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街》里里四野

20、第 20 章

　　云琅王秦子博十六岁父母双亡，赐了封地，流放到地广人稀的南城。
　　同他一道而来的是家破人亡，年仅八岁的原现梧。
　　他被人从血海里救出，送到云琅王府。
　　云琅王可怜自己也可怜他。
　　于是在这南城，一个不太大的少年，养着另一个不太小的少年。
　　秦子博见过养在将军府中的原现梧，可谓天之骄子，众星捧月。
　　原青岳一个冷面将军，竟养出个能言善辩的鬼灵精，纵是惹了祸，也叫人舍不得罚。
　　一身好皮囊，将军的爹，郡主的娘，都城中再找不出第二个。
　　然而一夜风云变，就是天上的云彩也得到这泥潭上滚一遭。
　　原现梧从此性情大变，八岁的孩子背负着血海深仇，一夜长大。
　　秦子博偶尔在王府里见着现梧闷不吭声一遍遍踢着木桩时，竟觉得恍如隔世。
　　记得像是他十岁时，府里一个家丁跌到池塘里，头顶着一只青蛙出来，被吓得满院子哭号，样子滑稽，围观的人笑得合不拢嘴。
　　秦子博看原现梧跟着笑了一下，然后又忽地顿住，见他跑出人群找到一个角落，崩溃哭起来，秦子博没敢上前，悄悄退开了。
　　后来再长大些，也见过他笑，只是会觉得那笑冰冷，并不快乐，直到第一次踏进槐阳巷那个窄小的院落。
　　秦子博一进来便见着个少女着盖着一件鹅黄的薄毯缩在摇椅上睡觉，小圆脸，卷翘的睫毛，透亮瓷白的肌肤。
　　在这简小却热闹的庭院中，他见现梧置身其中，罕见地生出些温暖来。秦子博往日只道他心思深沉，不似少年，这般看来倒有些像。
　　“何时你也有兴趣养起兔子来。”
　　现梧看着秦子博走进来，与他倒了杯茶，偏头朝摇椅上看了一眼。
　　“她要养。”
　　秦子博看了看旁边呼呼大睡的少女，只能是她了。
　　无意窥探，他便没再多话。
　　喝完一盏茶，现梧将一卷图纸交予秦子博。
　　秦子博走时，俞晚卿还在睡着，他朝那姑娘看去，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转身只跟现梧说了一句话。
　　“你可知兵败是何结果？”
　　现梧并未作答，只是手执着笔，一动不动坐了许久，笔墨滴落下去，洇了好大一团污渍。
　　他要离开小院那日，秦子博也来了。
　　那胖兔子像有感知般，变得异常急躁，咬着现梧的衣角将人拖到一处角落，然后牙齿松开他，便开始闷头刨地，白色的爪子慢慢嵌满了泥土。
　　现梧见状，去拿了铲子将那里挖开，发现里面竟然埋了两坛酒。
　　原现梧看着喃喃自语。
　　“原来竟是在埋酒......”
　　秦子博见他又沉默下来，问他要不要一起带走，他看了许久，而后摇头，笑了笑。
　　“她若是知道我挖了她的酒喝，该气死了。”
　　他最终没有将酒带走，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次年云琅王大军直逼都城，一朝换天下。
　　功成的那天晚上，现梧铁甲溅了一身血，提着酒坐在皇城最高的城墙上。
　　秦子博走过来与他讨了杯酒，本以为他大仇得报，终于快意，然而却觉得他陷入了更加浓重的孤寂里。
　　俩人一杯酒接一杯酒地喝，秦子博罕见地听现梧谈起他的父亲。
　　“他于国于民，忠诚正义，拼了命守护的江山，到头来却屠戮了他的家门。”
　　“他曾跟我说，男子或有才学功名，或有一身本领，方能守住家国，守住自己。”
　　“如今看来，他没守住，我也没守住。”
　　“我这辈子爱他、敬他、也恨他。”
　　“不想最后，竟也成为了他。”
　　城墙下是兵将们在收拾残局，污浊血肉中混着权利与仇恨，城墙上一轮明月高高挂，无论月光下的人是笑还是哭，千年万年就这么亮着。
　　云琅王称帝，不乏有狼子野心，乱臣贼子的骂名，然而他在位期间，铁血手腕，整肃了朝中政治腐败的局面，又以仁德治国，刚柔并济，终得民心所向。
　　西北战乱，原现梧自请领兵出征，独饮黄沙十数载，边关安定后又归朝辅政，殚精竭虑为国为民。
　　他位高权重，然而不娶娇妻，不纳美妾，不爱钱财，一生清俭，所有之物不过一处朴素的宅子，宅中种着两棵梨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