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穿越时空的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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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他突然想起《奥兹国历险记》里的一段话：
多萝茜问：“我怎样才能到他那里去？”
年迈的北方女巫说：“你必须步行走去。那是一个长长的路程，要经过一个国土，它有时是光明快乐的，有时是黑暗和可怕的。无论如何，我将用一切我所知道的魔术帮助你，使你避免灾祸。”
“你不能同我一块儿去吗？”
“不，我不能这样做，”老妇人回答说：“但是我将吻你，没有一个人，敢伤害被北方女巫吻过的人。”
01
店长这辈子最讨厌的，大概就是下雨天还得开店。
这种天气，就应该坐在窗边好好地读书。天气阴沉沉的，连带心情也跟着湿漉漉的。
男人慢悠悠地翻阅新收集到的藏书。《奥兹国历险记》是前阵子在某家破旧的小书店淘到的宝物。当时，书店的主人把它随意压在了旧书架下。他想，如果那个人知道这本书的作用，想必就不会那么处之泰然了吧。
他从书的世界中抬起头，百无聊赖地靠在擦得亮晶晶的柜台上。因为少了苏端冷冰冰的警告，各种各样的小说、传记、绘本甚至古老的线装书，在手边堆积成山，摇摇欲坠，乍一眼看过来，与其说是咖啡馆，不如说旧书店更合适一点。
微凉的风从门缝溜进来，空气里渐渐弥散起深沉的湿气。豆大的雨点扑扑地打在宽敞的落地窗上，划出一道道模糊的轨迹。
从屋内向外看，路面升起了依稀的白雾。越来越多的雨水积聚在一起，形成一条条小溪，匆匆忙忙地沿着十字街的坡度蜿蜒。
路边的翠绿在这场酝酿了许久的雨中瑟瑟发抖。
今天难得的安静。罗小明因为要参加月考，今天一天都不会来；而喜欢吵吵闹闹的猫兄弟则受邀请去参加某个神秘聚会；苏端出去采购了，两小时内大概都不能回来；就剩下自己一个。
其实偶尔回顾下那些孩子没来之前的清静生活，好像也不错。
正这么想着，忽然叮铃一声，挂在门口的风铃响了。
店长下意识地转头，用不怎么真诚的笑容迎接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啊，欢迎光临……”
话音戛然而止。
站在门口的是一位穿着白衬衫的少年。在倾盆的大雨中没带任何雨具的下场，必然是像现在这样狼狈。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正一滴滴坠下的透明的水珠，顺着柔和的脸部轮廓滴在门口的浅色地毯上，晕成一朵怒放的花影。白皙的脸色被凉意侵袭，深色的虹膜被雨水一再地打湿成更深邃的墨。
他站在门口，缓缓地抬起头望过来，眼神迷茫。
有风。
造型别致的鱼骨风铃在他身后轻轻回荡，相互敲击出好听的乐音。
在他出现之前，十字街根本没有人在路上行走。这样大的雨，附近的居民都躲在家不愿意出来，然而这名少年却忽然出现在门口……
他是谁？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对不起。”意外闯入的陌生少年仰起了头，带着一丝困惑和茫然不安。挂在脖子上的小小的银笛挂坠，随着身体轻微摇摆，“我在……哪里？”
一片安静。
鱼骨风铃的敲击声渐渐平息，又悄然再起。店长的目光从少年身上移开，转向他身后兀自不安静的风铃，随后浮起了一丝若有所思的情绪。
“你，要去哪里呢？”
少年的眼中流露了些微的惊讶。迷茫、阻碍、挫败、困惑、不安……这些情绪依次在他的脸上掠过，最终定格在空白。
少年站了很久，然后垂下了头：“……我，不记得了。”
雨啪啪地打在窗上，比先前的更猛烈。被鞭笞的窗玻璃在瑟缩，颤抖，发出微小的悲鸣，却依然用赢弱的身躯去抵挡外界的强势入侵。
窗内窗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对不起，”少年的声音很轻。他摇了摇头，“对不起……”又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店长叹了口气，打量着眼前这个宛如迷途羔羊般的少年。
白色的衬衫被雨水打湿，将青涩的少年骨骼清晰地凸现出来。颈间的银笛折射出耀眼的光。六月的天气虽然炎热，但如果是下了雨的话，还是有一些凉意。
他再次叹了口气。
最讨厌麻烦了。
“喂，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里打工呢？”
02
“就是这样，从今天开始，他会留在这里工作一段时间。小明你带着他。”
店长一边翻来倒去地研究着手中的银笛，一边漫不经心地伸手一指，算是给新同事做了介绍。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白衣美少年正从休息室走出来。风中，柔软的发丝轻扬，唇角一勾，笑意如春风拂面。
不知道为什么，那家伙的笑让我很不爽。
什么叫“就是这样”？虽然生意不错，但远远没有达到请人的地步吧？你到底有多想开牛郎俱乐部啊？而且普通人类根本看不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这样的角色，有我一个就足够了吧？
这时，一直在伏在柜台上涂涂写写的苏端直起身，把一块牌子挂在了吧台后的墙上。
Cheshire店规第十一条随时保持窗口开启
我努力平复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次的店规好正常。”虽然为了保持空气畅通特地写这个，未免也有点小题大作，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罗章，你是主角，要镇定！
苏端看都没看我一眼，继续固定牌子：“为了新员工特设的。反正每次关门关窗的都是你，没什么影响。”
……为什么新来的员工就有特设的店规，为什么一直勤勤恳恳工作的我却被完全无视？那么纤弱的家伙，能像我一样一次性扛一箱罐头，能一次性服务四桌客人，能一次性提着五个巨大的垃圾袋走到后面的小巷吗？那么纤细的小胳膊一定会断的！光美貌有什么用，那张脸能当盘子用吗？
“那种店规，不是有么？”像是听见了我的心声，苏端靠着墙慵懒地看过来，“厨房门口那条‘笨蛋与蟑螂不得入内’。”
“…………………………………………”
杀了你喔！
“真是奇怪。”
“嗯，好奇怪呢。”
身后，响起了猫兄弟软软的童音。两个小叛徒一左一右亲热地拉着少年的手，其中一个还天真无邪地回过头：“店长店长，小哥哥说不知道他的名字，你知道吗？”
店长翻弄银笛的动作停滞了。
他望了一眼窗外。
今天是阴天。
“云。”一秒都没有坚持住，这个懒惰到极致的男人毫不负责地说，“就叫云吧。”
……我说，您给人取名的时候还能再草率一点吗？
无视我的吐槽，苏端从善如流：“云，以后遇上麻烦事不用勉强，全部交给笨蛋明去做就好了。”
喂，有没有搞错！明明我才是前辈好不好！那些漫画小说里前辈支使着后辈做牛做马的经典设定，难道你们都没用遵守的自觉吗？！警告你们，我真的会跳槽哦！
猫左“哦”了一声，回头的时候扫到了我一脸怨念的表情，笑嘻嘻地拉了拉弟弟的手，“右右你看，笨蛋明脖子后头的毛都竖起来了！”
“笨蛋明的地位被威胁了哟。不管是长相也好人气也好，笨蛋明都是吊车尾，当然会紧张啦。”猫右一边向我眨眨眼，一边也笑嘻嘻地回应。
……干脆跳槽到《X月X日灵异事件簿》去算了，你们这帮叛徒！
云的到来，给cheshire的诸位带来了一股清新的风。（除了我。）
“很高兴认识你，云。”春日先生微笑着，身后的妖怪大军有增无减。
“不错嘛，总算来了一位正常点的孩子。”侦探先生满意的目光在新来的服务生身上扫来扫去，他忠诚而优秀的管家在一旁表示赞同。顺便说，今天这两位COS的是插了一头鸟毛的印第安酋长。
“店长家的服务生水准越来越高了。”热爱甜食的二郎神摸着下巴沉思，“店长你该不会是想……”
“果然，我怀疑你很久了，店长！”随着一声大吼，某位热血警员踹门而入，义正辞严风度翩翩，简直要路人为他正义的举动鼓掌叫好，“你以为挂上咖啡馆的招牌，警方就看不出来了吗？告诉你，即使是隐蔽性很好的地下【哔——】俱乐部，只要非法进行【哔——】交易，就一定逃不脱法律的制裁！而且，你这家伙竟然还非法雇佣童工！强迫这些天真无邪的孩子【哔——】……”
旋门呼啦哗啦转得不停。店长不耐烦地从书中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脸“啊，笨蛋又来了”坏笑表情的猫兄弟。
“说了多少次，猫左和猫右是吉祥物……”
不过，正义使者拒绝任何解释：“还有这位，用色相魅惑旅人的少年！”
路过时被忽然点名的苏端停下脚步，冷冷一笑。
“还有热血笨蛋少年的设定、每本以‘萌’‘腐’为卖点的漫画都不容错过的经典人物，以及走mysterious & OTAKU另类腹黑美青年路线的最终BOSS——”
为什么你连设定都了解得这么详细？我嘴角抽搐地看看莫名上榜的自己，又看看店长，忍不住开口：“我说，那个……”
“罗同学，你不用替这个人渣说情！”我的话很快被打断，警员先生的手指向了正在喝茶的春日先生，“只要问问这位受害者就知道了，这里不仅是地下牛郎俱乐部，还是一家黑店，连续多次对无辜的客人实行敲诈！”
“其实不……”
毫无悬念地，春日先生的回答也被无视了。
“总而言之，罪证确凿，店长，你还能狡辩什么？”杜笃警员怒目而视，“而现在，你的魔爪竟然伸向了这位气质如雪莲般清纯的少年！简直禽兽不如！”
站在话题中心的云迷茫地看向我，用眼神发出了“这个人到底想说什么”的疑问。我故意地扭过头，无视他的信号。
店长头痛地按着太阳穴，内心“怎么办好想关店”的念头又开始死灰复燃。
“开什么玩笑！”
猛然间，有人忍无可忍拍案而起。
众人循声看去。不愧是气势强大拥有绝对专注力的侦探先生，就算顶着一头花花绿绿色彩斑斓的野鸡毛，也不能撼动他正气凛然的高大形象。关键时刻，平日的轻浮脱线一扫而空，俊美的脸上怒意满满。
“有我这种NO.1在，怎么可能是不入流的地下级别？至少也是世界，不、宇宙第一的Host Club才对！”
……
所有人露出了震撼或者是惊呆的表情。我深深觉得，在刚才一瞬间认为这个人可靠的我们，简直……像白痴一样。
03
黄昏时分，我提着垃圾从cheshire的后门出去，身后跟着始终微笑的云。
自从店长把那家伙交给我之后，他就一直跟着我了。就像是刚睁开眼睛的巨型犬把第一眼看到的小公鸡当成了母亲，总而言之，麻烦死了。
“前辈，这只小猫好可爱。”云向路边的小猫蹲下身去，微笑着伸出了手，“你好，我的名字是云，很高兴认识你。”
我猛然回头，看见小玉把爪子搭在云的手上，还轻轻舔了舔他的手。
啊，小玉，为什么连你也叛变了！
我酸溜溜地盯着他和猫互动，终于挫败地叹了口气：“你这家伙的魅力真是所向披靡，连猫都不放过……”
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小猫的脖子，嘴角露出一丝让人心跳的微笑。
“大概，觉得我和它一样吧。”
“咦？”我意外地睁大了眼睛。他却微微一笑，垂下头温柔地抚摸着小猫的毛，不再说话。
奇怪的家伙。
我抬头望了一眼垂落的夕阳，把垃圾袋丢进分类回收站，拍拍手，在附近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
远离那群无药可救的笨蛋，空气终于清新。黄昏时分的夕阳倾斜，红霞满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两个人一起坐在台阶上喂猫，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
云的话不多，大多数的时候总是我在说。咖啡馆里的日常工作、学校的事情、奇怪的客人和规定……云听得很认真，但是关于自己的事情却从来不说，让人很不爽。
“喂，你是从哪里来的？”
他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想不起来了。”
“欸，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吗？”
“嗯，只记得好像走了很远很远的路。”
“这样，不觉得很难过吗？”我犹豫了一下，“……什么事都不记得了，像一张白纸一样。”
黄昏的风在小巷中自由穿梭，雪白的衬衫也被夕照染成了金红，呼啦啦地摇摆。
云的眼睛望向高高的天空，神色平静：“店长说过，‘一个没有故事的人才是最快乐的人’。所以，我应该是快乐的吧。”
从唇间吐出的话语如同叹息。我忽然说不出话。
一直在听我们说话的小玉轻轻喵了一声，从我的手中叼走了最后一片小鱼干。
“不早了，回去吧。”我拍拍屁股站起来，“苏端那家伙发火可是很可怕的。”
出人意料的，云没有动。
“以后……我可以常来吗？”
“哈？”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别扭地拧过头，“……随便你啦。”
“谢谢你，小明。”
“叫我前辈！”我忽然面红耳赤，“不要以为对我笑一笑我就会承认你！”
“谢谢你，前辈。”
“啊，麻烦死了，叫我罗章就好了，前辈前辈的，你好意思叫我都不好意思听！”
“谢谢你，章。”
“……哼。”
小猫望着我们快乐地喵喵叫着，蹲在地上尾巴一甩一甩。
04
如果是热血级的冒险小说，我和云之间的友谊会在那个初夏的黄昏产生，从此惺惺相惜成为莫逆之交，坚持“友情、努力、胜利三大守则”，一路披荆斩棘，向着成为“海X王”的大航海之路奋斗；
如果是格斗类的少年漫画，当我们相互看不顺眼地从小巷回来，会看到苏端被血淋淋地钉在了厨房门口，店长倒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猫兄弟惊慌失措，然后我们毅然拔出斩O刀，与御庭XX番队一起，追寻真正的幕后黑手；
就算是腐向养成类游戏，我们之间的情感也会在那个美丽的黄昏奠定，随后按部就班一步步牵小手，不管是X攻X受还是X上X下，好感度UPUPUP直线飙升。
但是现实毕竟不是ACG。
我和云并没有因为那一个黄昏而忽然亲密起来。事实上，面对一个随时让你觉得“主角好像要换人了”的威胁，心底的怨念总是多于惺惺相惜。
直到那天之后的某个深夜，忽然下起了暴雨。
店长平时一直住在咖啡馆二楼的休息室，但这家伙的懒惰已经让我放弃幻想他会及时检查门窗是否关好的可能。因此，像往常那样，我赶在大雨落下之前冲到了cheshire。
正从二楼走下来的云一脸意外地望着气喘吁吁的我：“章，你怎么来了？”
切，忘记这家伙也住在这里了。我用怒吼掩饰自己的恼羞成怒：“马上要下暴雨了，竟然还敞着窗口！你连常识都没有吗？”
“但是店规……”
“别管什么店规了，弄得一塌糊涂最后收拾残局的还不是我！快点，慢吞吞地还在磨叽什么！”
雨点已经开始砸了下来。我慌慌张张地冲过去，抢先关上了一扇，然后扑向下一个窗口。可恶，开那么多窗子干什么，不怕小偷吗？
云迟疑了一下，随后也开始和我一起关窗。
“糟了，雨水灌进来了！”
狂风在屋外呼啸盘旋，雨水如注，倾泻在天地之间。雪纺窗帘早已被雨水打湿，桌上一片狼藉。我一边加紧速度一边头也不回地冲他嚷：“剩下的我来，你去拿干净的布过来，顺便把弄湿的桌布替换掉！”
云噔噔噔地跑开了，不多久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手脚麻利点，不要老是让我催！”说话时，我的手正握在最后一扇窗的窗栓上。
脚步忽然停住了。
“章，不要……”
微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风声盖过了细语。我用力一拉，然后回过头拍着手：“呼，最后一扇搞定。下面就交给你了……云？”
一块雪白的布从半空中悠然落下，悄无声息地跌在地板上。大厅忽然空荡荡的，只剩下我一个人。
暴风雨的呼啸被隔绝在外，二楼的脚步声逐渐清晰起来。
“云，你和谁在说话？记得不要把所有的窗口都关上……”
店长出现在楼梯口。
我的手还维持着关窗的动作。他的目光从我身后一排紧闭的窗户缓缓转到了大厅中央的地板上。原本该站着人的位置，现在仅有一块小小的桌布。
云，不见了。
店长慵懒的表情渐渐消失无踪。
“你忘记店规了吗，罗章？”
我完全愣住了。
05
Cheshire店规第十一条随时保持窗口开启
我犯了错。
“算了，小明，是我的责任。本来不想告诉你们的，只希望那孩子能无忧无虑地生活，现在看起来，反而做了傻事。”
“那孩子有一种很奇怪的体质，只要处在封闭的空间内，自然开启的空间桥梁就会把能力者吸入随机的位面，而相应的，在之前空间里的记忆也会被消除……”
“这样的孩子，本来是成对出生，相互牵绊着活下去的，但是云好像丢失了另一半。所以才会……”
“店长，小哥哥还会不会回来？”猫右拉拉店长的袖子，泪汪汪地问。猫左已经忍不住哇哇大哭了。
店长摸了摸小猫右的头，抱起了小猫左：“虽然能力者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但是如果没有足够强烈的愿望，回溯是不会成功的。何况，他现在大概已经忘记我们了吧……”
就这么被忘掉了。虽然说过“一个没有故事的人才是最快乐的人”，但是我却知道，云其实一点都不快乐。
身处在时间洪流的惶恐不安，对陌生场景、陌生人的小心翼翼地试探，回忆是一片空白。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不知道自己是谁。或许某一天，连存在都可以被抹去。
“都是……我的错。”如果我没有忘记店规，如果我没有故意显示自己的前辈资格，不听从他的意见。
“算了，小明。”
“不，都是我的错。”我用力地攥紧拳头，任由指甲戳进掌心。真奇怪，一点都不疼。“我会负起责任来的。”
猫兄弟担忧地望着我：“小明……”
苏端抱着胳膊，在不远处转过了头。
店长盯着我许久，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好吧，我们去把他找回来。虽然几率很小，但好过什么都不尝试就放弃。”
第一次知道寻找一个人究竟有多难。在这里，星星像一颗沙砾一般微不足道。地球、银河系、甚至宇宙洪荒，全世界的一切加起来，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空间位面。而像这样的位面还有许许多多，不计其数。它们在某一点相互连接，各自延展，构成可怕的无限。
云，就迷失在其中。
只是那样想，眼泪就禁不住落下来了。
“喂，小明，是男子汉的话就不要哭。”店长无奈地摇头，“大家都在不同方向寻找呢，你也不能落后。打起精神来。”
“只是眼睛出汗而已！”我用力擦干眼泪，重重地往前走。
“啧，小孩子就是麻烦。拿你没办法，喏，这个给你。”
店长追上来，把一个小小的物件塞给我。摊开掌心，那是一枚银笛，我记得第一次和云见面的时候，店长就在研究这个东西。
“要不要用它自己决定吧。毕竟，使用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总是会带来后遗症的。”
我毫不犹豫地问：“该怎么做？”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店长叹了口气，“吹响它，让隐藏在里面的思念侵入大脑，它会指引我们的。”
银笛冰凉，接触唇的一瞬间，忽然有强烈的情感涌入脑海之中，满满地占据每一个细胞。身体热得像是要爆炸，力量在不断流失。脑海里画面跳跃，语音模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可以体会银笛主人的心情。
痛苦的、愧疚的、迷茫的、惊慌失措的、绝望的……
哥哥，对不起……
笛声响了。
很神奇，从另一个位面隐约传来了相似的笛声。循着声音过去，店长背着昏昏沉沉的我步入了荒凉的时空长廊。
时空长廊的两侧是无垠的星空，形状奇怪的星云、零散悬浮在虚空中的星球远远近近，在长廊上留下交织变幻的阴影。
时空长廊的尽头有一个奇妙的电话亭。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门口。
“云，跟我们回去吧。”
迷失的少年缓缓地转过身，安静地注视着我们这些奇怪的陌生人。隔了许久才轻轻地问：“你们……是谁？”
我的身体僵硬了。
“云……是在叫我吗？”
“你们认识我吗？”
“我，是谁？”
面对少年迷茫而恳切的神色，我忽然说不出话来。
都是我的错。
“啊，真麻烦。”店长叹了口气，腾出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背。
“虽然，我们并不真正知道你的身世。只是，我们会帮助你。就像我身后这个笨蛋一样，倾尽全力，让你回家。”
“回去？”少年茫然地重复了一遍，“去哪里？那里，会有人等我吗？”
“你……”
叮铃铃——忽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店长的话。
店长搔了搔头：“那个家伙终于发现了啊。小明，我们好像帮了大忙。”他转向茫然的少年，微笑起来，“接起来吧，是你的电话。”
云迟疑着，拿起了听筒。
长廊空旷，安静得足以让我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对方的声音激动，带着小小的哽咽：
——哥哥，是哥哥吗？
——你在哪里？不要怕，我一定会来带你回家。就在那里等我，约好了。
——哥哥，我把你丢了……对不起。
那个人，是谁？
我努力打起精神，注意到云流露出茫然的神情，但是那份刻骨铭心的熟悉却让他的眼睛渐渐湿润了。
“……嗯，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一直等。”
他好像还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说，只是自然而然说出口了。就像是习惯那样简单。
短暂的通话被无情的时光流强行终止。云紧紧握着听筒，垂下头，五官隐藏在刘海的阴影下，模糊不清。
店长从我手中拿过银笛，物归原主：“还给你，那个人留给你的信物。”
冰凉的金属落在温热的掌心上，碰触的地方在轻颤。
“时光会消除记忆，你忘记了自己，可一定要记得，那个人没有忘记你。那个人把信物挂在你的脖子上，与你同在，保佑你在旅行的途中平平安安，不受到任何伤害。他无法同你一起，但是总有一天，他来找你，带你回去。你要做的，只是相信他，在漫长的旅行中等待就好。”
店长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所以，先到我家去吧，在那里等他。云，你要记住，总有一天，属于你的风会找到你，带你回家。”
少年沉默了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嗯。”
太好了。我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再也支撑不住，陷入了无尽的黑夜之中。
06
好像，笛子冰冷的触感还留在唇间。
做了一个梦。
街角的花坛里盛开着淡紫色的小花。勤劳的蜜蜂在身边不知疲倦地飞舞。
他低着头，数着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
一双雪白的球鞋停在了跟前。
他抬起了头，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自己。
“又找到你了。”少年绽放出眩目的微笑，秒杀。
总觉得，有一种正在照镜子的奇妙感。少年拉着他的手，走进了附近的电话亭。
他有点不安地挣扎了一下，小声地询问：“你……是我吗？”
对方狡黠地一笑：“很快你就知道了。”
电话亭的门关上，然后被再次打开。
啊。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起来了。
少年笑嘻嘻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欢迎回家，容易迷路的哥哥。”
他不由地笑起来：“好像每一次，你都会准确找到我。”
“那是当然啊，因为我知道哥哥会在下一个空间等我。”少年骄傲地扬起了头，“要是晚一步，搞不好哥哥又把自己弄丢了。”
“抱歉，我总是容易丢失记忆……”
“没关系啦，只要哥哥记得等我就好。只有我才能让哥哥恢复记忆哦。如果害怕，就吹响银笛，我会听见的……”
那个“他”……是云吗？
另一个人，又是谁？
“哥哥你不要一直那么不小心好不好？你的能力不成熟没有关系，但是拜托你有点自觉。你知道我等这次机会等了多久吗？就是因为你，我不得不中途放弃！”
“对不……”
“我也有自己的空间，我不想每次都追在你后面跑！够了，我厌倦这种日子了！”
少年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把表情错愕的他丢在了房间内。
那一天，屋子里的窗户忘记打开。
为什么，人类总是一直到丢失了才懂得珍惜？
少年在无尽的时空里奔走，惊慌失措，终于失去了与亲人的唯一联系。
第一次知道空间大得可怕。明明每一次都能轻而易举地找到的，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哥哥不再思念自己。
他丢失了前进的引路标。
——哥哥，你……在哪里？
——哥哥，哪怕一次也好，用笛声呼唤我的名字。
——我错了，哥哥，原谅我，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回来吧。
——哥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是被铭刻在银笛深处的记忆吗？云的……
好像，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好像，把什么丢失了。
尽管什么都忘记了，但是还是隐约有这种感觉。他惶恐不安，茫然地穿越了一个又一个空间位面，遇见了一个又一个陌生的人，一直走一直走，最终连自己走下去的动力都忘记了。
终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挂在胸前的银笛，是什么时候开始就在那里的呢？
醒来的时候，眼泪控制不住。
“哇，右右，他哭了，真的哭了！”
“笨蛋明，醒醒，继续偷懒的话，会被苏端骂的哦。哭也没有用啦！”
我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我，这是怎么了……”
泪水怎么也无法停止。铭刻在银笛之中的情感已经与我的情感融为了一体，悲伤得无以复加。冥冥之中，我听见清脆的笛声再次响起，回荡在宇宙洪荒之间。那股无奈的哀伤涌入我的体内，思念轰鸣，把内心伪装成坚硬的部分击溃。
“小明，起来了。向你介绍你的新同事，云。以后他就是你的手下了，好好加油啊。”店长若无其事地站在吧台后，向我重新介绍。
眼前，梦境中的那个人微笑着向我鞠躬：“你好，前辈。初次见面，以后请多指教。”
……对了，云已经忘记我们了。
“完蛋了，眼睛又开始出汗了。”我努力笑着，用袖子不断抹掉眼睛湿漉漉的痕迹，“啊，越来越多了，怎么办……”
“前辈……”云有些失措地看着我。
苏端终于看不下去，把一块毛巾丢到我脸上：“笨蛋，重新开始不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么？”
07
重新开始，然后忘记。
那对彼此挚爱的双生子曾经陷入了各自循环的困境。一个在不断迷失自己，一个至死都在追寻另一个的下落——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会忽然离开，或许会很快找到，或许穷尽一生都会迷失。
幸好，北方女巫的吻落在迷失少年们的额头，爱与光明庇护左右，才一直能鼓起勇气，去期待下一个局不是赌局——他赌无论穿梭多少次，总有一天会把他找到；而他曾经说，无论穿梭多少次，我都会等你，一定要来带我回去。
在银笛的记忆深处，始终鲜活着最初的那一幕。幼小的孩子把信物认认真真地挂在了哥哥的脖子上，两个小家伙勾着手相互约定。
——我在下一个空间等你哦。
——嗯。我会来，马上来，跑着过来。
之后的某个风平浪静的午间休息时间。
“啊，搞定了。这下那个坏小孩应该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哥哥了吧。”店长懒洋洋地把弄着小巧的银笛，一面抬起了头。
不远处，小明和猫兄弟正在教新来的服务生如何一次端起四个盘子。
“不是啦，是这样，用手腕的力量！”
“对对，这边要放松。”
“不对不对，太僵硬了。”
少年被团团围住，神色虽然有些不安，但是眼中的笑意却一直从心底荡漾出来。
“你们两个不要捣乱！云，听我的！”
“笨蛋明自己都不清楚，还想当老师呢！”
“想打架吗？”
真是的，这些没心没肺的家伙。店长忍不住笑了。
这时，银笛发出了轻微的鸣叫。
——感谢你收留我亲爱的哥哥，我会来，马上来，跑着过来。
“笨蛋。”店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翻开丢在一旁的书，“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那样，重新开始吧。”
忘记，然后重新开始。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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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穿越时空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