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地》何乐儿

4、命 运

　　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
　　从他们到她们，没有重复，却又有某种宿命的循环。
　　忘了多少，又记住什么，还是只有一个人的世界。
　　我想每个人都想试图改变命运，我想每个人都想让自己成为神。
　　可惜，改变的最后，就是什么也不是。
　　所以，这个国家，很孤独。

　　那个人，从生命中消失，又再次回到命之轨迹。
　　再次见到他的心情，已经无法形容。
　　白夜还是一样安静，他说：“你想见他吧。”
　　我摇头：“那个人，不是他。”
　　“这个国家能满足你的愿望，只要是你想要的，它都会帮你实现。”
　　“是么……即使如此，到头来都只不过是一场虚幻。”
　　我想我已经摆脱了那种单纯而辛苦的幻想，在发生了那么多事后，我终于不再冲动。
　　从白夜的眼里什么也看不到，他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空幻。
　　他说：“成夕，为什么要改变。”
　　那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已经算不上是问题了吧。
　　所以，他的问题，没有问号。

　　离开的清晨大雾弥漫，这个国家还在淡蓝的色彩中沉睡。
　　白夜的长发上已覆了一层清莹的水珠，我看到他的身体在发光。
　　只是一瞬，那光亮便不在。
　　于是眼前便浮现出一张白净得略显文弱的脸，我知道他的名字，林书函。
　　这位公子，也是被命运捉弄的人。
　　他想娶的人，只是胡家的二小姐。

　　去往都城的路有许多，而路上来往的人和马车也极多。
　　每天都有那么的人来返于这两座城，所走的路虽然不同却又都是同一个目的地。
　　不知道那个人，他是为何而来。
　　果然，我还在是在乎他的事。
　　在这个国家，他有他的名字，有他的生活，有他的世界。
　　不管他是个怎样的人，都不再与我有任何关系。
　　想要让自己明白，却是怎么也理解不了，这个国家，及他们的事。

　　谁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有多少真实多少虚幻。
　　当他骑着一匹棕色的高头大马出现气宇轩昂地出现在道上时——
　　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
　　我握着白夜的手很紧，手心在那一刻聚集了无数汗珠。
　　我想我是因为激动，紧张，还有恐惧。
　　秋莨硕大的碧绿叶子被风吹得簌簌作响，天地间仿佛产生了某种共鸣。
　　那无数的眼睛都仿佛只被他一人吸引，我失笑，原来连神都如此眷顾他。
　　因为喜欢他，所以神明迫不及待要召回他。
　　作为凡尘唯一一颗闪烁耀眼的星，他最后的归宿只能是从神之地。
　　他的笑容，在万里高空中，随风而逝。

　　辔铃叮当脆响，他正向这走来。
　　我转身紧紧抱住白夜，把脸深深埋进他的胸膛。
　　怦然的心跳声让我的耳膜一起共震，这是白夜温暖的体温。
　　鼻息间传来淡淡的香味，似曾相识的味道让我有了种不真实的错觉。
　　我清楚地听到马蹄声，那每一声都让我的心脏不堪忍受。
　　秋莨的叶子和着风唱起了秋天的歌，潮湿、闷热及烦躁。
　　那个人从我身后走过，没有犹豫，也没有停留，我紧握成拳的手在发抖。
　　指甲陷入肉里，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不能回头，不能见他！
　　我在漫长岁月的等待中忍受煎熬，直至铃声远去。

　　白夜至始至终都不发一言，他温柔地抚着我的头发。
　　然后，一声长叹。
　　“白夜，不要离开。”我用沙哑地声音道。
　　碧绿的叶子反射阳光刺入眼睛，我再次听见他的叹息。
　　“成夕，何苦……”
　　“那个人已经死了，白夜，回答我，你不会离开。”我执着地再道。
　　他一直没有回答，喧嚣的人群在瞬间安静。
　　“为什么……白夜，为什么不回答？白夜……”
　　为什么此时，你不能回答？为什么偏偏是在此刻，在我需要一个答案时，你在犹豫？
　　我松开手，木然地转身。
　　我确定在白夜的眼中，我是笑着的，笑容如秋日阳光般清冽。

　　都城的繁华在我眼里素如白布，朴实得没有一丝颜色。
　　火红的西天那一轮落日竟如此秃兀，单调的色彩孤寥寂然。
　　白夜仍在身旁，只是我已感觉不到他。
　　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身体的热度在一点点退却。
　　白夜不敢放开我的手，但那手的温度已不如从前温暖。
　　我在此时忽然明白，其实不是我选择了这个国家，而是这个国家召唤了我。
　　为了某种存在，为了某种改变，为了某种领悟。
　　这个国家为了真实而召唤了存在的我。

　　我又看到了他，他穿着淡青的长衫迎面而来，众人之中，唯有他的颜色鲜亮。
　　我仍是转身，抱紧了白夜。
　　他的心跳，震耳欲聋。
　　不要离开。我在心里对他说。
　　然后那个人，再次从我身后走过。
　　略显迟疑，略有停顿。
　　最后的一抹色彩，随着夕阳沉入黑暗。

　　夜深人静，一艘乌篷小船独自漂于河上。
　　凉风袭人，白夜举怀立于船头，怀中清酒荡漾月光。
　　这烟河尽头，是否有佳人在那独自守候？
　　为她晚归的郎君，思心难耐。
　　白须的船夫似在打盹，两片船桨悠闲地汲水而行。
　　烟河两畔，百户人家早已入眠。
　　不远处依稀传来丝竹弦乐，那是无眠的人们在寻找欢乐。
　　清凉的河风年息的清香，带着潮冽的水味划过河面。

　　同样的一艘乌篷小船，同样的一个孤单身影。
　　船头之人负手而立，面朝皎月一脸沉醉。
　　两艘相对驶来的船，在咫尺间擦身而过。
　　波纹扩散，船身轻晃，白须的船夫仍在打盹。
　　白夜杯中的酒洒入河中，醉人的酒香立刻飘溢风中。
　　我知道，那个人，回头了。
　　没有犹豫，没有迟疑，他干脆得没有迷惑。
　　我还听见他在轻唤：“请等等……”
　　声音被风吞没后沉入河底，白须船夫从梦中惊醒，但船已远去。
　　我对白夜说，你看，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