜服的款式制作了新的喜服送来,足见皇上之心意。”
      韩晟贤没想到这几个箱子里竟还装着这种东西,幸好自己没有离开,若是怠慢了皇上的赏赐,只怕传到圣上耳朵里可不是什么好事。可转念一想,竟连喜服都做好了,这喜服最少也需要用一两月方能完工,如此看来,这婚礼莫非早已成了板上钉钉之事?不一定,也可能并不是特意为自己的婚礼制作的,只是这么说的罢了。韩晟贤方才发觉自己答应这门亲事确是草率了,不过又有什么法子呢?
      “承蒙陛下关爱,在下感激不尽。小生家中诸事全凭夫人安排,这几日便辛苦您。”
      “五日之期甚短,不过五日后便是百年难遇的吉日,纵是时间再紧张,老身定当竭尽全力安排妥当,公子只管放心便是了。彩礼之事,陛下已选定,明日一早便送往林太医府上。”
      “多谢夫人。小生愚钝,望夫人多多提点。”
      又吩咐道:“来人,为夫人收拾好西边的厢房,这几日定要将嬷嬷伺候好,不得怠慢。”说完便有小厮着手去收拾住处了。
      这位嬷嬷见韩晟贤态度十分好,更是欣赏,道:“婚姻大事,本应父母亲人主持,老身已是越俎代庖,定会为韩少爷办得妥当。”
      “如此甚好,小生先谢过夫人。今日天色已不早,夫人不如先歇息……至于其他诸事……夫人不必问我心意,样式、花样、布料款式等等夫人只需自己做主,采买之事只消列好清单交给韩玉便可。小生此刻还有事情交代,先告辞了。”
      嬷嬷虽说第一次碰上如此仓促的情况,在听了韩晟贤的嘱咐之后,便也明白了这位少爷是没有成婚的心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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