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角欢》蔺月笙

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阿尔斯兰住在宋府最小的别苑里，这是他成年之后父亲分给他的府邸。破落的小宅子平时没有什么人来，今天却难得的格外热闹。
　　先是苏家三小姐急急奔来，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通，说他夺人所爱，该天打雷劈。
　　阿尔斯兰还没有听明白为何自己就成了强取豪夺的恶人，沈家公子又匆匆跑进来，嘴里嚷着完蛋了完蛋了，求他不要答应两家联姻的事。
　　阿尔斯兰听笑了，“等一等，你们一个骂我横刀夺爱，另一个求我不要应允婚事，是不是都忘了，说要娶我的，可是沈公子本人啊。”
　　苏晚晴与小宝皆是一愣。
　　阿尔斯兰叹了一口气，“我莫名其妙许了亲，不仅要挨你苏小姐的骂，又被你沈公子前脚提亲后脚退婚，真是无辜得很。”
　　小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对不起，我那天太伤心了，才说出那种话，想气蜀蜀。”
　　“哦，你想气他，就让我受委屈？”阿尔斯兰故意道。
　　小宝更加愧疚了，“对不起啊，阿尔斯兰，我不该那样做，是我做错了，现在我爹爹以为我真的要娶你，明天就要来提亲，怎么办呀？”
　　阿尔斯兰凉凉道：“怎么办？那你只能娶了我了。”
　　小宝急得都要哭了。
　　苏晚晴看不下去，打断道：“你欺负他干什么？这件事若算起来，也该是我惹出来的，你如果要撒气，冲我来便是，不要欺负小宝。”
　　阿尔斯兰不免好笑：“苏小姐，你方才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仿佛连声道歉都还没说过。况且你这副盛气凌人的架势，我敢冲你撒气吗？”
　　苏晚晴咬了咬嘴唇，只能硬生生挤出一句“对不起”。
　　阿尔斯兰其实并不在意这些误会，只是白日无聊，顺嘴逗逗二人。
　　他翻身从藤椅上坐直起来，嘴里扔叼着一根枯枝，漫不经心道：“左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你俩兴师动众得跟天塌了似的。”
　　小宝嗫嚅道：“可是，可是我爹明日就要来提亲了呀。”
　　他心里还惶恐着这件事，怕真的要娶阿尔斯兰。
　　阿尔斯兰睨他一眼，道：“娶了我不好么？你不是还生那个王大人的气吗，不如索性应了这门婚事，气死他得了。”
　　小宝连连摆手，“不行！”
　　“哦，嘴上说着生气，心里还是舍不得。”阿尔斯兰戏谑道，“你既然还是在意他，为什么不干脆同他重归于好？”
　　小宝也说不清楚自己当时为什么会说出那样的话，他垂下眸子，黯然道：“我喜欢他，可是我也生气。”
　　阿尔斯兰接道：“你生气，但又舍不得同他断了。”
　　小宝脸红到了耳朵。
　　“那好办。”阿尔斯兰吐了那截枯枝，拍拍衣摆站起来，“你爹不是要提亲吗，那不如我陪你继续把戏演下去，什么时候你的气出完了，便再去同他和好，如何？”
　　小宝听得有些迷糊，“可是——”
　　阿尔斯兰却没让他可是下去，继续说着好处，哄得他一时失了主见，迷迷糊糊地就被他打发回去了。
　　阿尔斯兰心情愉悦地关了门，甫转过身，便看到苏晚晴坐在院中定定望着自己，一双眸子清冷得让人生出几分寒意来。
　　“你又不喜欢他，却做出心悦的样子叫别人看，无非就是想借沈家之力摆脱你如今的境况。”苏晚晴冷冷道，“你这样利用他，不觉得可耻么？”
　　阿尔斯兰面上一怔，眼神几不可察地冷淡了几分，却仍是云淡风轻道：“苏小姐还没骂够么？我叫下人上壶茶给小姐润润嗓子再接着骂如何？”
　　苏晚晴不屑他的行径，继续道：“我身为女子，也知道自食其力的道理。我不愿父母安排婚事，原本是要离家西行，拜师学医，若不是因为一手口快，惹了小宝伤心，此时早已出了江淮。待我处理好这桩事，便会再度启程。”
　　“阿尔斯兰，”苏晚晴的声音掷地有声，“你这样靠着别人，借势利己的做法，实在称不上大丈夫。你若是还念着自己是个男人，便显出几分骨气来，莫叫我一个女儿家都看不起你。”
　　说完，她留下一个飒爽利落的背影，大步离开了别苑。
　　阿尔斯兰站在院中，面色沉沉，缓缓捏紧了拳头。

　　因为小宝的撒泼打滚，沈絮没能按计划去成宋府提亲。
　　他几乎都要被这个傻儿子一时天上一时地下的主意弄疯了，气得直捶胸口，“你到底要做什么？要娶人家也是你说的，如今不要娶人家又是你说的。宋老爷都派人来问过好几次了，问我沈府到底是什么意思，外面都传上天了，沈府却没有动静，是不是故意羞辱宋家。”
　　沈絮气得想请家法，“我沈絮四十多岁的人，面子全被你丢了个精光。先是失礼于苏家，如今又开罪宋府，你这孽子不如直接一刀劈了你爹，给我个痛快！”
　　小宝被他追得满屋跑，嘴里不停求饶，喊着娘啊救我，总算惊动了临清。
　　临清上前劈手夺过沈絮手里的家法，怒道：“你疯了是不是，平白无故地打他作甚？”
　　沈絮精疲力竭，扶着案几直喘气，“你惯出来的好儿子！”
　　临清大抵也知道小宝那日做的混账事，确实是傻儿子不对，于是顺着沈絮骂了几句小宝，小宝乖乖低下头，含着泪道：“我错了，娘。”
　　“何止是错，简直错得离谱！”沈絮怒道。
　　临清不忍儿子挨打，只得劝道：“他已经知道错了，这么大的人了，你骂他几句他就懂了，又不是小孩，打他做什么。”
　　又好言好语安抚了许久，沈絮才勉强压下怒火，冷声道：“你自己说说，如今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小宝小声道：“我不娶他嘛。”
　　“你！”沈絮又要发火，但架不住临清及时拦了，只能愤愤道：“不娶宋家公子，那你要娶谁？”
　　小宝不说话了。
　　临清与沈絮便从他的沉默里知道了答案。
　　二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无奈。
　　临清开口道：“如今蜀蜀也回来了，你若是还喜欢他，爹娘愿意替你去说。”
　　小宝心里泛起酸楚，摇了摇头，“不要。”
　　临清叹气，“那你自己想要怎么样呢？”
　　想要怎样？他也不知道。光是听到苏家想要把女儿嫁给蜀蜀这件事，就已经让他失去了所有勇气。他害怕从前的伤心事再来一遍，害怕又被人指着鼻子让他离开，害怕又要同别人分享蜀蜀——
　　他不敢再要了，宁愿远远看着蜀蜀，也不想再经历一次从前的心酸苦楚。
　　沈絮也重重叹气，实在为这傻儿子感情不顺感到头疼。
　　“罢了，”沈絮道，“从前明诚回不来，我为你筹谋婚事，是怕你空等一辈子。如今他回来，你又还在意他，我便不管了，你自己做主吧。”
　　他扶着额头，心累不已，“夫人回屋替我揉揉，真是把我气得脑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