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棠之上》静之泽

7、第七章 街角将遇

　　翌日，云澈下朝回来，便将逸风叫了过来。

　　“今日，朝堂之上，云淮挑唆群臣，让王府拿出边防驻军图。”云澈坐于案前道。

　　云淮乃是当今魏帝三子，在皇子之中才智不低，但碍于其母出身不高，朝中追随者，远远不如得宠的虞妃儿子二皇子云泽。自从太子被废后，储君之位虚悬已久，除却云洛皇子的无心争储也罢、时机远不能胜也好，唯有云泽云淮乃储君之选。

　　云澈少时有数年曾长在太后膝下，和云泽同吃同住，二人随着年龄增长，亦是性情相投，情同手足，在大魏，云澈对云泽的加持分量无任何悬念。云淮自然视清王府为眼中之刺。

　　“看来他们还不知道，当日那二贼并没有得手。”逸风沉思道。

　　“那日你不是说，有一群黑衣人拦阻我们的人了吗？现在可以确定是谁的人了。”云澈似乎对这个结果没有半点讶异，云淡风轻地说道：“云淮如果截到驻军之策图，少说定个清王府的看管不利之罪，再大点，还能怂恿朝臣联名上奏治我一个叛国罪，也有可能。再者，自己还能邀功请赏。当真是好一手谋算。”

　　“他想渔翁得利。当真是对我王府的威胁无孔不入。”逸风道。

　　“王府里的眼线最近向外汇报的多了些，你莫要心里大意，此次如若真让这两帮人得逞，失控的情形就很难收拾了。”云澈道。如果不是清王府里的人快速传递有密室驻防图被盗，云淮不会立刻派人跟上。

　　“属下谨记。”逸风躬身揖道。

　　“清河卫有消息传回来吗？”云澈问道。

　　“有，昨日夜里他们顺藤摸瓜，赶到了远郊的一处院落，里面有打斗的痕迹，竟然无一活口，院落内也空无一人了。对了，我们的人在后院一屋中，发现了这个。”说完就将一枚银牌恭敬地递与云澈。

　　云澈道：“是北面来的，错不了。”

　　“更为蹊跷的是，这处院落竟然有练武场、还有多不胜数的书籍，经史子集、兵书话本、琴棋书画倒是一样不落，住在那里的人所学所用堪比王室。”逸风带着满腹的疑惑，说与云澈。

　　“如此，她们所学并不是北面的，应该不是北然的暗哨所在。”云澈暗自思索，摇摇头，接着道，“那二人逃至此地，恐属偶然，只是后来云淮扰得她们不得不离开，倒也是被无故牵连。只是那里的主人能将云淮的西舟卫杀的片甲不留，是需要一定功夫的，但是，云淮的西舟卫实力不容小觑，灭掉这么多西舟卫，恐院内的主人再高武艺，也定要受重伤。”

　　“要不要去查查？”

　　云澈抬手止意，“暂且没时间顾得这些，那贼人估计也逃脱了，而这院子里的主人她们也算帮了我们一个忙，云淮也吃了瞎，此事暂且先放下。今日朝堂上说，沿江的原州受洪涝灾害严重，田地和村落都被冲了，多人都成了流民，一路上沿街乞讨，来到皇城。今日无事，我们前去看看，说不定就有要寻的人。”

　　“公子，属下穿成这样，倒还好，您穿成这样，实在是...”走在大街上，逸风跟着前面的云澈大步道。

　　云澈看着自己的一身“新衣服”，粗布长衫，满是灰尘，脚上的草鞋已经被磨出了一个洞，脚上的大拇哥在外面畅快地感受着秋风。

　　他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道：“找的这身衣服不错，不过还不够破。”

　　逸风看着自己满是补丁的衣服，脚上的草鞋更是磨得没底了，踩在地上，硌得脚生疼，揪着眉，咧着嘴道：“几两银子买两套这样的行头，公子当真是有非常人之智。”

　　“那不然呢。一身锦衣华服到难民那里找人？你不怕被难民给你扒拉个精光？”云澈甩着自己的长衫阔步而行，没有锦衣，粗布陪衬，那通身的朗逸气度更为突出了，竟然周围还会不时有小娘子频频回头。

　　他突然回过头，“你的衣袖够脏，来，往我脸上抿两下。”

　　逸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云澈，自然也不敢往自家世子身上随便抿脏东西，只得站在原地不动弹。

　　云澈见状，拎起逸风的袖子往脸上抿开了，白净俊逸的脸上立刻铺上了“灰地图”，安慰逸风道：“战场上硝烟滚滚，残肢断臂，血洒漫天，那脸上身上根本就不能看，这才哪到哪？”

　　逸风没有跟过老王爷和世子，到过战场，内心更是心疼：“公子，真是受苦了。”

　　“走吧，别耽误正事。”云澈催促道。“拐过面前的巷子，就是城边的难民集中之地了”。

　　大街彼端
　　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但是容貌清丽，眼神炯炯，牵着马，衣着单薄，发丝凌乱，看上去像是长途跋涉而来，定然吃了不少苦头。

　　自从昨晚从花棠居离开以后，落溪在暗无边际的黑夜里跨过河流、行过旷野，最后只能在确认脱离危险后，在林子里找块石头过夜。

　　终于在天亮以后赶了几十里路来到洛都，已经找了一大圈，还是没有找到芳悦阁所在，五脏庙也已经闹腾不止，落溪只得牵着马漫无目的的走在繁华熙攘的洛都大街上。

　　看着大街上人群如织，心里格外担忧雪岚。

　　“咕噜咕噜”的闹肚声虽然会淹没在熙攘的人群里，但是对于自己来说已经是排山倒海的闹腾了。

　　得想个办法找点吃的。她暗想，袖口里没有钱，身上没有钱，但是总不能抢吧。

　　于是，找一个不太显眼的地方，驻足，观看四周的摊贩，看看天，过了一会，她牵着玲珑，来到一处卖煎饼的摊贩前。

　　“大娘，我看你摆摊这个位置，如果换那里，保准你生意好过他们。”落溪指指街角废弃的旧草棚。

　　“小姑娘，你瞎说甚，虽然我的生意比不上他们几家，但是位置也不算太差，换那里，才没有人呢，你这捣乱的一边玩去吧。”大娘很不耐烦地说道，本来自己的煎饼就卖不出去够烦心的了，还有人出瞎点子，当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落溪不急不恼，附耳在大娘的耳边道：“秋吹东风，秋雨蒙蒙。你别看此时有点太阳火，可积云已南来，不过半个时辰，冷风卷地秋雨要落。大娘你看，今天街上没带雨具的人甚多，避雨的不都只买你的饼了吗？”

　　卖饼的大娘，看看天空，看看落溪自信的微笑，道：“你这小姑娘，倒还通晓天象，也罢，终究也不好卖，就暂且听你的？”
　　落溪赶紧搭把手将摊贩小车推至草棚，将玲珑栓好，过了一会，风卷残云，果真有下雨的迹象。

　　便又来到大娘的身边：“大娘，你要是信得过我，我给你想一个好法子，以后不管是晴天雨天，保管你卖出的饼比别家的多。”
　　大娘看看天气果真如落溪所说，便对面前的这位小姑娘，投以不可思议的眼神，道：“何法？”

　　落溪没有回答，只笑笑，便用摊前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将案板的边角处，刻出一朵花，一朵云，一只小狗，并让阿姨在其上做饼，果真凝结的饼子上带着花朵、云朵、动物的图案，大娘非常惊喜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落溪笑了笑，又随手拿起旁边的菠菜、用粗布榨出绿色的菠菜汁，将胡萝卜用内力捻碎，挤出橙红色的汁水，用大娘做煎饼的刷子刷到刚刚做好的图案之上，橙红的花，绿色的小狗栩栩如生，大娘开心的合不拢嘴：“像变戏法似的，这下好卖了，这下好卖了，满条街，满洛城都找不到第二家了。”

　　大娘开始叫卖，果不其然，只一会功夫，随着秋雨骤降，来棚里避雨的人都争先恐后买这新鲜的饼子吃。

　　大娘不忘低头高兴地对落溪说：“以前的饼子都是饱腹用的，你看这会，姑娘们来买带花的，孩子们闹着买带小狗的，饿不饿都想尝一口。”

　　落溪在开心地帮着大娘卖东西，不曾知道，远处两个难民一样装扮的人，在避雨的角落里，看着发生的一切。云澈似乎带着欣赏又挑剔的口吻酸酸地说道：“雕虫小技，倒也有大用场。”

　　一层秋雨一层寒，停了秋雨，却把清冷留下。

　　大娘很快已经将今天带出来的食材做完卖光了，看着不曾有过的收入，当然是喜上眉梢。

　　想起来什么，才忽然转头看着落溪：“小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

　　落溪笑了笑道：“大娘，实不相瞒，我刚到洛城寻亲，还没有找到，这肚子饿了...又没钱...”，落溪第一次出远门，竟然才知道低三下四寻吃的有多难为情。

　　大娘没等落溪说完，从钱袋里抓取一半，放到落溪手上，“姑娘，这是你应得的，不要难为情，你已经给我赚钱的好法子了，明日我的生意肯定比今天好。”语气里满是安慰和乐观。

　　像这样不伤人自尊又聪慧的妇人，怎么会生意不好呢。

　　落溪经历了昼夜颠簸、又担忧惊恐的难处，此刻得到一点安慰，竟然感动的两眼朦胧，她笑了笑，取出几个铜板，剩下的还回了大娘的口袋，便拉起玲珑疾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