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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湛卢 ...

  •   “谁是什么‘丝丝’?”

      石小寒不愿走,对着手指,磨蹭磨蹭,忽而眼眸一亮:“你一个人坐这儿多无趣!我陪你啊,看星星,看月亮,我还有好多有趣的事儿能讲给你听!”

      福临不耐地眉头一扬,石小寒已在望月台上旋了一个圈,雀跃地赞叹:“这儿真美!跟哥哥画上的皇宫一样!”

      我望着他二人,一明黄,一嫣红;一静,一动,俏丽匹配,不失为天作之合。我隐了身形,踏过水面,在荷花丛中坐了片刻,忽而很想一阵风吹来,便这样将我吹散。

      “哇!”石小寒俯身捡起被福临随手丢在一旁的玉笛,捧在手里来回翻看,满眼惊叹:“这是你的笛子?”

      福临回头瞧不见我,正神情郁结。石小寒偏没看他的脸色,兀自爱不释手:“这么精美,得不少银子呢!”吴良辅小声提醒:“石姑娘,请您随奴才下去歇息。”

      石小寒却跳到福临面前,仰起脸看他,羞涩道:“方才远远便听见笛声,真好听!你再吹支曲子给我听!”

      福临面容不善,冷冷扫了她一眼。

      石小寒惊了一跳,手上一松,那玉笛“哐啷”落地,刹那破冰碎玉!吴良辅倒抽一口凉气!

      那支笛子,自福临遇到我后,便一直用着——我猛然站起身,只觉心内有什么随那笛子,一起碎去了。那笛子福临说名为“冰魄”,当下,果然冰破了!

      福临眸光震惊,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攥紧。石小寒这才迟钝地发现福临神情不对,她往吴良辅身旁挪了挪,小声道:“我,我不是有意的……”

      福临惊怒交加,手一抬,眼看要掴在石小寒脸颊,却又猛然顿住,他用力收回手,寒声道:“带她下去!”石小寒虽则跟吴良辅转身,还是不满地嘟哝:“好女不跟男斗!就是支笛子,我赚钱了还你,恁地小气!”

      “哟,石姑娘,您少说一句!”吴良辅冷汗涔涔提醒。

      石小寒却是不服气地道:“若不是看在他曾救过我的面子上,我才不会这么一直想着他呢!”吴良辅长叹一声,再不迟疑,一把扯起她,快步走远!

      月光下,横笛断为两截,晶莹剔透依旧,断裂处,皎玉映着夜色,莫名一些冷光。一些细小晶莹的玉沫子散落远处,被夜风卷起,飘飘扬扬的。

      福临恍若未听到石小寒的抱怨,僵硬地瞧着那一地碎玉,瞧了许久,忽而弯身去捡——

      我立在他身侧,不知怎么办好。就见福临蓦地又直起身,他脸色惨白,神色恼怒,脚一抬,便将其中一段笛子踢到水里,我闪身去接,那笛子却穿过我掌心,缓缓沉入水中。

      福临蓦然转身,头也不回,大步走了。

      我徐徐坐倒在水面,过了许久,才发现脸上有些泪水。

      身后忽而传来脚步声,极轻,像是隔着尘世。我不做声擦去泪水,慢慢回头看去,只见月光下的白玉台上,立着一个墨色俊逸的身影,夜风扬起他的衣袂,宽大如羽翼,飞扬着,上面有暗金色符文。

      我下意识往后躲闪:“季昂……你来做什么?”

      不等我闪出多远,季昂已逼近我面前,他掌心一番,弹出两点白芒飞入我心间。我身上一颤,便觉一股纯和温暖之气流走周身,虚飘如烟的身形也随之厚重不少。

      我诧异地按住心头,这,这竟像是……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季昂:“这是我被盅雕食去的那一魂一魄,你将它们找了回来?”

      季昂面色清冷,他右手一抬,那本已沉入水底的半截笛子迅速浮出水面,稳稳落回白玉台。只是他掌心翻覆间,我看到他雪白手背上,有一道骇人的伤口,伤口泛青黑色。

      我再度一惊:“你被盅雕啄伤!伤口又被渊池上空的戾气侵蚀!你去了三界外的渊池?!”

      我瞬间明白季昂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他追杀盅雕涉身渊池!为何呢?为了我被盅雕食去的那一魂一魄?

      季昂不做声将手藏到身后:“我去何处与你无关。你只需知道你要去何处。”我紧紧盯着他:“你究竟是谁?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只需知道你谁。“

      “……”

      我飘至白玉台,凑近去瞧他身上的符文,纯和仁厚,并无寻常符咒刚硬的杀意,再细看那绵延连缀的符文形状,姿态雍容高贵,竟是天宫流传千万载的古莲花纹!

      我心中电光火石,已远远退离他身旁:“王上让你来的?”

      季昂瞧见我的反应,毫无情绪:“看来你已全然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自我下凡那日,便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竟仍是执迷不悟?”季昂眉宇不可察觉的凝起,他眉宇凝起时,连带夜色般的眸子里有些复杂涌动。瞧了我片刻,他走下白玉台,来到我面前。

      “既是王上让你来的,以你的法力,抓我回去易如反掌。”我黯然一笑,倒也不再躲闪。

      他虽常用墨剑,又从渊池回来,身上并没有杀意。一如莲花般,有股淡淡的柔和与高洁。离得近了,我感受他的气息,竟很是熟稔,却又与王上威严的寂冷不同。

      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件月华流淌的素白披风,上有幽静的枫露莲花图。未等我回身,季昂已将那披风披在我肩上,他低了眼眸替我将披风带子系上,手指冷淡,毫无情绪。

      披上披风的瞬间,周身像是被一股纯正柔和的力量保护起来。我惊愕不已,正要再问话,忽而瞧见他左手腕间挂了一串金色的流苏穗子,光华流淌,做工却不甚精细——

      季昂瞧见那流苏穗子,不动声色将手垂下,但我已叫出他的名字:“湛、卢!”他目色沉静,并未说话,却也未否认。

      “你……怎么竟离开枫露宫!王上可知道,你——”

      “湛卢奉王上圣意,下界保护纯钧。”

      三界之内,共有神剑十把。

      当年临胄王即天帝位,将镇守四方的神剑位置调整。四海八荒,“湛卢”居于北,“赤霄”居于东,“七星龙渊”居于西,“太阿”居于南。四方以北为首,临胄王将“仁道之剑湛卢”置于北方,表明他以“仁道”治理三界的决心。

      是以,临胄王即位来,仁道天下,怀柔万方,三界内祥和安定。我身为临胄王贴身的侍御官,居于北方朔宫,便与供奉“湛卢神剑”的枫露宫毗邻。

      虽是近邻,朔宫内终年冰雪,枫露宫内却莲美景幽,是上古至今最古老的宫殿之一。虽是供奉神剑的上古宫殿,据闻湛卢神剑秉性喜静,所以枫露宫内常年静寂,无一仙婢。

      偶然一日,我途经枫露宫,瞥见那宫内枫叶丹红,莲花幽静,映着夕光,一派祥和美丽景象,便进去坐了片刻。那之后,我便成了枫露宫常客,或携一本书,或拿了玉排箫,或拎一壶小酒,或者只是那么静静坐着,赏花或听风,什么都不想。

      枫叶红如晚霞,莲花开谢千载。

      供奉神剑的主殿殿门从未打开过,我从殿门外经过无数次,亦从未想过要进去看看这把深受临胄王器重,镇守北方千年的湛泸神剑。直到临胄王将纯钧送与我,执起我的手淡淡说出句:“明日我陪你去枫露宫,看看湛卢。”

      亘古以来,湛卢与纯钧,便是一对“剑中璧人”。

      湛卢是临胄王最爱,临胄王将纯钧赠与我,临胄王的意思,我自是明白。我在天宫千年,身为他的臣子,早已习惯听从他的旨意,他的话,我从不违逆。

      枫露宫主殿殿门打开,一股纯正柔和之气扑面,我并不陌生,只是仰观殿中央那久闻其名的湛卢神剑。

      通体黑色,浑然无迹,让人感受到的不是锋利,而是宽厚与仁和。《天宫录•剑谱》中有这样一句话来形容湛卢神剑:“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我望着他赞叹不已,又有老友相逢的欣喜,从袖中取出连夜织成的金色流苏穗子,走上前,挂在剑鞘上。

      “多年叨扰,湛卢大人莫怪。”

      临胄王静然旁观,未发一言,想来三界之内,无事能瞒过他平和又幽深的双眼。

      ***

      回忆至此,我凝眉看向季昂,大惑不解:“王上命你下界保护纯钧,却又召唤盅雕来杀我,他此举为何?”

      季昂神色平静:“你陪伴王上千载,莫非还不能熟谙他的秉性?便是五百年前血妖作乱,他可曾将‘黑羽卫’调出渊池杀虐?”

      五百年前血妖作乱,三界之内一片血色,当时天宫诸神纷纷提议放出被拘禁渊池上的“黑羽卫”盅雕,让盅雕与血妖两败俱伤。临胄王顾忌盅雕性凶狠难收,怕伤及无辜,宁可祭出他的轩辕金剑,亦不肯放出盅雕。

      临胄王的性子,我固然了解,我心中虽不信,但三界之内,既恨我,又能召唤黑羽卫的,除了他,再无旁人。

      既知道季昂便是天上湛卢,我对他那份戒备与怀疑便少了些,倒像是他乡遇故知,有一份难言的亲切与熨帖。季昂的目光里也有了些柔和。夜风寂寂,水面荷叶娉婷,仿似亦有了天上时,枫露宫中的平静相对。

      我将纯钧取出,捧至他面前:“北方乃四方之首,你若离开,则天宫危险。王上命你下界实在不妥,你将纯钧带回吧。”

      季昂神色微凝,并不接剑。

      我抓起他的手,欲将纯钧塞给他,他蓦然退开两步。

      “你这是为何?”我语调有了些急促,这纯钧在我手中,我既不会去用,又与我身份不相符,我早已想将它还给临胄王,希望能够解脱。

      季昂眸色冷淡:“这是你与王上之间的事,吾辈身为臣子,不得干预。”

      我黯然收回剑,涩声道:“那王上命你保护纯钧,可有让你带我回去?”

      “王上只命我保护纯钧。”

      “王上……他任由我……”我难以相信。

      “王上只让我转告你,星辰既定,挣扎徒劳。”季昂语调中有了叹息:“你有你的命数,他并不会插手。”

      我恍然,临胄王常说他并非王者,只是这满天星辰的守护者,所以改动星辰轨迹,操控三界的事,他从来不去做。他只是静静旁观,世间因果轮回,悲欢痛喜,都与他无关。

      那我私自下界,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乃至以后的结局,他怕是早已知道了?是啊,这三界之事,有什么能逃过他那双平和幽深的眼眸?

      季昂忽而回头看去,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去,便见福临不知何时去而复返,正呆呆立在月光下,神色莫名望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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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湛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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