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64、第六十四章：真理之门

　　千重在没有尽头的深渊中疾速坠落。

　　动物、植物、真菌、宇宙的诞生……
　　昼夜、潮汐、星辰、引力、气候的规律……
　　融合、分解、生长、衰亡、进化、生命的奥秘……

　　无穷无尽的知识争相灌入她体内，每一寸血肉都只为收集情报而存在的她，在如此巨量的信息洪流中全身每一个细胞都运转到了极限，就像超负荷工作的机器，已经开始发出濒临损毁的叫喊。

　　当坠落停止，她已置身一片白茫茫的空间之中。有一瞬间她还以为回到了原本的世界，然而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这里有方向感，虽然脚下空无一物，却能感觉到地面的触感。还有一扇从未见过的石门悬在她身后。

　　石门很高，在距它一步的距离仰望，得将脑袋仰到极限才看得到顶处。门上雕刻着世界树以及环绕着树身的七种基础炼成阵。

　　毫无征兆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午安，本庄千重。”

　　她惊骇万分，一是有谁竟可以瞒过她的感官出现在她身后，二是它混杂了男女老少无数人的声音，其中最清晰的，正是她本人的声音。

　　千重转过身去，只看到一片人形的雾气。它垂手侧身，背脊微弓，这是常年修习剑术之人抱持着警惕的站姿——正如此时的她映在水中的倒影。

　　“你是谁？”

　　“还问我是谁……”它好笑地说道：“你不就是为了见我，才来到这里的吗。”

　　千重心神俱颤，它就连语态都与自己如出一辙。

　　“没错，我就是被你们称为‘世界’的存在。或是‘宇宙’、或是‘神’、或是‘真理’、或是‘全’、或是‘一’，并且……”它像是要接受千重的一切般向她展开双臂，“我就是你。”

　　说着，它向她踱步而来。

　　“别过来！”千重喝到，疾退数步，后背撞到了冰冷的石门。随着沉重的吱呀声，石门被无形的手推开，一片虚无的黑暗中，忽地睁开一只水波状的巨眼。

　　千重骇然色变，正要侧身避开，却冷不防地被一双手抓住了双肩，动弹不得。

　　白雾状的“世界”不知何时已贴近身来，白蒙蒙的面部只看得到邪笑着的惨白的唇，它说：“你逃不了。”

　　果然，巨眼四周探出无数漆黑的、细长的手，转眼间就缠了她一身，将她往门内绞去。

　　“住手！”她奋力挣扎，却不能令真理之门撼动分毫。

　　不想被吞噬、不想就此死去、她要活下去！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抗拒的？”它凉凉地嘲道，“至今为止你不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吗？不认可自身、不正视自身、从未爱过自身。”

　　它每说一句，千重的心就更沉一分，她回想起了过往，它说得一个字都没错。

　　“你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不断在痛苦中堕落，懦弱，幼稚。无论经过多少年、多少次人生都毫无成长。”

　　“不是的！”千重双目灼然地直视着“世界”，高声道：“那只是从前的我！”

　　——这一切只发生在千重的意识世界。

　　物质世界的她依旧身处地牢的炼成阵中心，白兰无法靠近电气与狂风的旋涡，他只看到血幕中的少女仰着身躯，竭力抗拒巨眼的吞噬。

　　那身姿，仿佛业火地狱中的奇迹，如此美丽，如此圣洁。
　　凄惨的、壮绝的生命光辉，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事物都更加耀眼。

　　“我想爱着谁、被谁爱着，我想拥有不会被时间斩断的羁绊！我……想成为人类！”

　　意识的世界安静下来，巨眼和手凝固了一般不再动弹，“世界”怔怔地凝视千重片刻，忽然负手轻笑，一如千重开心到极点的模样。

　　“回答正确。”它说，“这正是属于本庄千重的‘真理’，你凭着自己的力量找到了它，你战胜了我，真了不起。”

　　千重难以置信地看着“世界”，的确从它身上感觉到了毫无杂质的祝福之情。纠缠着自己的无数只手也松软下来，她长舒了一口气。

　　“但是，你都接收了吧？这个世界的知识。”“世界”满怀惋惜地开口，“你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话音未落，千重的整个身躯从肢端开始破碎、消散。

　　“你是知道的吧，这就是‘等价交换’。”

　　随着一声巨响，真理之门轰然闭合。一片纯白中，只剩下一扇寂然的石门和一个娇小可人的小女孩。

　　在真理面前，一切有形或无形之物都被剥去了伪装，显露出原本的姿态：

　　女孩约摸九岁大小，淡紫的连衣裙、柔弱无骨的幼小身形、泛着光泽的长发、裸/露在外的肌肤能看到大大小小还未愈合的伤痕。

　　本庄千重的□□时间在“七三”的现实世界中才会前进，故而仍旧残留着曾经自残的痕迹。现在待在这具身体中的，是真理之门后的“世界”。

　　“你又何必这样……”看着身体上的伤痕，“世界”叹息道。

　　她抬起双臂，任由手掌的阴影投在脸上，无限怜爱地倾听着这具身体中的心跳，“不过，今后的你也不用我担心了，毕竟你认可了自己、正视了自己、渐渐开始去爱自己……”说到最后，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随着一声轻响，空间像是被点燃的白纸，被金橙的火焰撕开一个缺口，缺口之后是连接了两个世界的死气火焰隧道，隧道的尽头是隐约的心跳声。

　　火焰如同猛兽的血盆大口，将“世界”整个吞噬。

　　“世界”并不躲避，无畏地面对着七的三次方。

　　“到底是另一个世界的事物，终究要被收回去的。真遗憾啊，我还想更多地……作为人类……”

　　本庄千重的身躯融入火焰中，迎向原本所在的世界。

　　*
　　纯白空间中，七三的搏动声比以往要急促些，伽卡菲斯的怒意无声地弥漫着。这一次，白兰从炼金术高度发达的世界带回来的，只有千重的灵魂。

　　“你违反了我们的约定。”

　　白兰拍打着翅膀漂浮在距伽卡菲斯有一段距离的高处，充盈的生命能量满溢而出，在他周身洒下粼粼的光。轮椅中的铁帽男子依旧气息微弱，他却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肆无忌惮了，这人当初给他改造身体的时候，可能动了不止一处手脚。

　　虽说如此，该据理力争的时候还是不能沉默。

　　“我没做错。只是督促小千姐姐做了该做的事而已，大叔当初不就是为了‘七三’才做出她的吗？”白兰抬起目光，看向扎根于世界起源之处的能量核心。“这种程度的损耗，是可以原谅的吧？”

　　像是不堪重负而佝偻着身体的人转身去看所负之物，伽卡菲斯缓缓地看向七的三次方。

　　灵魂形态的千重飘然而至，心跳声在这一瞬间变得又急又乱。

　　‘错不在白兰一人，我预见到了失去身体的风险，仍旧这么做了。’

　　“是吗……”的确没从千重那感觉出隐忍或是恼恨的情绪，伽卡菲斯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

　　‘只要身体的部分没回收，就什么情报都得不到吗……抱歉了啊。’

　　“千重，你……”为什么要道歉？短暂的疑惑间，伽卡菲斯意识到他在为千重失去身体感到愤怒，她却以为他的怒意来源于没能带回异世界的情报。

　　他心口一苦，哑然失笑。

　　白兰至今为止从未经历过失败，更何况还在千重那吃了大苦头，期待多年结果等来一场空，这让他心里结了不小的疙瘩。

　　“小千姐姐的身体绝对有被收回来。”他断言道，“在灵魂离开身体的瞬间，‘七三’的火焰会打开两个世界的通路，你的一切都会化作火焰的一部分。不像Deus可以操控时间和空间，也不像神树可以吸收任何形式的生命能量，真理之门的能力是物质转化，它什么都没法对你做，因为小千姐姐根本就不是用那个世界的物质做出来的。”

　　‘那我的身/体在哪？’

　　白兰默然片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不知道~”

　　‘……’千重无言以对。

　　“小千姐姐应该比我更有头绪吧？你不是看到了门内的情景吗，还对它说了不少自大的话呢。”

　　‘啊……’她这才回过神来，‘说起来，被奇怪的手缠住以后发生的事我都忘了。’

　　“……”这次轮到白兰无言以对。

　　‘有补救的办法吗？’千重向伽卡菲斯道。

　　“啊……你愿意的话。”伽卡菲斯有些迟疑。

　　于是千重又看到了她的“尸山”。

　　“不管见到多少次都觉得很厉害呢，要是都放进夹娃娃机里就完美了~”

　　‘闭嘴！’千重没好气地瞪了白兰一眼。她有时也好奇，他这张总是没完没了冒出风凉话的嘴到底是怎么长出来的？

　　“千重，你可以从中任选一具。”

　　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年岁最大的一个，不能尽情战斗的小手小脚她已经受够了。

　　虽说在无数失去性命的她之中活得最久，从外貌看来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

　　进入这具身体的瞬间，仿佛被独自遗忘在极地的寒冷和孤独令她心惊不已。身/体僵硬得好似木雕，无法动弹。

　　过了好久好久，心脏终于开始跳动，流动的血液让她从指尖开始逐渐温暖起来。

　　千重的面部骨骼在人群中属于十分立体的那一类，这让她连安静的时候看起来都有几分攻击性。可她的五官却柔美到了极致，精致的下颌、小巧可怜的面颊、总是冷硬地抿紧的薄唇、秀气的鼻尖，挺翘的鼻梁、明亮有神的大眼睛眼角微扬，和那眉峰微蹙的细长的眉同样凛然生威。

　　她的面容完美地糅合了凌厉与娇柔两种截然相反的特质，不仅没有丝毫违和感，反而有一种教人过目难忘的独特之美。这就是长大成人的本庄千重予人的第一印象。

　　白兰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情景，原本只是一具空壳的转录器因为那之中的灵魂转眼间变得夺目起来，明明只是旁边堆成山的物品中的一个，却好似发着光。

　　或许和有没有呼吸无关，是意志的光辉让这个灵魂所在的躯壳由内自外地透出富有生命力的神采。

　　虽然总是听她嚷嚷着要成为人类，可在白兰看来，她早就是个真正的人类了。

　　千重挪动着还未完全恢复知觉的四肢想要站起身来，一阵麻木感电流般蹿过全身，她身子一歪，再次跪伏下去。

　　她忽然意识到她已经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身/体，以后都只能附身在这具平行世界的尸骸上了。

　　想到这里登时好一阵反胃，干咳了几声，什么也没吐出来。

　　“你没事吧~”白兰好笑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将这举动理解为他一如既往的嘲讽，千重一掌呼开他的手：“多管闲事！”

　　白兰怔怔地看着发麻的手背，收起了嬉笑的神情，“对不起，小千姐姐，我没想过要让你失去身/体的。”

　　“我知道。”千重淡然道，“要是我没了身/体，就算得到再多情报都带不回来吧。再说，既然答应了你，就算得承受比这更糟糕的后果我都没什么好说的。相对的……”她盯着白兰的浅色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要是破坏了约定，我绝不饶恕你。”

　　笑容再次回到他脸上，“嗯！当然啦~”

　　千重垂下头看着这双熟悉又陌生的手，心头忽然像是被万千根银针戳刺着一般，绵绵密密的刺痛中她眼眶微热。

　　纲吉和白兰本来会有成为敌人的一天吗？他又会遭遇到不得不借助白兰的力量才能解决的事吗？这个约定，到底有没有存在的意义？

　　可无论如何，她终于能够为他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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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出于很多原因故事分为《前夜谈》与《后夜谈》两部，后续情节将另开一本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