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129、第一百二十九章

　　乔府门外人头攒动，两列举着彩旗的船工在前开道，中间数人抬着一支纸扎盐船，随着锣鼓乐声缓缓走近，最终停在乔府门口。
　　小宝生得不高，自是被人群遮住了视线，他从缝隙里努力望去，只见一个道士上前，同乔老爷说了什么，又随着乔万林一声“封船”，这道士便一手持剑一手持鞭，绕着那纸扎盐船做起法来。
　　人声鼎沸，和着震天的奏乐，便是什么话都听不清，连蜀蜀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小宝也不知道。
　　等到他看够了热闹，一转头，才发现蜀蜀不见了，身边只留了一个沈安。
　　“蜀蜀呢？”小宝问。
　　沈安凑近，压低了声音答道：“方才乔府请的戏班子到了，大人跟过去调查情况。”
　　这个蜀蜀！又不带上自己！
　　小宝瞬间不高兴了，虽然知道蜀蜀是怕自己涉险，但还是为蜀蜀中途独自开溜感到生气。
　　“在哪里？我也去。”小宝说。
　　“可不敢。”沈安连忙拉住他，“王大人去之前让小的千万拦住少爷，不要跟过去冒险。”
　　小宝这才反应过来，“你们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压根就不准备带上我？”
　　沈安露出几分心虚，“这……王大人的意思，小的总不能不听。更何况，少爷身子金贵，本也不该趟这风险。再说那头有阿蛮跟着，少爷不必担心，王大人必定无事，少爷就安心等着吧。”
　　小宝压根不听，早就说好了要和蜀蜀一起找出那个倭国探子，如今蜀蜀又临时反悔，一个人单打独斗去了，小宝不由想起从前蜀蜀离京赴北，差点死在高句丽军营的事。
　　要是没有自己跟着，蜀蜀遇到危险，谁能救他呢？
　　就是自己救不了，他死也要和蜀蜀死在一块，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分开！
　　小宝越想越急，甩开沈安的手，埋头便往乔府里冲，“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找！”
　　“少爷！”沈安连忙去追，却被围观大典的宾客绊住了脚，一个趔趄，再抬头，便只见自家少爷的背影消失在了照壁之后。

　　小宝跑过回廊，拦住一个乔府家仆，“你家请的戏班子在哪里？”
　　家仆被他急促的表情吓得一愣，“在，在后院戏楼。”
　　“怎么走？”
　　“这——”家仆回过神来，府上人来人往，一时没认出这是沈家少爷，不免警惕道：“后院私地，尚未到开戏的时辰，这位公子不如先回席座，耐心稍等片刻。”
　　小宝一心只想寻蜀蜀，焦急道：“我找人，一定要去！”
　　家仆劝不住，正焦头烂额之际，只见自家那位四旬未嫁的小姐正从厨房出来，于是扬声呼救道：“四小姐！”
　　乔莞眉闻声走过来，家仆赶紧同她说了原委。她有些意外这捣乱的竟是小宝，但很快又摆手按下紧张不已的家仆，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小姐？”
　　“去吧。”
　　家仆不解又困惑，但碍于主子开口了，也只得气馁地走了。
　　小宝仍是一脸着急，顾不得长幼有别，上前一步挽住乔莞眉的是手臂，恳切道：“小姑姑，我要找蜀蜀，很着急，你能不能带我去戏楼？”
　　乔莞眉看着他精致的脸庞，仿佛透过时光又看到了许多年前叫她魂牵梦绕的那个人，虽然只是那人的堂侄，却也生得八九分相似，实在不能不叫人恍惚。
　　她禁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小宝的脸颊，悠悠喟叹了一声。
　　“小姑姑？”小宝见她发呆，不由出声提醒。
　　乔莞眉收回思绪，笑了一下，道：“蜀蜀是你那位得力的管事么？他跑到戏楼去做什么？那里可是乔府后院，非主家邀请，私自闯入可不是光彩的事。”
　　小宝赶紧道：“不是的！他是为了——”说到一半又堪堪止住，想起蜀蜀要他保守的秘密。
　　他扭着眉头，一半是担心蜀蜀安危，一半是苦恼不知道该如何同这好看的小姑姑解释。
　　乔莞眉看了他片刻，忍不住掩嘴笑了出来，“逗你玩的，从前你爹总惹我生气，今日他儿子在这，我总得把这恩怨还回来。”
　　她牵起小宝的手，领着他往戏楼走去，“走吧，带你去找你的蜀蜀。”
　　小宝呆呆跟着她一路穿过庭院，来到了后院戏楼外，停住脚步了才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我们不是来做坏事的，我们只是，只是——”
　　“知道。”乔莞眉打断了他，“你爹那么呆的人，教不出坏孩子来。况且，有人同我保证过，沈氏一脉，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小宝听得茫然，还想问什么，乔莞眉却松开了他的手，道：“进去找你的蜀蜀吧。”
　　小宝连忙点头，谢过她后，拔腿就往戏楼跑去。
　　后院也有家仆伺候，即便小宝遇到麻烦，也能及时叫人帮忙，以是乔莞眉放心让他一个人去了。她看着那道急切奔远了的背影，不知为何，目光也随之朦胧起来，仿佛望见了许多年前那个同她诀别，断然奔赴万里之外的那道身影。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戏楼厢房外。
　　王焯殷与阿蛮躬身藏在窗户底下，耳贴墙面，凝神静听里头的动静。
　　戏班入府后，便被安置在这厢房里，此时里头众人正在更衣化妆，做着登台前的准备。那几个乐师也在调弦试音，确保乐器无误。
　　听了一阵后，二人悄声退到戏楼外的庭院角落。
　　阿蛮不善汉话，又是新买入的家将，实在不是交流情报的好人选，便默默站在一侧望风。
　　王焯殷心内盘算着方才听到了对话，这些人各个谈吐自如，听不住异域口音，又无法窥探长相，一时之间无法辨别那个才是倭国探子。
　　不能打草惊蛇，得想个办法小心试探出那人的身份。
　　他正思索着对策，却见一道熟悉的人影奔进了院子。
　　王焯殷一惊，小宝？
　　“蜀蜀——”小宝喊着蜀蜀的名字，跑进了院子，眼眶都是红的。
　　王焯殷被他的突然出现打乱了阵脚，也顾不得隐藏自己，连忙快步朝他走过去，“小宝！”
　　小宝一顿，继而朝他奔来，扑入蜀蜀的怀里，声音都是抖的：“你骗我！你又骗我！你又丢下我一个人走掉！”
　　王焯殷哭笑不得，然而小宝的激动让他也生出一股愧疚，安抚道：“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想你有危险。”
　　“你都答应我了！”小宝从他怀里抬起头，愤愤不平地揪住他的衣领，一副要同他算账的架势，“你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带上我是不是！之前都是哄我的！”
　　王焯殷自知理亏，只能叹了口气，认命道：“是，我哄了你。小宝，我不想你又为了我，出什么意外。这件事是我担下的，不该把你扯进来。”
　　“可是我们是一起的！你如果又被坏人抓住，我——”想起从前那些惊险的遭遇，小宝嘴一扁，眼泪就下来了，“我不要你有事，蜀蜀，我不要你死，我只要你——”
　　王焯殷心中一动，激动道：“要我什么？”
　　要你留在我身边。
　　可惜小少爷的骄矜叫他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还没来得及细品心中万千思绪，便被闻声赶过来的家仆打断了。
　　“什么人？”
　　阿蛮见状，也快步上前，站到两位主人身侧示威。
　　儿女情长只得暂时放下，王焯殷朝几位一脸防备的家仆拱了拱手，解释道：“我家少爷方才不甚迷路走失，无意闯入后院，惊扰各位小哥，还请见谅。”
　　家仆自是不信这一面之词，王焯殷又拿出拜帖，好言解释，家仆见是沈府的人，这才打消了疑虑，还主动提出替几人引路返回席座。
　　然而这头动静太大，还是惊扰了戏楼厢房里的戏班子，纷纷从窗口探出头来看。
　　王焯殷快速扫视一番，这帮人皆是寻常的汉人长相，看不出有异。如今又已经惊动了对方，一时半刻也探不出什么线索了。
　　他微微叹气，只得暂且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