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集 Cheshire的秘密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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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爱丽丝在《梦游奇境》中对Cheshire猫说，我应该走哪条路？
猫说：看你想去哪里。
爱丽丝说：我不在乎去哪里啊。
于是猫说：那么你走哪条路都无所谓，不是吗？
01
早晨，八点四十分。
一年之中，大概唯有五月的天空最接近童话里描述的那个世界。
沿着不太陡的漫长坡道一路上去，在坡道的顶端，也就是进入泉立商店街之前的第一个大十字路口，别致的西洋咖啡馆在背后中式商店街的衬托下，如鹤立鸡群般醒目。
巧克力色的门牌用童稚般的笔触歪歪斜斜地写着店名——Cheshire咖啡馆，底下缀着一只古朴的铜铃，风一吹，叮叮当当别有一番趣味。
此时，咖啡馆已经准备开张，门口早早摆出了写着“今日特色”的小黑板。阳光照射在咖啡馆明亮的旋转式玻璃门上，巨大的落地窗一起闪闪发光，像是亮晶晶的糖屋子。
我推门进去，顺着旋门的方向从右边走了出来。顶上，造型怪异的鱼骨风铃在清脆地摇曳。
“哟，笨蛋明来了。”
不用抬头就知道对方是谁。
踢着腿一左一右坐在吧台上的猫兄弟冲我不怀好意地一笑。
今天，猫兄弟的打扮是清爽的水手装。两双白皙粉嫩的大腿从短裤中暴露出来，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简直美好到……刺眼。
此时此刻，只要是昨晚通宵挑战RPG类游戏的普通男高中生，脑海中都会瞬间啪啪啪地打出了以下数据：
ID:猫左、猫右（真名不详）
属性：双胞胎兄弟，猫左是哥哥，猫右是弟弟。
职务：Cheshire咖啡馆吉祥物（？）
年龄：谜样生物，外形是人类小学五年级的姿态
美貌指数：五星
性格：猫右有一点点腹黑，猫左有很大一点骄纵。最糟糕的是，两人喜欢互换身份让别人猜。
爱好排名：小鱼干、店长、欺负笨蛋
必杀技：装可爱时会学猫叫【咪~】
“不给小鱼干就捣蛋！”
“不给小鱼干就捣蛋！”
“是是是，两位猫大爷。”
我将一直背在后面的手一扬，不慌不忙地把早准备好的小鱼干远远一抛。猫兄弟立刻咻地从吧台上下来，敏捷地朝空中的美味直扑而去。
没了打扰，我如RPG游戏中前途多舛的主人公，继续向前行进。
“早安，店长。”
“唔。”
吧台后的男人并没有从泛黄的书页中抬头，点了点算是应答，又继续全身心地投入书籍的海洋去了。
ID：店长 （真名不详）
属性：谜
职务：Cheshire咖啡馆店长
年龄：谜，外形是人类二十六七岁青年的样子
美貌指数：四星
性格：散漫而强大。整日懒洋洋，最大愿望是赚够了钱就关门窝在家里看书睡觉，喜欢收集奇奇怪怪的书。最讨厌麻烦，凡事都想推脱，是个没良心的坏家伙。
喜欢给店里的人起名，就像捡了小猫就要给对方起名一样，但是起名的水准奇烂--店内所有人的名字都是他的杰作。
口头禅：今天打烊吧。
“罗小明，今天又是你最后！”
没等我继续前进，拥有顶级美貌的厨师大人已经从封闭的厨房走出来，目光凛冽，身上可笑的荷叶边围裙根本不能损害这种天人级别的美貌分毫。
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只是轻轻一扫，便让人感到自身的渺小与卑微。
ID：苏端（真名不详）
属性：谜
职务：Cheshire咖啡馆厨师
年龄：谜，外形是人类十六七岁少年
美貌指数：……爆
性格：凛冽而精明的美少年，杀伤力强大，禁止任何人进入他的地盘——厨房。最鄙视无知与愚蠢，尤其是某人。平日冷冰冰嘴巴恶毒，心情不好就像全世界欠他一大笔钱。
必杀技：完美厨艺、毒舌攻击
“快点过来，把厨房门口的垃圾收拾一下，客人马上要来了！”
“我不叫罗小明……”这丢脸的名字是店长随便取的好不好！
“笨蛋没有发言权！记住，不准踏入厨房一步！”
咚的一声，厚实的厨房门当着脸被重重关上了。门上，一行用黑色水笔写就的狂草分外醒目：
Cheshire店规第六条蠢货与蟑螂不得踏入厨房半步
……
……是的，您已经看出来了——这位才是Cheshire咖啡馆最黑暗的存在。
咖啡馆后门有一条堆满杂物的小巷，终点是临时垃圾回收处。这条路我熟悉得即使闭着眼睛都走得畅通无阻，因为像处理垃圾之类的麻烦活儿总是轮到我。
今天，垃圾箱旁还是和往常一样站满了不怀好意的乌鸦和野猫们。等我才把垃圾丢进去，众多食客一拥而上，转眼就把我挤到了一边。仿佛嫌我碍事一般，某只乌鸦在抢食中途还狠狠用翅膀给了我一拐子，扇得我晕头转向。
你们这群不懂得报恩的家伙！
“喵。”
我正怒气冲冲，底下有什么轻轻拍了拍我的脚。低下头，一只浑身没有一根杂毛的黑猫正仰着头，对我喵喵叫着，碧色的猫瞳在热烈的阳光下宛如祖母绿一般珍贵。
我认得这只猫。它从来不会跟别的猫或者乌鸦因为一点点食物争吵，也不会因为争抢食物把勉强算得上饲主的我挤到一边。相反，它对我很友好。
在这么多野猫中，只有它的姿态特别优雅，仿佛一位血统高贵的皇族。
我俯身把它抱起来：“小玉，早上好。”
“喵——”
长相甜美的小猫咪亲昵地蹭着我的脸颊，用猫的礼仪向我问安。
“今天也给小玉准备了特制的小鱼干哟。”我一边说，一边像是变戏法一样变出了几条小鱼干。这是在事先藏好的，否则估计都会在进门时被猫兄弟抢走。
“喵喵。”
小玉舔舔我的脸，然后跳到闲置的木头架子上，安安静静地等我喂它，不时还抬起头轻轻地喵一声，表示对我的感谢和喜爱。
啊，真是好孩子，跟店里那群家伙差太多了。
对了，忘记介绍我自己。
我的名字是罗章，S市泉立区某所普通高中的二年级学生。
男，年龄十七岁。未婚。
诚恳老实，无不良嗜好。
在Cheshire咖啡馆打工的原因是——交往了一年的女朋友忽然甩了自己，为了观察情敌，不服气一路跟踪他到这里，却因为不小心打碎了天价的咖啡壶，不得不留下来打工抵债。
现任职位：服务生（唯一）
其实我挺难想象的，如果只有我一个服务生。在我来之前，这家店是怎么营业的呢？
关于这个问题，有一次我好奇问了店长，答案让我更加坚信自己是上了贼船了。
当时，他是这样回答的——
“啊，这个，自然是猫左和猫右负责招待，苏端在负责食物的间歇也会出来帮一下忙。你知道猫兄弟总是很受欢迎，而苏端又有着那种长相，大家也就不会太计较‘为什么我点的东西一直没上来’、‘为什么明明是一百二十六元却被拿走三张百元大钞’之类的小事了。”
当时，店长从厚厚的书卷中抬头，难得认真地支着下巴回想。
“不过之后忽然跑来一个莫名其妙的警察，一口咬定我非法雇佣童工；再加上苏端被客人骚扰得差不多快暴走了，所以我只好丢下那些可爱的书本亲自上阵，让猫兄弟转当吉祥物……”
说到这里，店长忽然殷切地看向了我。
“幸好，这个时候你来了……”
——行了，你不必说了，我知道我撞枪口上了。
仿佛回忆起某件感慨的往事，他继续兴奋地说下去：“对了，那是我第一次在Cheshire看到苏端笑。啊，那种近距离欣赏顶级美貌在春风中悄然融化的感觉……真是令人激动得热泪盈眶！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我的经营决策表示满意。唔，看来这家伙真的很讨厌和人类交流呢。”
——我说，你们把欢乐建立在我的水深火热之上，难道就不感到羞愧吗？！
“好好干吧，年轻人。”最后，店长以长辈看小辈特有的慈爱眼神望着我，亲切地拍了拍我的肩，“大概过个三十年，你就可以付清那只咖啡壶的赔偿款了。”
——恶魔！这家店的人都是恶魔！
02
在我不算短暂的打工生涯中，Cheshire咖啡馆是一个奇妙的存在。每次我都会在这里看到许多在寻常营业场所根本看不到的客人。
比如说，我曾经看到有一只三花猫大摇大摆地从旋门左侧进来，跳上桌子翻开菜单，用爪子指着店里最贵的套餐大声喵喵，没多久又冲进来一只浅灰色的虎斑猫，两只相见眼红，在店内打得鸡飞狗跳，最后虎斑猫对着赶过来劝架的我气势汹汹喵了一通，然后揪着犹如斗败公鸡一般的三花猫的后颈，扬长而去。
也曾经有位看起来挺正常的客人在要求我先上一杯摩卡之后，诚恳地对我说：“如果您看到一位伞先生，请引它到这里来，我和它约了见面。”接下去果真没多久，有一把巨大的伞就跳着跳着从旋门的左侧进来了。
还有莫名其妙的客人带着更莫名其妙的宠物。说真的，我完全分不清楚是客人们独立特行，还是在戏弄我。
Cheshire的店规第一条：必须严格按照旋门的指示，从不同通道进入店中的客人，将由服务生引导进入相应座位区。
实话说，我不明白这条店规的意思。
但是店长说：“我们正处在一个微妙的大十字路口，各个位面在这里相交或者重合，因此难免会有走错的意外发生。Cheshire的意义，只是希望给这些迷路的孩子们一点慰藉而已。”
虽然我还是不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渐渐地，我已经习惯了周围不可思议的事情。
一如往常，正式营业开始后，奇奇怪怪的人物登场了。
喧嚣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透过宽敞的落地窗望去，Cheshire咖啡馆华美的玻璃旋门外赫然停下了一架中世纪风格的马车，熟悉的玫瑰与剑之族徽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仿佛剧中主人公出场，中世纪贵族打扮的俊美青年在仆从的接引中稳稳走下马车。
玫瑰色的唇，丝绸般的肌肤，微卷的长发犹如海神波塞冬最钟爱的那一片宁静海，拥有着世间最美妙的弧度。绿松石袖扣在阳光下熠熠，他握着手杖，笑容优雅而自信，仿佛这种美貌与地位是与生俱来，无可撼动。
所有人目瞪口呆，直到旋门引领他走进右侧的红毯上。
“早上好，先生们。”客人的礼仪优雅而无可挑剔。
店长波澜不兴地向他点点头：“早上好，侦探先生。今天的风格还是一如既往地出人意料。京没有和你一起来吗？”
“他很快就到。”
说话的间隙，我已经引着这位美学侦探来到靠窗的专座，尽量若无其事地询问：“请问，您需要什么？”
这家伙其实是个COS狂热者。
严格追究起来，对这位号称会倾尽毕生追求美学极致的COS狂而言，他今天的打扮并不算太出格。我记得他前天扮演的是幕府时代的流浪武士，大前天穿着一身超越时空的长袍马褂，大大前天则客串的是埃及的木乃伊（我敢发誓他真的是跳着进门的）……这么发展下去，如果有一天这位行为艺术家穿着一身树叶举着石矛冲进来要找猛犸象，恐怕我也能镇定地问他“请问你要的猛犸象是蓝山还是卡布奇诺口味的”。
和往常一样，拥有奢华美貌的侦探先生竖起食指摇了摇：“不不，咖啡这种仿佛泥浆一般液体，完全是野蛮人才喝的饮料。在如此美丽的早晨，我需要的是一杯散发着诱人清香的大吉岭。对了，还要注意所选用的瓷器。你知道的，虽然能衬得上我的珍品非常罕见，但是我相信你一定会努力去寻找的，对吗？”
“……………………………………………………没问题。”
看在慷慨大方的小费面子上，我维持着最热情地笑容，为这位装腔作势的行为艺术家找该死的瓷器去。或许，万能的苏端可以解决这个难题。
叮咚叮咚，门口的鱼骨风铃响了一阵。有人从旋门的右侧进来了。
“京，早上好。”
“您好。我家主人给您添麻烦了。”儒雅的青年向我们微微躬身行礼，举止完美。
为了配合任性的主人，今天他戴了英伦管家装束中常见的单片眼镜，柔顺如缎的长发用一根银色的缎带整整齐齐束好，一如往常的和煦微笑，显得斯文而优雅。不过事实上，他本人确实是真正的全能型管家人才。
猫兄弟开心地扑上去：“京，京，今天的打扮很适合你呢！”
“是吗？”京微微一笑，“谢谢。”
我在一旁插嘴：“京，你需要什么……”
话没说完就被猫兄弟抢了过去：“笨蛋明去照顾别人吧，京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可恶，又抢我小费！
我心里默默腹诽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开去，窝到柜台的一侧。
很快，风铃声再次响起了。
“早上好。”
牵着导盲犬的高大青年步履稳健地走进来，眼睛的部位缠着一圈厚厚的纱布，看上去有些吓人。，不过事实上却是位个性爽朗的好家伙。
这是今天的第三位客人。
“早上好，杨。”店长翻着他的书，毫无诚意地问，“你的眼睛好点了吗？”
“大概还需要一段时间。看来我的假期又可以延长了。”青年满不在乎地笑笑，然后朝我挥手，“嗨，那边的那位服务生小哥，今天你有什么值得推荐的吗？”
或许盲人在失去视力的时候，总会得到另一样特殊的辨识能力作为补偿。每次，我都对他能在黑暗中精准地捕捉到我的方位表示由衷的惊叹。
为了我的小费，我的口齿异常流利：“今天的主打是正当季节的菠萝口味，有松脆的菠萝千层派、浓浓杏仁奶油的菠萝蛋挞。此外，我更大力推荐菠萝与白巧克力作成的慕斯，里面有粘稠的菠萝蜜果，蛋糕底渗入了浓郁芬芳的莱姆糖浆，而且，在品尝美味的同时，带有牛奶风味的巧克力慕斯还会散发出绝妙的水果香气。关于饮品，我则推荐能让人感受淡淡佛手柑味的伯爵红茶，当然，大吉岭也是很棒的选择。”
“听起来都很不错的样子。”杨歪着头小小苦恼了一阵，然后快乐地说，“请帮我来一份菠萝巧克力慕斯，一份菠萝千层派，一杯伯爵红茶。糟糕，蛋挞也想要唉……好吧，那也来一份吧。对了对了，上次的栗子蛋糕非常棒哟，也加上吧。”
虽然知道这位客人对甜食的偏执，但是这种疯狂的点单方式还是让我吓了一跳：“真的没问题吗？如果浪费的话，苏端暴走起来很恐怖的！”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轻轻抚摸座位旁顺从蹲下的大狗：“没问题的。小天天也很喜欢这里的美食哟。”
好吧，在Cheshire，一条喜欢甜食的导盲犬实在是平凡得让我连抖一抖眉毛都欠奉。
03
在不平凡Cheshire，一切都变得平凡。
作为常年驻扎美食特刊举办的“我最想去的美食场所”榜单第一名的Cheshire，它的卖点太过鲜明。店员的美貌指数、猫兄弟的恶作剧、店长的能迅速搭上一切话题海阔天空胡侃的特技、绝顶的美味……以及惊人的账单，无论哪一个都成了绝妙的炒作点。
但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每天面对“雇佣童工是犯法的，必须依法取缔”“同志请出示你的身份证件”“你们的物价存在严重问题，请到工商局来一趟”“依法纳税是公民应尽的义务”“你好，我们是拆迁办的……”“消费者保护协会接到有关你们的投诉电话”等等等部门机构的热情“慰问”，任何人都会崩溃，何况是怕麻烦的店长。
幸好，在他下定决心关门大吉之前，事件终于有了转机。听说在半年前，有位传闻个性难以捉摸的国际友人来访我市，为了争取巨额投资，市领导殷勤陪同游遍了本市所有景点使尽解数博君一笑，投资人却依然愁眉不展。没想到，进了Cheshire之后，却忽然点头允诺，当即和当地政府签订了价值数百亿的投资项目。这事一传开，这家被怀疑是牛郎俱乐部的咖啡馆总算是在万恶金钱的庇佑下，摇摇摆摆，顽强地支持到现在。
我不清楚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听说那位国际友人最近已经在本市最豪华的地段买了一套别墅，并把自己的办公地点也一并挪了过来——这一切的原因，只是因为想在每天下午三点来Cheshire品一杯曼妙的咖啡。
其实我很喜欢春日先生——对，就是那位个性难以捉摸的国际友人。可能在不熟悉他的外人看来，春日先生总是一脸面无表情，难以接近，但我却始终认为他是一个内心充满着寂寞与忧郁的成年人。在本店推出的谈话服务中，比起那些嘻嘻哈哈笑着向我打听或者苏端或者店长甚至猫兄弟的兴趣爱好、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的女高中生们，我宁愿坐在春日先生对面安安静静地共同沉默，享受下午难得的安宁。
起初，春日先生不愿意说话。尽管他本人长得并不凶恶，也不会粗暴地对待人，可还是没有人能在他身边停留超过一刻钟。包括当年急着和他签约的市长先生一行，也是在拿到合同之后连滚带爬地逃了出去，事后说是战战兢兢呼吸不畅浑身冰凉，几乎九死一生。不过政界人物的话总是跟放屁一样。
大多数的时间，春日先生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靠窗的沙发上，周围莫名空出了一大片。大家都宁愿挤在一起，也不愿和他接近。没有朋友，没有恋人，唯一经常与他交流的，大概只有他的手机。
我想，比起失恋，无法正常恋爱才是最残忍的。
看着被世人抛弃的春日先生，不免想起了自己的尴尬处境，我忽然有点“同是天涯沦落人哪”的惺惺相惜之感。
所以，我在为他送上蓝山之后，站在他身边没有走。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注意到我的存在，微微侧过头，略带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因为距离的关系，我嗅到一股清爽冷然的香水味在寂静的空气中缓缓飘散——那是昂贵的Hugo Boss，有钱人的奢侈品。
“对不起，打扰了。春日先生，我可以和您谈谈吗？”
他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只是用那双浅棕色的瞳审视着我，过了很久才缓缓地开口：“为什么是我？”
他的眼睛似乎有一种奇异的感染力。
我忽然脱口而出：“因为——我觉得，春日先生和我一样，是一个害怕寂寞的人！”
如果这算搭讪的话，应该是最差的理由了吧！
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虽然从事实上来说，确实如此。
我们是同类——一个是被女友甩掉的失意男人，一个是因为体质缘故无法正常恋爱的悲哀男人，有些隐藏在背后的痛苦，不是普通人所能理解的。
心跳得很快。
我知道周围一定有很多人在看我的好戏。毕竟，春日先生这样的大人物，只要一皱眉，就可以让整个泉立市天翻地覆，何况是我这种还没成年的小家伙。
对面很久都没有回应。
我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很久，只能低着头，傻傻地盯着倾泻了一地的阳光，直到它开始慢慢倾斜……
春日先生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听见他这样说。
04
于是从那之后，我和春日先生就成了朋友。
春日先生的话不多，多数的时候，是我在说自己的事情，他默默地聆听。但是仅仅通过几次交谈，我就知道他的悲惨过去——显赫的身世，绝顶的商业才华，都比不上不能与心仪之人正常恋爱的痛苦，实在是太可怜了。
涉及各种利益，很多人对我和春日先生的关系乐见其成。秃头市长还特地派秘书去我们学校，表扬了我为S市牢牢抓住了一株摇钱树的光荣事迹。但是我却始终觉得，高兴的只有那些领导们，Cheshire的各位并不乐见其成。
事实上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为了让VIP客户享受安谧的环境，明明是营业高峰期，却不得不在门口挂上“客满”的招牌，因此减少了收入。每次只要春日先生一来，店长的态度总是有些不耐烦。这种心情直接体现在了账单上。如果春日先生在店中停留了超过一刻钟以上的时间，那么递上来的账单就相当惊悚了。
对此，据说富得足以买下欧洲某个小国的春日先生没有任何质疑，只是面无表情地在账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Parker的金笔在午后阳光下一晃一晃。他向我颔首，然后转身。一直当他走出Cheshire，Hugo Boss那清爽冷然的香气依然在我鼻尖萦绕不去，默默地拼成了一个巨大的“宰”字。
事后，我不是没有痛诉过店长凶残的商人本性，但是猫兄弟却抢先嗤笑了我。
“小明是笨蛋。”猫左开口就涉嫌人身攻击，“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不知道，却硬要装出一副正义使者的模样！又不是咸蛋超人！而且，你就算是正义使者，也长得太一般了吧？难道降落的时候是用脸着地的吗？”
——喂，我说，正义使者和脸没什么关系吧？再说了，我只是看不过去而已！可恶的小鬼头！
双胞胎的另一个站出来了：“左左，小明没有错，你不能这么说他啦。”
呜呜，我简直要感动到流泪，然后听见猫右继续认真地教育双胞胎哥哥：“就是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才可以这么理直气壮地愚蠢啊。”
……
……
……
恶魔！为什么我会相信这些家伙会弃恶从善！
于是，总而言之，下一次春日先生还是面无表情地签下了比正常消费贵了不止七倍的账单。
我觉得很愧疚，真的很对不起一直照顾我的春日先生。
起初我以为春日先生可能不清楚这件事，因此有一次忍不住追出去，隐晦地提醒他“请留心一下消费金额”。
对方好像吃了一惊的样子，反复审视着我，然后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谢谢。
但是下次光顾的时候，账单上的数字还是只增不减。
我反复思考了很久。春日先生这样的商业巨子应该是对金钱很敏感的，却能对这种离谱的账单如此包容，这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秘密呢？
A.这笔钱对春日先生来说完全不值一提，所以店长故意宰他；
B.春日先生曾经在Cheshire的窗外看到一个女子，从此一见钟情，因此才不惜一切代价地天天光顾，只为再见她一面。店长知道后故意宰他；
C.春日先生患有隐疾，店长掌握了春日先生这一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以此要挟，故意宰他；
D.不管怎么样，就是宰他！
我蓦地对店长迫害脆弱而无辜的商界精英这一行为表示深切的鄙夷。但是，为了朋友，我决定豁出去了！
第二天，当春日先生习惯性地拿出Parker金笔的时候，我非常帅气地阻止了他：“不必再委屈自己了，春日先生！”
我试图用眼神表达内心的波涛起伏。
——春日先生，把账单撕了！
富可敌国的春日先生看着我。
——大胆地拒付吧！那些家伙毫无人性，你不用理会，我会站在你一边的！
富可敌国的春日先生疑惑地看着我。
——春日先生，走吧！大摇大摆走出去，我殿后！
富可敌国的春日先生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
半天之后，他小心翼翼地说：“那个……罗君，你的眼睛抽筋了吗？”
……
所以说，人类之间的心灵交流才需要加强嘛！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壮士断腕般把手撑在桌子上，倾下身：“春日先生！”
在场所有人都被我突如其来的大喝吓了一跳。苏端恰好从厨房走出来，见状只是抬起眼睛，微妙地睨了我一眼。
我忽然一阵寒战，那些义愤填膺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
阳光透过明澈的落地窗，揉碎了一室温馨。朴素却不失优雅的餐桌，精美细腻的瓷器，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甜点，一一晕染上了金阳的柔光。
温馨悠闲的午后时光，帅气的春日先生从下方微微仰起头，等待着我的下半句。
这一边，是春日先生真诚的目光——你想说什么？
那一边，是店长等人邪恶地打量——你敢说什么？
……
……
“我、我请你！”
可恶，我又败了！
05
当我说出那句话之后，全场鸦雀无声。
春日先生显然吃了一惊，握笔的手停在半空，那双浓墨似的眸子长久地在我身上驻足，神情若有所思。
“你……不讨厌我吗？”
咦？
没等我反应过来，很快他的眼中便流露出了温暖的笑意：“谢谢。”
“……啊，那个……不客气……”我有些受宠若惊。
春日先生站了起来，给了我一个大熊抱，热情地几乎要把我捏碎。他在我耳侧轻轻说了一句“明天我会再来的”，然后第一次面带微笑地离开了Cheshire咖啡馆。
等他走后，猫兄弟之一咚咚地跑到门外，把“客满”的牌子翻过来，继续显示“营业中”。我心情愉快地把账单送到吧台，竭力平静地说：“春日先生的咖啡，今天我请了。”
苏端和店长诡异地对视了一眼。后者把书啪地合拢，支着下巴，像看外星人一样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
“我很好奇你能不受影响。”
“什么？”我一头雾水。
“没什么。”店长翻了个白眼，然后接过我手中的账单，“你请他？”
“对，就他一个。”我咬着牙对这个奸商强调，“一、杯、咖、啡。”
店长啪啦啪啦地翻了翻账单，然后丢在桌上：“那可不行。这样的话，我们的损失就太大了。”
“有什么损失？明明人家只点了一杯咖啡却被要求支付数十倍的价钱，这才是真正的欺诈吧？”
听到我们对话的猫兄弟啪啦啪啦地冲过来捣蛋。
“哇！哇！竖起来了，笨蛋明炸毛啦！”
“左左，笨蛋明是在造反呢。”
我怒吼：“你们两个闭嘴！”
猫左的嘴巴立刻撅起来：“噢噢噢噢，右右，笨蛋明大声凶我们呢，好可怕好可怕～～～”
“左左不怕，”乖巧的猫右认真地安抚双胞胎哥哥，“笨蛋明很快就会痛哭流涕地向我们认错的。”
“……喂喂，谁会痛哭流涕地向你们认错啊？！”
“总而言之，是缺乏教训吧。”苏端瞥了我一眼，然后下了结论，“笨蛋就是笨蛋。”
“就是就是！”猫左叉着腰跟着叫嚣，“一定要给笨蛋明教训，笨死了！”
“胡说八道！明明是你们仗势欺人！”
我气急败坏地瞪过去。苏端一副懒得理我的姿态，自顾自在吧台旁边翻看了账单。猫左则跳上桌子，不服气地要瞪回来。
店长摸着下巴，皱眉思索着：“唔，或许是得那么做了……总不能老是当保姆啊……”
正在犹豫，底下的小猫右扯了扯他的衣袖：“店长大人，真的要这么做吗？”
“唔，猫右有什么意见吗？”
“嗯……”可爱到让恋童癖患者会轻易犯下变态行为的善良小天使猫右歪着头想了想，然后认真地说，“可是，如果笨蛋明什么都知道了，就一点乐趣都没有了呢。”
“虽然说笨蛋就是要这么笨才好玩，但是笨蛋明一直这么笨，我们也会很辛苦的。”邪恶小恶魔猫左则在桌上一晃一晃踢着腿，大声嚷嚷，“右右你太高估笨蛋明了啦，他这种人啊，就算是真相摆在眼前，也会呆呆地转着圈问‘为什么’的笨家伙吧。”
“你们这两个家伙太过分了！不要总是笨蛋笨蛋的没玩好吧？！”
“好吧，不是笨蛋那就叫乌龟好了。反正都是一样慢吞吞没大脑的样子。嗯，阿龟，乌龟明，大笨龟。”
“……我杀了你们！！！！”
一阵鸡飞狗跳中，苏端耸耸肩，无趣地说：“总之早点决定吧。我回去了。”说完，他丢下我们径直去了他的厨房圣地。
“说的也是。”店长赞同地点了点头。
我停下追杀猫左的脚步，警惕地看向一脸若有所思的店长。
“……无论怎么说，单方面强加于别人的思维模式是不可取得。虽然小明是个笨蛋，但是总不能抹杀笨蛋的权利。那么，用什么方法可以让小明决定自己的命运呢？”
店长说这些话的时候，竟然流露出严肃的神情。我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因为每一次他都会用这种严肃认真的态度说出让我恨得牙痒痒的话。
“唔……”这家伙似乎陷入了纠结的思路中，过了好半晌，他忽然一拍手，说“有了”，接着从一打厚厚的收据里撕下一张，对半扯开，分别在上面写上字，然后揉成一圈，抛在我面前。
“不要相信天意，只有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人才会幸福。人生最终的价值在于觉醒和思考的能力，而不只是在于生存。这一刻，你的决定将会改变你人生的轨迹……”
在仿佛某位世界史上异常受人崇敬的哲学家附体一般说完以上的话之后，他指着面前的两个字团，毫不负责任地说：
“小明，来，抓一个。”
“……”
混蛋，我的命运就是这样开玩笑一样的抓纸团吗？！
虽然心里在拼命地吐槽，但是在他诱惑性语调的引导下，我的手竟然毫无抵抗地捏了其中一个，然后交给他。
店长的嘴角露出了幸灾乐祸的微笑。
“小明，我就知道你会抓到这个。既然是命运，那就没办法了。”
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店长说：“就这样决定了。明天上午Cheshire会闭店整修，下午正常营业，到时请提前抵达。之后，你会进入真正的Cheshire界，你必须相信眼睛看到的一切。因为那才是真实的。”
店长又说：“这是一次蜕变之旅，可能会对你的未来生活产生一些微妙的影响。”
店长还说：“不过我事先声明，不管你喜欢也好，不喜欢也罢，总之，你必须在这里打工直到偿还了欠款为止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明白吗？”
店长最后说：“总而言之就是这样……还有没有问题？没问题就先回去吧。”
我老老实实举手。
店长用看弱智的眼光怜悯地扫了我一眼：“问吧。”
“那个……”我指了指他手中完整的小纸团，“店长，你忘记打开纸团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集 Cheshire的秘密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