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神隐纪事·前夜谈》兰右

13、第十三章：暗之迷走

　　周五的夜晚，千重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悲伤和焦虑压迫在她的身上，令她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她想了想，在房门上贴了一张便签纸——“我去小纲家”，就这么穿着睡衣出了家门。

　　住宅区的街道上冷清清、黑寂寂的，她看到沢田纲吉房间的窗口一片漆黑，而沢田家的厨房还亮着灯（她房间的窗户背向沢田家）。

　　或许沢田纲吉已经睡了，沢田奈奈还在忙碌——千重犹豫片刻，还是敲响了沢田家的大门。

　　“来了，是哪位？”房门的另一边，传来了沢田奈奈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片刻，门开了。

　　“啊呀，是小千啊，快进来快进来！”

　　沢田奈奈不由分说地、温柔地拉起她的手，将她领进家门。沢田奈奈和沢田纲吉一样，在千重开始她诡异的神隐之后，对她的态度仍没有一丝改变。

　　“那个……我想找小纲……”

　　“纲君已经睡着了哦，小千去把他叫醒吧。”

　　“不用了……那，我回去了，打扰您了……”

　　奈奈又以之前进门的动作将她一路带进厨房，“不用急着回去也可以哦，我在考奶油饼干，打算叫纲君明天带给你呢。这下正好，趁热尝尝看吧！”

　　奈奈将她按坐在餐桌边的座椅上，又去忙碌了起来。整个过程中，千重温顺得像一只小动物。这副光景要是被稍微熟悉她的人给看到了，准会大吃一惊。

　　千重特殊的经历让她性格中有了几分胆大包天的野性。即使是在长辈面前，也显得落落大方并且很有主见。可一面对沢田奈奈这位全身散发着亲和魅力的温柔长辈，她就会没来由的害羞，变得拘谨起来。

　　千重从未见过沢田奈奈生气：她总是柔声细语、几乎每时每刻都面带微笑。没有任何理由，千重打心眼里地尊敬她、爱戴她，不愿违逆她。

　　没让她等多久，沢田奈奈就将盛满了热气腾腾的奶油小饼干的碟子端到她面前，光是散发出来的香味，就教人食指大动。

　　“快尝尝快尝尝！”

　　千重文雅的拿起一块放进嘴里，酥脆的饼干入口即化，香甜的滋味顺着舌根一路浸润到心里。

　　还不等奈奈询问，千重情不自禁的低喃道：“真好吃……”

　　“嘛~”沢田奈奈笑逐颜开，“要吃多少都可以哦——我去给你热牛奶！”

　　热乎乎的牛奶和饼干下肚，千重只觉得全身泛着舒适的暖意。她猛地想起自己竟然无缘无故的跑来沢田家吃了一顿夜宵，脸上不禁一红。

　　“谢谢您的招待，奈奈阿姨。我得回家了。晚安。”

　　“什么？小千要回家吗？我还想着留你在家过夜，所以连床都铺好了的说。”

　　千重略带讶异地看着比以往更加热情的沢田奈奈。她这才想到，她大晚上的跑来敲门的异常举动让奈奈为她担心了。她想了想，道了谢，留了下来。

　　千重的双亲都是忙碌的上班族；沢田奈奈的丈夫往往数年才归家一次，这两家常年相互照应，作为邻里来说，有着相当深厚的情谊。一家的孩子到另一家过夜，倒也是常事了。

　　沢田纲吉身上有着令千重感到温暖和安心的气息，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如同沐浴在春日的暖阳下。沢田奈奈也一样。

　　多日以来笼罩在千重心头的愁云被沢田奈奈晴朗的笑容和美味的食物驱散得几乎一干而净。这个夜晚，千重蜷缩在她怀中安然入睡。她有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深沉了。

　　第二天，千重神清气爽的起了个大早。当她帮着沢田奈奈做好了三人份的早餐，沢田纲吉还没有起床。

　　“小千去叫纲君起床吧，他不知道小千今天来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呢。”

　　千重甫一打开沢田纲吉的房门，仍然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他就嘟囔着举起被子盖住了头，或许是听到了开门的动静，认为沢田奈奈像往常一样来叫他起床。

　　千重心中好笑，又不忍心叫他起床了。

　　千重环视着他的房间：床、书桌以及书柜和衣柜从边缘开始占据了室内超过一半的空间，正中的一张矮桌让整个房间可活动范围变得十分狭小。地面上、矮桌上散落着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说空的零食袋、水瓶、看了一半的漫画书……乍眼看去，房间里根本就没有可落脚之处。

　　她前几次进来时，早有防备的沢田纲吉就把这些东西一股脑的扫到床底和矮桌下。他要是知道他乱糟糟的房间给千重看了个够，一定会窘迫得无地自容吧。

　　千重心道：“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藏的，明明我来帮你收拾就好了的。”

　　她轻手轻脚地收拢几个零食袋，塞进书桌边的垃圾桶里。一抬眸，发现有一摞书塔一般地矗立在书桌上。千重心中讶然道：“他什么时候那么喜欢看书了？”

　　她拉开座椅坐了下来，拿起一本书翻开来看。整个过程中小心的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这本书是他前几天在书店买的《世界诡异现象合集》。她一下子就翻到了被折了角的那几页，其中有部分段落被沢田纲吉以下划线和星号做了重点标记：

　　1987年12月7日，爱知县男子田中宏（化名）因不明原因消失五个月。他称自己被狐仙邀请，受到了鬼怪的招待。

　　之后，就是那名男子对“狐仙村庄”的详细描述。从他的叙述中，可以得知他在消失期间到底经历了如何玄幻诡奇的诸多异事。

　　千重心中一动，先前轻松和好奇的心情骤然烟消云散。她猛地将书合上，脑海中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

　　她犹豫片刻，迅速地拿起第二本书——《外星人真的存在吗》，同样翻到有折角和重点标记的那几页。被沢田纲吉勾画下来的内容，所说的都是世界上各个国家传言外星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人捉走的事件描述和有关猜想。

　　第三本——《地球磁场之谜》，沢田纲吉所关注的内容是：一架载满乘客的客机消失数十分钟后复又出现，然而所有乘客对此浑然不觉。令人惊疑的是，客机上所有的钟表都比客机以外的世界慢了那数十分钟……

　　第四本——《时空穿越现象大追迹》……

　　第五本……第六本……第七本……

　　看到第九本，桌上的书还剩一半。就算不看下去，千重也知道这些书是关于哪些方面的、沢田纲吉重点勾画下来的又是什么内容。

　　活着的人类人间蒸发一段时间，复又活生生归来的事件——全部、所有、无一例外地与她的神隐事件及其相似！

　　从沢田纲吉执拗的行为来看，不难猜到他的目的：他是想从一个又一个类似的事件中找到某种规律。或许，他还想从各个领域的学者对事件的分析和猜想中找到原因和解决办法。

　　前几年，她因为神隐事件在社会上广为人知。有许多对此感兴趣、有所研究的人前来想要解开她身上的谜团。可一切毫无蛛丝马迹可寻。没有切入点的问题根本就无从解决，就像要飞在半空的飞机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降落一样令人绝望。

　　一波又一波的人们败兴而归，时间久了，就再也没人对她神隐的谜团感兴趣了。

　　而沢田纲吉，他一个对于学习苦手的小学生又能找到什么？

　　千重虚软无力的手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到有关“神秘消失”的内容。这几页书只要是空白处都写满了批注，有几个段落用形状不同的下划线反反复复地、断断续续地勾画了多次。这几篇书页被翻皱了、被翻得纸质发软了，和内容不同的书页比起来，旧得完全不像是同一本书。

　　仿佛时光在这几页纸张上被无限地延长了。

　　不用看也知道，书桌上所有的书都和这本一样。

　　千重想象着沢田纲吉如何地坐在这张书桌上；不喜欢看书的他如何地一遍遍翻看着这么多、这么复杂难读的书本；如何地一次次在期望与失望中徘徊；如何地困惑；如何地焦急；如何地执着……

　　沢田纲吉——她的小纲——分明是在一条没有尽头的暗黑隧道里摸索前行啊！

　　想到这里，千重一阵晕眩，心头突突直跳。她双手撑着额头，做了好几次深呼吸才喘过气来。

　　她全身的力气都因为强烈的悲伤而流失了。她的胸腔里被塞满了铅块，挤压得她的心脏又胀又痛。

　　她撑着桌面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她要立刻叫醒沢田纲吉，她要告诉他：不要再抱希望了，不要再白费劲了！

　　她突然留意到，视野的边缘、那堆矗立的书之塔背后，有一个硬皮笔记本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咖啡色的封皮上，有几个用马克笔写的大字。她定睛一看，只见本子上写着：千重的……

　　后面的字，因为角度和书本遮挡的缘故看不见了。

　　那是沢田纲吉的笔迹，一笔一划地写着她的名字。就像被他的声音呼唤着那样，千重感到了一阵安心。翻涌的心潮渐渐平息下来。

　　她探过身体，将那个记事本拿起来。封皮上的文字是：千重的神隐记录。

　　记事本约有两个手指并拢的宽度，从侧边来看，已经写去了十分之九的纸张。

　　千重看了一眼床上的沢田纲吉，只见他此时已经探出头来（或许是受不了被窝里稀薄的空气了），仍然在呼呼大睡，一时间没有转醒的迹象。

　　千重对于手中的笔记本涌起了天真无邪的好奇心，她略一犹豫，打开了第一页。她看着看着，目光中流露出深深的心疼与浅浅的讶异。她抬眸温柔又怜惜地看了沉睡中的沢田纲吉一眼，复又埋首。

　　她一页又一页的翻着手中的记事本。渐渐的，她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呼吸，忘记了整个世界。她耳中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的眼中所能看到的只有眼前属于沢田纲吉的字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的指尖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仿佛她此时触碰着的不是一本普通的笔记本，而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世界水波弥漫，笔记本上的文字模糊了，扭曲了。仿佛她正面向着天空，沉往深海之下。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世界下雨了。有水溅落在纸上、溅落在沢田纲吉所书写的文字上。

　　滴一滴又一滴、一滴又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