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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新娘 ...

  •   我站在泛着亮光的木门前,盯着上面的红喜字望了好久。这整屋的喜字都是住村头的孙秀才帮忙写的,我娘拿了邻村杀猪那家人给的聘礼钱后,拿去请了孙秀才教我小弟识字,他今天才乐意帮了我们这个忙。字很不错,可新上生漆的木门却透着一股墨香都盖不住的酸味。
      我踌躇着,轻唤一声里面的人:“大姐。”
      “你进来说。”说话的人声音已然有些哑了,估计已经哭了很久。
      我推门进去,木门“吱呀”着,木门外热闹朝天,木门内孤寂冷清,好不滑稽。
      大姐抹了抹眼泪,望向我的眼神带了些许希冀,却问出的是:“他走了吗?”
      怎么不是他在吗?
      我不敢抬头与大姐对视,我不忍心看到她红红的眼睛,只得盯着大姐的破布鞋——虽是出嫁,我们家却没有给大姐置办一双新喜鞋的钱。
      大姐看着我的反应,又问:“你当真告诉他让他辰时在村口等我吗?没有说错吧?”
      不等我应声,她又自顾自地说:“你虽是年纪小,却最是顶事的了。我怪你做什么?”
      吉时还早着,郎家还没派人来迎亲,我大姐自顾自地嘱咐我咱爹腰不好,常年弯腰种庄稼和打铁,晚上我多帮他捶捶,娘在镇上的纺织作坊做工,都被针扎得全是针孔,少惹她生气,她也不容易,小弟调皮,现在请了教书先生,多督促他……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事都是我往常做的,她却郑重其事地嘱咐我,我知道她不是担心我做不好,她是心里太难受太慌了,倘若都没人听她说说话,她都要疯掉了。
      一月以前,她在溪边浣衣时救起一个落水的穷书生,书生原是进京赶考,半路经过溪流想要捕条鱼吃,不慎落水。书生向她允诺考取功名后必要以身相许,向我爹娘求娶。碰巧这会儿邻村的屠户也为他们家儿子求亲,我爹娘接下了屠户家的聘礼。我大姐不愿嫁给屠户家,才央我去给书生传信,让他带她走。
      书生应下了,可是他没有留下来。
      到底是权衡着二选一还是芳心暗许,我年纪小,想不明白情爱的道理。
      拜堂仪式很是热闹,鞭炮声里有大人的高谈阔论,有小孩子奶声奶气的祝福,所有人都在为这门亲事高兴,除了新娘子。
      我在大姐的拜堂现场流下了一滴泪。满脸喜气的媒婆瞧见了我,凑过来说:“二妹这是为你大姐高兴咧,这是门好亲事啊,我说亲二十年可没见过这么多聘礼钱。过两年你也成大姑娘咯,我也给你说一门好亲事。”
      我心中兀自生出一种惊恐,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幻化成了巨大的秤杆,我正站在被议价的那一端。
      喜事过了一阵,家里的家具也添了些新样式,弟弟拥有了一个书案和煤油灯。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爹娘聊起了我及笄的事。
      “过两年我们二妹也及笄了,该备着钱去李大娘那给二妹做套新衣服了。”
      “也该说亲了,孩子一个个都大了。”
      “现在就指着最小的这个读成书了。”
      我往嘴里扒着饭,小心翼翼地说:“娘,我不想嫁人。”
      我娘有些生气了,把手里的碗筷往桌上一放,用指腹戳着我的脑袋恨恨地说:“不嫁人你还想吃我一辈子啊?全村里就你不嫁人,你还是人吗?”
      我边拿着碗边挪着凳子后退,不小心跌在地上,碗里的米饭全盖在了我头发上,木碗磕在额头上有些生疼。
      我急忙去把碗捡起来,我娘更生气了站起身来踹了我一脚:“吃个饭都吃不好,你别吃了,干什么都不行,简直就是吃白食的。”
      我没有为自己辩解,趁着天色还亮,出门上山采了点野花和草编成花环等明天上集市去卖。眼泪一滴滴地掉在花上,可能是我的眼泪太咸了,花也被浇得变得蔫巴。我有些想念大姐,往常她会帮我说话,她嘴巴甜能把娘哄开心。我有点怪自己没有用,不会说话还为了这么点小事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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