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侠》竹乂

1、初遇

　　少林寺近些年香火鼎盛。功德簿上的数字，一个比一个骇人，几千块一根的高香，每日都能卖出去许多根。一个少年站在香炉旁边看着那些磕头上香的人轻轻摇头，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拜的菩萨还是财神爷。
　　他这一趟，本就不是为了上香来的，只在这儿看了看，便四处转了起来。凡是没有禁止行人入内的地方，统统转了一遍。一遍下来，头摇得更厉害了。失望，太失望了，连院落都是环卫工人在打扫，想来是不会有什么扫地僧了。他原本是冲着少林寺和少林功夫来的，此行下来，却全是失望。
　　那少年叹息一声，便寻路出寺，走了。却不走前门，而是自后山绕着走。前门收费，门票太贵，他给不起，也不想用自己的钱养闲懒汉子，来时便是从后山爬上来的。当然也没有什么门票存根，回去自然也还是从后山绕道更保险。
　　可惜世事难料，这回程刚走到一半，山路上却笑呵呵坐着个中年和尚，肚子胖胖的，像极了弥勒佛。见那少年过来，那胖和尚笑呵呵地站起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施主自哪里来，到哪里去啊？从这荒山野岭经过，所为何事啊？”
　　那少年叫做裴礼，原本是趁着高考之后没事，想来瞻仰一下慕名已久的少林寺，不曾想这瞻仰最后竟变成了围观，而且这围观还是没付钱的。他本是第一次做这有些亏心的事情，此时见了个拦路的和尚，当下有些心虚，便不愿搭话，绕过那个和尚，抬腿便走。心想着，千万别再跟来。他身上倒不是当真没有付门票的钱，只是如果付了这门票，他会连买火车票的钱也不够，要走路回家了。
　　可那和尚却偏偏从后面跟了上来，但却不再追问，反而说：“阿弥陀佛，小施主，你我一见投缘，不如你投入我门下，承我衣钵，如何？”
　　那岂不是要做和尚？裴礼跳起来：“我不出家！你找别人去！”
　　和尚依旧笑嘻嘻的：“俗家弟子，俗家弟子。”
　　俗家弟子啊……难道是电视里演的，学功夫的那种俗家弟子？裴礼有些心动，更多的是疑心。这荒山野岭的，还刚好是少林寺的后山，保不齐这和尚不是在这里招摇撞骗，勾引自己这种年幼无知的小年轻上当的。越是坏人，越长得不像坏人。裴礼看着慈眉善目的弥勒佛，当下拿定了主意：“胖和尚，我才不信什么缘不缘的，才遇到一次，算什么缘分？要是我离开了这里，还能遇到你三次，我就信你。”说完，他便拿出自己百米冲刺的最快速度冲下山，跑了。骗子也好讨要门票钱的也好，又老又胖，看你怎么跑得过我。

　　一列火车刚停在一个小站上，一个少年就从里面跳了下来。那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裴礼。许是火车太长的行程让人不舒服，裴礼刚下来，便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这懒腰正伸得舒坦，裴礼却突然一呆。那月台的椅子上，一人半眯着眼睛惬意地躺着，不是别人，正是在少林寺后山上见到的那个胖和尚。那和尚见裴礼看到了自己，才从椅子上爬起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小施主，我们又遇到了。小施主上次说，你我再相遇三次，小施主便投入我门下，不知可还算数？”
　　裴礼哪里肯依：“你一定是偷偷跟着我，看见我上了这趟火车，就跟我上了同一列火车过来的。这怎么能算？不算不算。不许耍诈，你要是再碰到我三次，那才算。”他嘴上逞能，心里却在打鼓，这和尚到底是干什么的？若是要门票的，这来回的火车票都比这门票贵吧。若是招摇撞骗的，可骗子往往一次骗不得手，不都会另选目标的嘛，这胖和尚怎么就牛皮糖一样黏上自己了呢。他又不是有钱的富二代。
　　心里虽这样想，裴礼脚下却不敢慌。这一次他也不跑了，故作镇定，跟那胖和尚挥挥手示意再见，便大摇大摆的走了。管他到底是做什么的，自己一回家就躲在家里不出来，看你怎么再遇上我。
　　只是十来岁少年的心性，又哪里肯在几十平米的小房子里困住一整个夏天。头几天，裴礼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日子一久，就有些坐立不安了。而且时间一长，也不再把那胖和尚要收徒的事情太放在心上了。
　　这一日，他正半躺在自家沙发上一边看无聊的电视节目一边啃西瓜，他一个哥们儿却窜门来了。
　　那哥们儿顶着个有点非主流的刺猬头，一进来就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嗓子问：“你父母呢？”
　　“不在家。”
　　“不在就好。”刺猬头松了口气，动作也自在起来，“今天找你有事来的。”
　　“什么事？”
　　“请你帮个忙。”
　　刺猬头这么一说，裴礼心中便有了猜测，却不点破，只是开始慢慢思考拒绝的理由，“什么事？”
　　“我们今晚要去教训二胖子他们一伙，想请你也去。”裴礼的身手，在他们这群兄弟中时出了名的好，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却在高二新来的班主任的教化下洗手不干了，电话叫他肯定叫不动，还是亲自上门来游说的好。亲自上门，裴礼才看得见自己眼里的真诚。
　　裴礼啃着西瓜，好像还在犹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二胖子那伙人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教训一下也是应该的，只是这打群架……
　　刺猬头见有希望，马上进一步解释说，“这次可不是我们没事儿找事儿。二胖子他们收保护费都收到咱们小区门口那个开杂货铺的老寡妇家去了。大伙儿都知道，老寡妇就靠着那么个小铺子养活她那个小儿麻痹症的儿子，他们去收钱不说，嫌钱少，还把人铺子给砸了人给打了。那老寡妇的铺子可是咱们小区的，归咱们罩着，他们凭什么去收钱，又凭什么砸铺子打人啊？”刺猬头跟裴礼相识多年，说的话，句句说动了裴礼的心。
　　这样的人，真的是非教训不可！裴礼站起来，随手将西瓜皮丢进垃圾篓，“走吧，先去准备家伙。”虽然是答应过班主任做一个不打架斗殴的好学生。但是他现在既不是中学生也不是大学生，也不算是学生嘛。而且这是伸张正义，不是打架斗殴。
　　好巧不巧，裴礼和刺猬头下了楼，刚出去，就看见一个和尚堵住了他们俩的路，笑眯眯地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和尚别挡道，没钱给你化缘。”刺猬头不耐烦，开口就赶人，边说着，还边要用手去推。
　　没想到裴礼却拦住了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那胖和尚，“他是来找我的。”没想到这胖和尚竟然真有几分本事，竟然真的找到他家里来了。虽然裴礼心中有些动摇了，嘴上却依然不松口，“胖和尚，不过是巧合罢了。再说了，就算这次碰见了，还有两次呢。”
　　那胖和尚笑着摇了摇头，却并不说话。
　　待到裴礼和刺猬头绕过他走远了，那胖和尚才有转身，对着裴礼的背影说，“小施主，你今日有血光之灾，出门要小心才好。”
　　裴礼怒而回头，“胖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怎么好端端的咒我见血呢？”
　　胖和尚依旧乐呵呵的，“遇难而上，或见坦途，阿弥陀佛。”说完这话，也不待裴礼再有何反应，他就低着头，自顾自地走了。
　　“莫名其妙。”刺猬头看着那和尚远去的身影犯嘀咕。

作者有话说

　　此乃现代短篇武侠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