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勿看】花与剑》明月栖山河

3、第三章

　　一套剑法下来，已经有了三分模样，云生慨叹孺子可教，便招呼林烈休息片刻，师徒二人坐在树下休息。

　　“姑姑，你一个人在这玉璧峰住了多久了？”

　　“……九年。”

　　“那你不寂寞吗？这山里有狼，你不害怕吗？”

　　林烈刚一说完便觉得自己这话说的没意思，姑姑武功本就不弱，自然是不会怕那些豺狼虎豹。

　　“我在这山中独居近十年早已习惯了，现在你跟在我身边，只更有趣，怎会寂寞？……我不怕狼，江湖凶险，人心较豺狼更是可怕……不该说这些，你长大了自会明白。”

　　未等云生说完，林烈赶忙起身，双拳紧握，瞪圆了一双眼睛，像要与人拼命般恨恨说道。

　　“烈儿怎会不知江湖险诈，我们红叶山庄向来与世无争，偏偏那些江湖恶人信了魔教谣言，偏说那什么劳什子的“雪衣神功”在我父亲手中，他们不想想，要真有那东西，我红叶山庄早就威震天下了，还能等着他们上门来抢？再说这武功真就如此玄妙？竟能让人昧了良心血洗我满门，只是可怜了我一家上下……烈儿只盼将来学好本事，给我爹亲娘亲报仇雪恨！”

　　云生看他这般模样，心知这孩子小小年纪便目睹全家被奸人所害，父母亲惨死的景象，也着实可怜，若是一般人家孩童这时候应该还在父母怀中撒娇，心中不由得生起几分怜爱之意，但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有点担心地在林烈的头上摸了摸。

　　“不要想太多，你还有我……”

　　林烈看向云生，只见云生眼中尽是怜爱之意，心知她是个面冷心热的女子。普天之下自己再无亲人可依靠，此生只怕唯有眼前之人与自己相伴，想到此，小人儿再也支撑不住，刚才还一副凌厉逼人的样子，这下又红了眼眶。

　　“还真是小孩子呢……”

　　云生知道多言无益，只盼林烈能自己想开，便不再多言，吩咐林烈收拾好木剑，跟自己回屋准备午饭。

　　转眼林烈到玉璧峰一年，他跟着云生虽吃的是粗茶淡饭，也没有什么玩伴，但每日习武读书一刻也不落下，所以这山中岁月过得倒也充实，林烈虽未正式拜云生为师，但受云生传道授业，二人早已有了师徒之谊。

　　每日午饭前云生在房前空地处教他雪衣派的入门武功，林烈本就学过几年功夫，又兼修过二年本门的内功心法，因此云生教他也不甚费力，林烈本就极聪明，又肯下功夫，这近一年武功确实长进了不少。

　　云生见他武功根基已日渐牢固，雪衣派惯常使的兵器便是剑，门中弟子也都算得上是剑道高手，因此除了平素传授林烈一般拳脚上的功夫，还督促他练好内功心法，因怕他砍伤园中花木，便削了又削了一把桃木剑供他使用。

　　“今日不在此地授课，你随我到山下溪水潭边，我有一路剑法要传给你。”

　　二人相伴行至山坳小潭处，此处溪水潺潺，上游处一树桃花开得正好，林烈只觉耳边微风拂过，云生却早已飞身立于潭中小石上。

　　“今日我使一招‘袖里藏花’，剑招繁复多变，你可看好了！”

　　林烈站在岸边赶忙睁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云生出手，却不知何时，云生手中竟多了一束野花，话音刚落便将那捧花朵抛向空中，林烈只觉一道寒光乍起，虽用的是木剑，但剑气仍旧贯穿在那极快的速度之下游动的剑刃上，在一片片开的正艳的花朵上划过。

　　一时间，落红满地，绚烂无比，

　　玉璧峰的山川草木是那样的郎翠，阳光斑驳的洒在水面上，云生穿了一身白衣，神仙一样的女子立于水中央，施展曼妙剑法的一转身，便顷刻间落英缤纷，花朵的幽香飘散在空气中，如画的含情美目好像精心描绘过得那样秀美，过腰的长发不小心沾上了落下的花瓣，只身立于小石之上的女子竟像是凭空出现在水中一般，纤细的身段楚楚动人，竟让小溪中的水也不忍心沾湿她的罗袜，林烈幼小的心中只觉得云生像极了画中的仙子。

　　再一回首，云生已飞身回到岸边，用剑柄敲了看呆了的林烈一下。

　　“怎么竟痴了？你可是看清楚了没有？”

　　“唔……”

　　林烈傻乎乎地马上拔剑照样舞了一下，虽是笨拙，却也有几分样子。

　　“这路剑法乃是山水剑法中的其中一招，叫做‘袖里藏花’，乃是你师祖水月先生所创。这招剑法并不狠辣，也不在于能否克敌制胜，只是以极快的速度帮助自己摆脱敌人的掌控，招式繁复，有虚有实，让对手疲于应付，出招的人可以抓住时机逃走。手中剑便如袖里花，出手之剑如花朵美艳，看似难以应付，却不伤人。”

　　“这功夫不好！不能克敌制胜，只想着逃命，我学这个作甚？”

　　“师尊用心良苦，你年岁尚小自然不会明白，凡事不可做的太绝太尽，先保全自身，却未必要对人赶尽杀绝。”

　　“哼，不赶尽杀绝，他们便赶尽杀绝咱们，我爹娘说过，师祖就是太过好性，才使得咱们雪衣派日渐式微，若是咱们也是权势滔天的门派，我们家也断不会让人欺负到绝了门户。”

　　“你……”

　　云生不曾想到，平日里一贯顺从的林烈若是倔强起来竟不是好说服的，这孩子在乖巧伶俐的外表下隐藏着极强的自我意志，一时间不知究竟是该喜还是该忧。

　　“姑姑不用再说了，您有所不知，什么名门正派宅心仁厚，不过就是作为掌门人无能的托词，我若是将来有那能开山立派的本事，定然重建我雪衣派当年声势，千秋万代，一统天下那才痛快！”

　　云生听他这番言论，知他这话虽是不知天高地厚的负气话，但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大的野心，心中不由得担心，天下事最怕就是力小任重，志大才疏，她不便明说，只是脸上的表情冷了下来。

　　“你到底好大的志向，我且问你修习武学究竟所为何事？为你父母报仇，我不阻拦你，但想让这天下都尽在你手，未免口气过大。有志气是好事，但野心过大，也只会使心为火身为柴，伤了别人也伤了你自己。”

　　林烈知道自己师傅并不赞同自己，只抿紧嘴唇低头不说话，云生知他不服，待想缓和口气劝他几句，话到嘴边还未言语，却先听林烈厉声说道：

　　“姑姑说什么便是什么吧，您从未体验过烈儿所经历的祸事，您怎能体味我内心的苦楚，我藏身深山中苟且偷生究竟为何？只是因为咱们手中没有权势。烈儿就是想变得强大，只有足够强大，才不至受人欺负！”

　　“……你给我跪下！”

　　云生也是气急，想来对这孩子太好，今日竟跟自己顶起嘴来。转念一想，这孩子表面乖巧伶俐，实则也是个有心计气性的，他毕竟是师兄师姐的血脉，心性也自然是随了他父母，不是自己能调教出来的，当年师兄师姐伤自己颇深，自己心灰意冷，恨不得早日丧了性命，这么多年，前尘往事不愿再想起，可偶然记起，仍旧痛彻心扉，自己只不过是不愿将上一代恩怨牵扯到孩子身上，才对林烈有所隐瞒。

　　林烈这时心中虽不服气，却也看得出云生是对自己真生了气，想方才自己言语唐突确实不对，遂赶忙依言跪下。

　　云生看着这倔强的小人儿，心中又痛又恨，兼忆起了伤心事，这孩子本就是个有主意的，万事还需要他自己想通，不是自己三言两语劝说的动的，便只让他一人在山下罚跪，自己转身施展起轻功，飘然返回山顶草庐中。

　　天色已晚，眼看夜色渐浓，云生不放心依旧在山下罚跪的林烈，知道自己不开口让他回来，以那孩子的倔强性格是不会自己回来的，本想着不去理他，可偏偏自己对这孩子终究狠不下心，遂施展轻功向山下寻去。

　　山下溪边，林烈依旧直挺挺的跪在原地，只许是一天不进水米，脸色有些苍白，听见有脚步声从远处走来，心知是云生过来寻他，却也不转身。

　　“跟我回家。”

　　“请姑姑不要再气烈儿。”

　　林烈望向云生，说话的语气不似求得云生原谅，反倒是自己受了好大委屈，迫不得已才向云生低头。

　　云生岂不知林烈心思，知道他此刻只是口服心不服，他小小年纪报仇心切，怎会理解自己的担忧和良苦用心。

　　也罢！云生缓和了口气，缓缓说道：

　　“我不曾生你的气，林烈，你母亲将你托付于我，我的首要任务便是让你健康长大，为师不求你通达显贵，只求你能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方不辜负师尊对我的恩情。你小小年纪，便给自己背负上如此沉重的包袱，有些事姑姑不能不担心。”

　　“烈儿知道，烈儿今后再不惹姑姑生气。”

　　“好了，今日之事你也算知错，回家吧。”

　　云生岂不知林烈心中未必明白自己苦心，这孩子只是不想再与自己争执，才勉强低头。朝夕相处间云生很明白，林烈的个性，像极了他的父亲。

　　用过晚饭，云生知道林烈累极，便让他洗漱后早早睡下，看着那孩子熟睡中的面孔，像极了他父亲年少时的样子，志向远大，不达目的不罢休，也能对自己狠得下心肠，也着实是有几分资质。抚摸着孩子细密的发丝，想起当年事，慨叹一个人的野心不断膨胀，为达目的便什么都顾不得，什么都能牺牲的时候，是十分可怕的，自己又不免为林烈的将来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