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七秒》柏船未泊

7、七秒

　　后来的生活很平静，两人一直过着这样的平静的生活。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沈南辰最近总喜欢往外面跑，他总想着出去。他也不跟夜连云说，就独自一个人出去，夜连云每每要找他很久很久。
　　有时候是在湖边，有时候是在路边的长椅上，或是花店前，又或是自家的房顶上。
　　夜连云觉得应该是他想出去走走了，正好是踏春的好时候，边带着那人一起出去踏青。他们背着背包，夜连云领着沈南辰出去，一路上他都没有说话，夜连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夜连云以为他不高兴了，边牵着他的手跑起来。
　　那是一大片的花海，他让沈南辰在原地等一会儿，自己在背包里找相机，可是下一秒，沈南辰就不见了。他心里一下子慌乱起来了，他似乎哪里都找不到那人的影子，仿佛又一次回到了那个雨夜，他开始恐惧，泪水也止不住落下。
　　他不想再失去那人了。
　　“连云！”
　　夜连云回头，看着那人正在花丛中，连忙跑过去抱住他，“你去哪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又走了。”
　　虽然两人现在在一起生活，可是夜连云总是梦见沈南辰不要自己了，不记得自己了，便扔下自己走了，将自己永远地留在了那个雨夜。
　　“不会的，我不会丢下你的呀。”
　　沈南辰从他怀里退出来，往他头上戴了个花环，“我刚编的，喜欢吗？”
　　“喜欢。”
　　夜连云掏出相机，“我们拍个照片吧！”
　　“不要，连云！我们去那！那边好看。”沈南辰朝着那边跑过去，许多蝴蝶停留在花上，沈南辰跑过去，大片大片的蝴蝶飞起，环绕在那人身边。
　　好像自那以后，沈南辰很讨厌拍照，但是夜连云还是忍不住，就随手拍了张照片，可是照片出来的那一刻，看不见沈南辰的影子，蝴蝶也没有，只是一张空白的图片。
　　“什么？”夜连云不解地看着手中的照片。
　　“连云快来啊！”
　　夜连云扔下照片走了过去，沈南辰手里不知道捧着什么，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白色的闪蝶。可是按道理这里不应该有闪蝶的，沈南辰笑着将蝴蝶递到那人身边，夜连云看着那蝴蝶，竟然感觉有些许熟悉，到底是哪里呢？他一时有些许记不清了。
　　那些蝴蝶一直跟着沈南辰，围绕着沈南辰，有的落在肩头，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在田野中散步，田野一望无际，好像走不到头，可是走着走着，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化了。花朵凋零，枝叶繁茂，蝉鸣四起，夜连云感到很奇怪，刚刚不是还是春天吗，怎么变成夏天了。
　　后来再往前走，竟然飘起了落叶，甚是有了白雪，他们走到一座桥前，桥这边是春天和夏天，桥那边是秋天和冬天。
　　“连云你知道，遇见你我真的很开心，真的真的幸运。”
　　夜连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抬脚走上桥，却被身后的夜连云拉住，他有预感，沈南辰却笑着回头，轻声安慰道：“连云我知道这不公平，可是我真的要走了，对不起连云。”
　　“不可以！你说好了要永远在一起的！”夜连云发现自己怎么也动不了，他崩溃地大喊着，“沈南辰！沈南辰！沈南辰！你不能丢下我！”
　　“沈南辰！求你了……别丢下我了……”
　　沈南辰挣开了他的手，那些白色的闪蝶围绕在沈南辰周身，夜连云想起来了，梦里经常梦见这些蝴蝶，他们总是围绕着沈南辰。以至于沈南辰走的时候，那些蝴蝶也会跟着一同逝去。
　　从沈南辰踏上桥的那一刻，桥开始一点点消失，夜连云就这样看着沈南辰头也不回地步入了那个寒冬，把那个热烈的盛夏留给自己。他崩溃地大喊着，那人却不回头，直到桥完全消失，大雪越下越大，渐渐盖过那人，便消失不见。
　　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夜连云跪在地上，他的眼前飞来一只白色的闪蝶，周身散发着微弱的亮光。他伸出手，那只蝴蝶落在他手背，他低头落下一吻，蝴蝶在他后背化为光影……
　　夜连云知道，梦该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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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呆呆地坐在窗户边很久痕迹，直到沈云贺过来喊他的名字，夜连云这才反应过来。沈云贺看着一旁被砸开的锁，一地破碎的书本，以及他手里的那张死亡通知书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夜连云醒过来了。
　　三年前的那场意外是真的，夜连云被困国外是真的，他准备了戒指也是真的。只不过沈南辰死了，死在了那场意外里，当时余震造成的二次坍塌，彻底要了沈南辰的命。
　　夜连云回来的时候，沈南辰已经被火化了，他连沈南辰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他接过那人的骨灰盒，抱在怀里，感觉没有重量，又好像有千斤重。
　　轻到他感觉不到，重到他抱不住。
　　他颤抖着接过骨灰盒和那张死亡通知书，他把自己在房间里整整关了一个星期，后来他突然把所有关于沈南辰的东西都锁在了柜子里。所有人都以为他出来了，但是夜连云病了，沈云贺是最先发现他生病的。
　　那天他起来，看见了沈云贺就说，“我要带你哥去检查一下，他不记得了我，好像就只忘记了我。”
　　“什么？”
　　他看着夜连云看向一边，对着空气说话，沈云贺就知道夜连云病了，他竟然会以为沈南辰还活着。就在他身边，他只是失忆了，只是忘记了他而已。
　　他陪着夜连云演戏，一演就是整整三年。
　　沈云贺不清楚他是怎么醒过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打开那个柜子的。又不知道他是怎么毫无表情看完那本合照的，他手里拿着一张空白的照片，突然笑了起来。
　　可是又落了泪。
　　“我说为什么照片是空白的……我说呢……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
　　他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苦涩在心底蔓延，手中的白纸轻飘飘的，可是拿在手中有千万斤重。
　　“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又不许诺了……”
　　“我是骗子，你是什么？咱俩都是骗子……”
　　“哈哈哈哈哈哈……骗子啊……”
　　夜连云抬头看着一旁的人，“云贺啊，这三年麻烦你了……”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我现在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那场大雾过后，夜连云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相爱过的证明。
　　时间仍在流逝，日子仍在过，我该用什么来证明你曾经出现过我的世界。
　　后来他去了海边，洒了骨灰，那天他一言不发，一句话都不说。平静像是死水的水面，没有一点波动，这让沈云贺感到难受，他总觉得夜连云在做最后的告别。
　　他们也谈过话，他问沈云贺自己以后要怎么办，沈云贺也不知道，“那就好好活下去，连着我哥的那一份一起。”
　　他又哭了，沈云贺发现他手上的戒指不见了，“你的戒指呢？”
　　“一起洒进大海了，估计也沉海了。”
　　“你说，如果那天我听了他的话没有出差就好了，我们一起出去看海就好了，是不是就不会有意外了？”夜连云满脸都是泪，“可是……可是没有如果啊……哈哈哈哈哈哈……没有如果……”
　　沈云贺：“云哥……”
　　“我该拿什么来证明，我们曾经爱过，恋过，拥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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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那以后，夜连云经常独自站在窗外，他看着手中的那块表，镜片已经碎了，指针仍然指向“7”。夜连云说想要修好它，他不吃不喝修了四天，不知黑夜白天，就这样把自己关了整整四天。当指针重新开始行走，齿轮开始转动。
　　“滴答滴答”的转动声像是心跳一般，没七秒便会卡顿一下，为此总会比别的表慢七秒。
　　鱼的记忆是七秒，短短的七秒，夜连云看着鱼缸中的金鱼，将手中的表扔进鱼缸，很快表沉底了。
　　他又站到了窗前。
　　又下雨了。
　　记得接过骨灰盒的那晚，雨下的也好大。
　　再次翻开那本相册，那本记录者着他们的点点滴滴，是他们的青春，也是他们爱过的证明，也是沈南辰存在的证明。
　　他站在窗户前，拿着相册，随着打火机的火焰升起，他点燃了相册。看着燃烧的火越来越剧烈，落下的火星引燃了窗帘，瞬间燃起熊熊大火，火舌吞噬者触碰到的一切。
　　他们当时买的房子比较偏僻，周围距离城市较远。
　　他站在火焰中，浓烟让他的肺感到撕裂一般的疼痛。模糊中，他好似看见了沈南辰，他看见了周围都是白色的闪蝶。沈南辰朝着自己伸出手，他赶紧握住，那一刻什么都没有了。沈南辰拉着自己跑，瞬间他们闯入了一片田野，眼前是大片大片的花海，沈南辰拉着自己在这里散步。
　　他们一直走着，蝴蝶围绕着他们身边。
　　沈南辰继续问着他重复很多次的问题，夜连云不厌其烦地回答他。
　　“我逗你呢，你怎么那么傻。”
　　“你问我，我自然要回应的啊。”
　　两只手十指相扣，两枚戒指依偎在一起，阳光下的两人走在花丛，无数的鲜花绽放。微风轻轻吹拂着，带走花瓣上的雨珠，带走曾经的痛苦，过往的无奈和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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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张照片渐渐被火舌吞噬，照片上的两人满脸笑意，正值青春，潮气蓬勃。那个盛夏，那个蝉声四起的夏天终究还是坠落了。
　　成为一抹灰烬。
　　“轰——”
　　房屋倒下……
　　一切都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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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消防车警笛声四起，大火连烧两天，好在一场大雨浇灭了这场意外，却却只留下了烧的漆黑的废墟。
　　什么都没有了。
　　“您好沈先生，我们只发现了这个。”
　　沈云贺接过那块表，手表被浓烟熏黑，但是玻璃仍然干净，表上的指针仍然指向“7”。
　　那是梦中的七秒，梦中再也无法回去的七秒，世间的千万个七秒，千万个梦，都无法忘记短暂的七秒爱意。
　　哪怕有千万的七秒，我都爱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