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18、第十八章：你爱着他

　　（十一年后）

　　迈阿密迎来了一年中最炎热的时节，热辣的阳光与从地面下蒸腾出来的热气燔烤着整个城市。

　　在住宅区的某栋别墅中，空调卖力的吹着冷气，在房间里制造出了一个凉爽的结界，不让室外的热气伤害到结界内一个脆弱幼小的新生命。

　　远山千重怜爱不已地观察着怀中的小婴儿：他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睑投下一圈扇形的阴影。呼吸短促而均匀，薄薄的鼻翼颤抖般的一张一合。偶尔向千重抽动一下双手，像是在渴求她更紧密的拥抱。

　　千重忍不住轻柔地触摸着他樱花花瓣一般柔嫩粉红的脸颊。睡梦中的小婴儿若有所觉，伸出花茎般的十指缠住千重的食指不放。

　　虽然他现在并不懂人类的情感和言语，千重还是禁不住地笑着对他说：“我的手指又不是玩具，你这么抱着不放也没有什么好处的啊——别吸！好痒……”

　　一旁的林原利奈——孩子的母亲、曾经的大和利奈——看着千重孩子气的笑容，好笑地说道：“你那么喜欢孩子，赶快找个喜欢的人结婚生一个不就好了？”

　　千重笑着摇了摇头，想要略过这个话题。“说起来大家都没想到利奈会在读大学前结婚呢。”

　　这句话让林原利奈回忆起了过往的时光……

　　她与现任丈夫林原孝一从高二开始交往，于高三毕业之际举行婚礼。大学毕业后夫妻双双移民美国。在这两年后她成为了母亲。

　　她与远山千重在初中入学伊始发生过不愉快的矛盾，以那次事件契机开始熟络起来，没过多久，竟然成为了好友。因为两人都是干脆利落、富有主见的性格。当然，林原利奈的坦率和千重不计前嫌的洒脱是最主要的原因。

　　林原利奈收回注视着虚空一点的目光，转向被千重抱在怀中的自己的孩子，嘴角勾起一个充满回忆的幅度。

　　“对啊，回想起来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呢。喜欢上孝一之后，我发现我对不二前辈的喜欢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刻，”时隔多年，无论是她还是不二早就离开了学校，可她还是称他为“不二前辈”。“当时觉得非常受打击——对了，不二前辈最近怎么样。”

　　“他准备和美佳小姐结婚了。”

　　“这样啊……”林原利奈见过千重口中的那位“美佳小姐”，她从心底里认为那是一位好女孩，也一定会成为好妻子。她由衷地祝福道：“不二前辈一定会得到幸福的。我的初恋是他真的太好了……”然后，话头一转：“那你呢。”

　　千重苦笑：还是没能躲开这个话题。她只有正面突破。

　　“我一直没有喜欢的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嘛。”

　　林原利奈忍不住细细打量眼前的千重：她体态娇小，举手投足之间都是女性柔弱的美态，可只有林原利奈才无数次的见识过这具纤小的身躯中有着怎样的力量与爆发力；她目如墨玉，黑发如瀑，因为不常到户外晒太阳的原因，肤色偏白；最重要的是，她是个让人赏心悦目的美女，就算是同为女性的林原利奈看着她，一时间也舍不得移开眼。可是——

　　“和你告白的男生，十个中你大约会成功七个，可没有一个交往超过一周。因为你连手都不给人家牵。”

　　千重回答得理直气壮：“他们动手动脚的，我不喜欢。”

　　林原利奈忍不住笑着打趣道：“你是有多保守？是在沙特阿拉伯长大的吗？”

　　千重也笑了出来。就在这期间，小婴儿对于吮手指的行为感到索然无味，于是放开了她，千重终于得以解脱。她见孩子已然熟睡，便轻柔地将他放进婴儿床内。

　　林原利奈见她顺了顺裙边，坐在自己身边，便问道：“你从小到大真的没有喜欢的男生？”

　　千重想了想，苦恼地摇了摇头，“从来没有，一个人都没有。”

　　“这不可能啊，实在是没法相信。”

　　“我也觉得很奇怪，甚至认为自己喜欢的是女孩子——有一段时间我不是喜欢粘着你吗？”千重捋了捋从颈窝垂下的黑发，冲林原利奈绽开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可我对你一点都不心动，所以我并不是喜欢女孩子。”

　　林原利奈笑骂道：“去你的！还好我没被你给看上。”稍事停顿，她认真的问：“那你又是为什么答应和那些男生交往？”

　　“我从没同意过交往，只是对他们说：希望在更近的地方看看你。而已。可他们全都误会了，还说我是在害羞。”

　　“你这种说法，是个人都会误会……然后呢？他们说你是在害羞的然后呢？”

　　“然后就是动手动脚。”

　　“再然后呢？”

　　“我就只有用武力行动来说明。”

　　“……很好，”林原利奈说着，给自己和千重分别沏了一杯凉水。“你这个干脆利落的性格从初一开始就没变过。”

　　千重捧起水杯喝了一口，待放下水杯才苦恼地摇头叹息道：“我实在难以理解男生的想法，尤其是牵扯到恋爱什么的。他们的言行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另一种生物一样无法理解。”

　　林原利奈想了想，“我觉得你是从没有试着去了解，就像对男生不感兴趣一样。”倏地，她脑海中灵光一闪，觉得之前的对话中有哪里触到了核心。

　　“对了！你刚才说‘想在更近的地方看看你’，是要在他们身上看什么？”

　　千重的神情与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全都改变了。她目光深远，似乎正在注视着只有自己才看得到的空中花园。她乌黑的双眼绽放出来的光芒是如此温柔、如此明亮，这是林原利奈从未见过的另一个千重。

　　“我想看他们和小纲相像的地方。”

　　林原利奈的大脑有短暂的空白。“等等！小纲又是谁？从没听你对我提起过。”

　　“利奈，”千重以宁静的目光注视着她，“我告诉你，可你要向我保证，不对世界上的第二个人提起。”

　　林原利奈庄重地点头，“好。”

　　“小纲是我的青梅竹马，可是我和他因为特殊的原因分开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我一直都好想念他……到底有多想念呢？我每天都在想他，经常在梦里看到他，无论看到什么，我都能联想到他。我和他分别了十五年，可对于我来说，每天都是和他分别的第一天。”

　　林原利奈心率有一瞬间的失常，她知道了一个谜题的真相——她目前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的人。为了使自己镇定下来，她捧起茶几上的水杯喝了一口凉水。

　　“那你就是一直在别人身上看他的影子？”

　　“对啊，有的人说话的语气和他一样；有的人走路姿势和他一样；有的人叹气的神态和他一样……只有看着和他相像的人，我的心里才会好受点。”

　　她又露出了林原利奈记忆中那满溢着思念的悲哀目光，当初她就是以这样的目光看着不二周助的。十多年前的林原利奈不知道这目光意味着什么，时至今日，所有的疑惑都解开了。

　　“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有喜欢的人，没想到你早就……”

　　千重一头雾水，向林原利奈投以疑问的目光，林原利奈不禁发出一声挫败的叹息：“你喜欢你的那个‘小纲’。不是吗？”

　　千重瞠目结舌地看着林原利奈，仿佛愣了有一个世纪之久。林原利奈悠然抓起水杯，又喝了一口水，十分体贴地给了她反应过来的时间。

　　“不……不会吧……我喜欢他？”千重先是交握双拳，复又摊开双手。“我完全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啊，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

　　“已经明显得不能更明显了吧。”

　　千重难以置信地蹙眉，不由自主地否定道：“不对啊，我对他的感觉从小就没有改变过……”

　　林原利奈知道，千重是在向她寻求更多的肯定答案。“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

　　“有记忆之前，一直在一起。”

　　她沉重地叹息道：“你们相遇得太早了，在你开始知道什么是喜欢之前，你就已经将他当做异性来喜欢了；虽然不知道你的心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可你们相处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才没法察觉到日复一日再细微不过的变化——你这么地思念他不是最好的证据吗？”

　　千重还是顽固地摇头。“我和他分开太久了，思念他也是当然的。”

　　林原利奈斩钉截铁地否定：“不可能！”她深吸一口气，“听好了，青梅竹马之间的关系再怎么好，感情和记忆都会被时间冲淡。只有一个例外：你对他的感情远远地超过了这个界限，你喜欢他……不，你爱着他。”

　　到底是怎样深厚的爱情才不会在时间的冲刷下褪色，反而年复一年地沁入肺腑、深入骨髓……想到这里，林原利奈又是感慨自身，又是羡慕千重。

　　她对不二周助的爱没有千重对那位青梅竹马的纯洁无暇；对丈夫林原孝一也做不到她那样的毫无保留。

　　“利奈也有青梅竹马？”

　　“没有，所以才比身为当事人的你看得清。话说回来，你也有够迟钝的了……”

　　千重却是再也听不到林原利奈说的话了，她双颊飞红，喜不自禁地颤声重复着：“我喜欢他、我喜欢他、我喜欢小纲……”

　　她有如醍醐灌顶，只觉得心中说不出的豁然开朗。她从未去想过她对沢田纲吉抱着怎样的感情，如今知道她对他的感情是爱情，一时间竟然喜悦得满心雀跃，对周遭世界浑然不觉。

　　她只觉得浑身轻飘飘的的，仿佛生出了翅膀，正沐浴着阳光，乘风飞行……

　　直到她与林原利奈告别、乘上飞往日本的飞机，她仍然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万里高空之上，蓝天一碧如洗，如同在海水中游弋——这是远山千重短短24岁的人生所看到的最后的画面……

　　她乘坐的飞机失事，飞机上一百七十九名乘客以及机组人员无一幸免……

　　她的早逝，在她的亲人以及林原利奈心中留下了深刻的伤痕。不知在时间的抚慰下历经了多么漫长的时光，这伤痕才逐渐愈合……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有白驹过隙的一刹那，她的意识逐渐清醒，仿佛从暗无天日的深海之中逐渐浮出水面。

　　她的身体是水面上的一叶孤舟，被轻柔的风浪托着、推着、摇晃着，向未知的方向前行而去。她睁开了双眼。

　　天边，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之下，残留着的几摸霞光不甘心地将黯淡的夜幕染成暗红，几颗不知名的星子竭尽全力地散发着哪怕些微的点点光芒。记忆中熟悉的并盛町街景轻轻地摇晃着后退……

　　她正伏在一个人清瘦的后背上，那个人正背着她向前方走去。

　　她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人的气息。

　　“小纲……”

　　沢田纲吉全身一震，惊喜交加。他怕她站不稳，不敢将她放下来，只有扭过头去观察她。“终于醒过来了！你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难受？等等哦，我现在就送你去医院！”说着加快了脚步。

　　“不，我很好，只是很困，睡一觉就好了。”

　　“这样啊。”沢田纲吉放缓了脚步。“睡吧，我带你回家。”

　　“好。”千重说着，收紧了搂在沢田纲吉脖子上的手臂，将下颌搭在他的肩膀上。这样一来，她就能更多地呼吸到他身上独特的气息了。

　　她放松了身心，安然入眠。却没想到，前方有一场又一场的疾风骤雨正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