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随笔）》张子音

1、郑小姐（一）

　　父母一开始给她取名郑慧秀，取自秀外慧中，在她看来是极好的字。

　　可是后来，家里来了一个道士，神神叨叨拄着破拐拿着“神机妙算”的破布旗子就来了郑宅门口，半死不活地倚在门边大石头狮子身上，一身烂衫，胡子拉碴，极为落魄。

　　郑家是当地有名的书香门第，心中再如何想，看门的也还是给他送了碗稀饭就几个大馒头，在那时这已经是好东西了。

　　看门的小子眼巴巴地等着那老道饱腹完了就走，谁知那老道士是个泼皮无赖，硬要几个钢镚铜元，美名其曰送郑宅一挂。

　　看门的一看，呦呵，这不会是个傻子吧，还是看我是个傻子，跑到这里来强卖强卖来了。

　　那老道估计看那人不服气，暗示了几句有关郑小姐的话，当时郑小姐郑慧秀刚刚出生，却因为是个不足月的早产儿，身体不太好，整个人都是皱巴巴的，像只小老鼠，因着是郑老爷的第一个孩子，家里重视极了。

　　这不，一听有人说小姐，还不急了眼。甭管信不信，总该重视一下。

　　于是那老道拿了一小串铜元并一包袱的大馒头走了，给这位小姐留下了一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切莫钻牛角尖”就走了。

　　于是，就这样，郑小姐郑慧秀就变成了郑小姐郑惠秀。

　　郑小姐的父亲郑老爷有两位夫人，郑小姐的母亲是郑老爷的大房太太，可惜因为早年伤了身子，早早就走了，于是郑宅就只剩下了一位夫人，郑老爷的二房太太，郑小姐就被这位二太太养着。

　　郑老爷有一儿一女，郑小姐是郑老爷的第一个孩子，郑少爷呢，是二太太生的，两个人差上七八岁，但二太太对这位大房太太留下来的女儿倒也不错，因而家里倒还是和谐。

　　郑小姐渐渐长大了，到了启蒙的年纪，郑家虽然是书香门第，祖上也是个正儿八经的贵族，但还留着一些迂腐的东西，郑老爷总认为女孩子识些字读读诗就好了，因为大太太是个读书明理的大家闺秀，在世时没少和郑老爷呛嘴吵架，郑老爷秉承着谦让女人的原则屡屡稳稳占据下风，因而他是不希望女子有多厉害的。

　　像是二太太那样温温柔柔的小家碧玉就好，女以夫为天，男人大概也是不希望自己的妻子对自己指指点点的。

　　再加上当时社会上闹得厉害，争端很多，于是郑老爷请了一位教书先生到家里教书。

　　郑小姐从小聪慧，对于先生教的那些一点就通，一背就会，于是日常就是看看书，读读诗集，要不就是带着弟弟在家里疯玩儿。

　　没错，只能在家里玩儿，因为外面很可怕，家里的人都说，外面的世界很不安全，像她和弟弟这样的小孩子最容易被掳走了，因而不让她出去玩儿，就算出去，也得有好多人跟着。

　　“郑小姐是一个听话的乖孩子，所以要好好地待在家里。”

　　教书先生那样说，手中检查着郑小姐完成的大字练习，而郑小姐则在不远处背着新学的女德。

　　渐渐地，郑小姐长大了，过了稚嫩的年纪，到了花苞待放的季节。

　　社会上的风向又变了，周围有钱家的少爷小姐都去留洋了，新兴的浪潮奔涌，女子也能入学堂和男子同席了。

　　而郑小姐的启蒙先生也没什么可教的了，他主动请辞，提议让郑小姐可以上学堂试试。

　　“学堂里有很多同龄人，也可以让郑小姐去看看。”

　　郑老爷和太太避而不谈，直说有他们的考量，客客气气地让人将教书先生送走了。

　　“老爷，我可听说那王家的少爷也出国留学了，你看，是不是也应该把咱家惠秀送去和他同行，正好也能让两个小辈交流交流感情。”

　　郑老爷摆了摆手，这个方子不好，天高任鸟阔，这孩子送走了，玩儿疯了可怎么办，他可就只有一儿一女，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啊。

　　郑老爷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摸了摸自己打理地光滑溜顺的胡子，心中有了主意。

　　这一切郑小姐都不知道，她只知道从小教自己的先生走了，没一段时间，自己就多了一位教书的新式女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