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7、第七章

　　“蜀蜀，蜀蜀是我的哥哥……”小宝向老仆介绍王焯殷。
　　老仆半躬着身子，好脾气地听他说话。
　　“他，他长得可漂亮了。”小宝还在抽泣，拖着哭腔委屈又得意地继续介绍，“他认识好多字，每天都用功念书，还会陪我玩。”
　　“你又没有娘，哪来的哥哥。”晏明冷冷道。
　　小宝委屈地瞥了他一眼，小声反驳道：“我有娘……”
　　“你没有娘，你是被人捡回来的。”
　　沈府主人讨的是个男夫人，这在苏州城里早就不是个秘密，茶余饭后总是要议论。有嗤鼻，有不屑，但抵不过对方家大业大，经得住流言蜚语，照样朱门绣户锦衣玉食潇洒快活。
　　男夫人自然生不出小少爷，这个来历不明的傻少爷自然引人猜测纷纷。晏明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讨厌这个恃宠而骄的富贵少爷，更看不惯好好的一个男子要做别人的娘。
　　“你是个野孩子，你没有娘。”
　　小宝的眼泪含在眼眶里，“我有娘……我不是野孩子……”
　　“别人的娘都是女子，你爹讨的是男子，你没有娘。”
　　“我……我有娘……”小宝不知道要如何反驳，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娘是男子，只能一遍遍地重复他有娘。
　　老仆皱眉，轻声制止方晏明：“小少爷。”
　　方晏明恨恨地闭了嘴。
　　老仆叹气，自家少爷向来知书达理，只是不知为何遇上沈家少爷，就总得变得这样刻薄而小心眼。
　　小宝自己擦眼泪，用很小很小的声音一遍遍对自己说，我有娘，我不是野孩子。
　　王焯殷焦急地寻找着小宝的身影，急得都出汗了，忽然，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刻高声喊道：“小宝！”
　　小宝听到声音，立刻抬头，看到了蜀蜀。
　　“蜀蜀，蜀蜀！”他挣脱老仆的手，飞快往王焯殷跑去。
　　王焯殷蹲下身子，接住小宝扑过来的小身板，紧紧搂入怀中，声音染着后怕的颤抖：“小宝，你跑哪里去了？”
　　小宝的眼泪滴到他脖子里，他呜咽道：“蜀蜀。”
　　王焯殷抱起小宝，走过来道谢。他不认得晏明，不知道他是方家的小少爷，只看到是老仆牵着小宝在寻人，于是径直对老仆道：“谢谢这位老人家，若非老人家相助，我不知要合适才能找到我家弟弟。”
　　老仆道：“我家少爷和沈少爷是同窗之交，公子客气了。”
　　王焯殷这才把目光落到老仆身边的方晏明身上，赧然道：“多谢这位小少爷。”
　　方晏明因为不喜欢小宝，连带着讨厌这个被小宝称作哥哥的人，冷哼了一声，眼睛斜斜瞟着别处。
　　王焯殷愣了一下，感受到了这个孩子的不善，未免诧异。但聪慧如他，稍一转念，心里已经有了诸多猜想。
　　小宝泪眼朦胧地搂着王焯殷的脖子，带着浓重鼻音道：“晏明，这就是蜀蜀，我的哥哥。”
　　晏明看都不看他。
　　小宝瘪嘴，还是小声说：“谢谢你带我找蜀蜀。”
　　老仆打圆场道：“这位公子从前没有见过，可是沈老爷的远亲？”
　　王焯殷道：“我师从夫子，如今随他求学。”
　　小宝得意地说：“蜀蜀住在我家里！”
　　他的言下之意是这位聪明漂亮的小□□日与自己作陪，然而老仆与方晏明心中皆是一惊，不知这位少爷是何方人物，竟得入沈絮门下同住同学。
　　方晏明看向王焯殷的眼神立时少了不屑，多了震惊与探究。他的哥哥想赶赴明年的乡试，求了许多次也没能得沈絮垂青指导一二，为何眼前这位穿着质朴平平无奇的少年竟能得沈絮另眼相待？
　　“这位哥哥如何称呼？”方晏明道。
　　王焯殷还没有被这样小的孩童如此正经地询问过，怔了一怔才道：“鄙姓王，字明诚。”
　　方晏明看他只报号未报名，不免觉得受了轻视，刻薄道：“哥哥哪里人，因何缘故得以拜入沈夫子门下，莫是为赴来年乡试？”这便是在讽刺王焯殷投机取巧了。
　　被一个总角小儿如此盘问，王焯殷并没有生气，依然温和地回答道：“陆山村人，托从前因缘际会而已。”
　　方晏明眉头微皱，王焯殷不卑不亢地态度让他有些受挫，平素欺负小宝，一两句话便能把他弄哭，而这个束发少年却如一潭沉水，怎么撩拨也不起波澜。
　　老仆适时出声道：“少爷，既然沈少爷已经寻到公子，我们便不耽误公子时候了罢。”
　　王焯殷又向二人道谢，小宝偎在蜀蜀身上，欢喜的样子刺得方晏明眼睛痛。
　　他不喜欢王焯殷，就算小宝不到学堂里来了，他也不喜欢他有其他愿意和他玩的伴儿 。
　　方晏明气鼓鼓地在前头走，老仆小步跟在后头跑。
　　“少爷，少爷。”老仆唤他。
　　方晏明不听，一路冲到哥哥面前，一言不发地站着。
　　方晏修怀里抱着一摞书，在一个书摊前正打算捡起另一本书看，弟弟鼓着笑脸挡在他前面，让他愣了一愣。
　　“怎么了？”方晏修问他。
　　晏明不说话，抿着嘴气得眼睛都红了。
　　老仆接过大少爷手里的书，小声在他耳边告密：“遇到沈家小少爷了。”
　　方晏修一怔，随即露出一个了然而无奈地微笑。他弯下腰，看着弟弟红红的眼睛，温柔地说：“又和小宝生气了？不是想和他做朋友么，怎么每次都不好好与他相处呢？”
　　方晏明别过脸，粗声粗气道：“我才不想和他做朋友，他是小傻子！”
　　方晏修佯怒道：“知礼明信便还给夫子了？”
　　方晏明的脸鼓成了小包子。
　　老仆笑道：“沈家少爷走丢了，小少爷把他送回去的。”
　　方晏修讶异道：“晏明？”
　　“哼，我才不想管他，他非要拉着我。”
　　方晏修摸摸弟弟鼓得圆圆的脸，欣慰地说：“晏明真乖。”
　　晏明躲开哥哥手，抗议道：“我不是小孩了！”
　　方晏修不由失笑。
　　他是苏州城有名的少年才俊，方晏明从小就生活在赞美哥哥的言谈之中，对哥哥无限崇拜的同时，也希冀自己可以成为哥哥这样优秀的人。
　　但再早慧也毕竟只是个十二岁大的孩子，刻苦念书教不会他掩藏内心的情绪。
　　“助人以为乐，你既帮助了小宝，为何还这样不高兴？”方晏修问，“小宝是个好孩子，你若对他好，他定会愿意和你做朋友。”
　　“让他和他哥哥去玩好了，我才不和他玩。”
　　方晏修抬头道：“哥哥？”
　　老仆便把遇到王家公子的事告诉了方晏修，方晏修微微诧异，“竟是沈夫子的学生？”
　　方晏明靠到哥哥身上，委屈地说：“沈夫子都不肯收哥哥做学生，却收了一个村人教导，哼，我才不要理小宝。”
　　方晏修制止道：“不得无礼，能让夫子收为学生，必有其过人之处，妄自非议非君子之为。”
　　“哥哥才是苏州城最聪明的才子，一个陆山村来的村夫怎么可能比哥哥厉害？”方晏明跳着脚道。
　　“陆山村，”方晏修微忖，随即了然叹道：“原是如此。”
　　方晏明不解地看着哥哥。
　　方晏修道：“从前沈府遭了大难，沈夫子曾在陆山村屈居一载，如今这位王公子从陆山村来，想必是那时的因缘际会使然。”
　　方晏明对自己出生之前的事情不甚了解，听了哥哥的解释，想了一想，嗤鼻道：“夫子好不公平。”
　　方晏修道：“有因才有果，夫子是知恩图报之人，晏明你不可随意鄙薄。况且你对王公子不甚了解，怎又能断定他不是凭才学取胜？”
　　方晏明瘪嘴，辩论不过哥哥，心有不甘却只能委屈地咽下。
　　方晏修倒确实对这位王明诚充满了好奇，这个时候过来求学，想必是要赶赴来年乡试。他亦打算参试，且素来喜欢广交朋友，对同龄的考生都存着一份结交之意。方晏修对自己的才学素有自信，而那王明诚能得沈絮亲自点拨，想来也能在乡试中博得一席之位，说不定二人日后还能成为一道上京赶考的同僚。
　　想至此，他心中对那王姓书生的结交之意越发盛了，倒无暇顾及弟弟心中另一半的委屈。

作者有话说

　　晏明只是傲娇~不是坏孩子~
有新封面了~谢谢飞鱼图铺的美工大大~~是哒，小宝以后会骑着他的小白马哒哒哒地去京城找他的小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