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盛世可菲儿

3、丝丝清风入耳

　　我的姐姐林念，死在了这个学校。
　　她明明身上布满伤痕，手腕有几处求死未得的痕迹，□□有明显的撕裂，死前有被人凌辱过，可最后却只是被当作抑郁症自杀，草草了结。
　　我不信，我想查明她死亡的真相。她善良、努力、漂亮，在A中最好的1班就读，虽然我们的父母因车祸早早撒手人间，但是我们与奶奶相依为命，惜命的很。
　　靠着出彩的物理成绩，我被A中看中，来到了姐姐的班级。
　　还没查明姐姐死亡的真相，我就成为了继姐姐以后的下一个霸凌对象。
　　我并没有坐以待毙，我收集了自己被霸凌的录音、照片、视频。可我不敢曝光，我无权无势，也只会草草了事，跟姐姐一样。
　　我环顾四周，1班的林锷作为霸凌之首，带着他的一众走狗，站在我面前，身为班长，他的物理成绩稳居年级第一，却因为我的到来光芒尽失，他爱恋11班的班花韩丝，她却对我情有独钟。我一无权，二无钱，还有个拾荒的奶奶，无父无母，比不得他父亲身居市长之职。
　　因此，霸凌有了借口，施暴有了理由。
　　但大多数时候，霸凌甚至不需要什么正当理由。
　　我被陷害偷盗班费，因我家境贫困，这样拙劣的手法大家却信了。从此，无人愿意替我说一句话。
　　我的桌子布满辱骂之言、凳子长期缺胳膊少腿、坐在教室靠近垃圾桶的位置、我的物理成绩也被威胁不能考好，我接受着一次次毒打，一次次霸凌。
　　但我也不是一无所获，我姐姐的死好像跟林锷有关，但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只能靠着被霸凌从他们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林清这小子真没劲，不如林念有意思，可惜啊，她玩了没几次就受不了了。」接着他们发出一阵□□，令我反胃。
　　我恨。
　　我真的好恨。
　　施暴者依旧畅快淋漓活在人间，而受害者却永远看不到光。
　　厕所人来人往，却都是冷漠无视的眼神。呵，我姐姐是不是也是如此。在失望中走向绝望。
　　厕所的屎臭味、血腥味，混杂着冷漠的人情味，构成了校园最隐蔽的风景。
　　一道慵懒的声线响起：「哦？你们在干嘛？」
　　林锷回头看了一眼，便谄媚地回道：「嘉哥啊，在这教训一个贱人而已。怎么惊动您了？」
　　「滚。我不想说第二遍。」穆嘉懒得跟他们废话。
　　只见林锷众人一溜烟地跑了。
　　原来，他们也会怕啊。
　　穆嘉有点嫌弃地扶起我，把我拖出了厕所。
　　「穆嘉，他没事吧？」只见一个娃娃脸模样的女子开口问道，一脸焦灼。
　　她是谁？怎么之前没见过。
　　「李老师，快给我记下，我又做了一件好事。」
　　「好，给你记保险箱里。」
　　李老师？是11班那个新班主任吗？
　　李老师一脸认真地说，「我是准备去打热水的，结果韩丝跑过来，让我去男厕所看看。但我毕竟性别在这，所以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
　　穆嘉看了李老师一眼，轻笑：「那我还要谢谢李老师给我救死扶伤的机会咯。」
　　「不客气，穆嘉，这是你应做的！」
　　穆嘉白了她一眼。
　　这么好的气氛，真不想打破。
　　可我还是平静地开了口：「谢谢你们，不过下次不用了。你们能救我一次，还有无数个下一次。你们能救我一个人，还会有下一个人。没意义。」
　　不是我不识好歹，只是这确实就是事实。
　　我便甩开穆嘉的搀扶，一瘸一拐离开了。
　　「看，人家还不领你情呢。」穆嘉打趣道。
　　我没回头，但我可以感受到背后焦灼的眼神望着我。
　　但我不想拖其他人下水了。抱歉。也谢谢了。
　　A中的天很蓝，阳光很好，只是这份美好从来不属于我这类人。
　　推门进入教室的时候，一盆冷水打在了身上。让本就不够体面的我，更加狼狈。我习惯性地踢走水桶，湿漉漉地走回自己发霉的角落。
　　「你看看他，笑死我了——」
　　「好恶心啊——」
　　「这样才适合他哈哈哈哈哈——」
　　周围的讥笑、嘲讽、无视让我顿时喘不过气来。他们枯燥无聊的生活似乎因为我的出丑增添了一丝乐趣。
　　上课铃声响了，数学老师只是扫了一眼，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她没有多说，便开始上课了。
　　见怪不怪了。
　　放学之后，我拖着湿透的校服，晕乎乎地走回家。头好晕，我好像发烧了。
　　11班的李老师追过来，身后还跟着有点傲娇的穆嘉，他们似乎关系很好的样子。
　　「那个，同学你还好吗？你家在哪？要不要我们送你啊。」李老师冲过来扶住我。
　　她，好像个天使。
　　「把他送你家吧。这样回去，他家人会担心的。」穆嘉一脸诚恳的提着建议。
　　再醒来，我就打着吊针处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屋内是李老师、韩丝、顾时、清欢，还有一脸高冷的穆嘉。
　　李老师温柔道：「没事了，烧已经退了。你安心睡一晚，我让韩丝跟你奶奶报平安了，别担心。」
　　我从床上爬起来，直接准备离开。
　　没必要麻烦别人。
　　正当我准备走出时，穆嘉叫住了我：「我们可以帮你，帮你曝光，帮你替你姐姐报仇。」
　　我停下了脚步，我确实需要帮助。
　　李老师走过来，握住我的手：「别怕。若今日我们袖手旁观，他日只会有更多受害者。虽然没办法拯救所有人，但有一个帮一个！」
　　韩丝走过来，抱住我，这个拥抱让我感到些许安心，所有的不安、不满、怀疑都一点点融化。
　　本来，我是刻意接近韩丝，想获得更多姐姐的线索，可她总会一个人跑上天台，最开始我还以为她要想不开自杀，有次她站在天台张手眺望的时候，我冲上去从后边抱住她，「那个...同学，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别想不开。」
　　结果韩丝顿时哑然，回头笑了笑，垂眸看着我，「嗯？我没想自杀啊。我只是想感受一下当时她站在这是什么感受。」
　　她？是姐姐吗。
　　微风把她的发丝吹到我的脸上，吹来了一段情谊。
　　以探寻真相为借口，我会偷偷看她在舞蹈室练舞、默默陪她坐在天台、和她一起分享自己的心事。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为她心动、为她失眠、为她打扮，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与她多说一会话。少年的心动，总是克制又热烈。
　　后来，林锷对我的霸凌，打破了我的痴心妄想。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是啊，我怎么配呢？
　　好几次韩丝会来教室找我，透过教室的玻璃，我看到她欲言又止。
　　韩丝和我姐姐是在网上认识的，两人一直是笔友。后来发现二人都是A中的，韩丝便提议要见一面，但姐姐害怕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便一直找借口拖着。最后一次聊天，是姐姐将自己的日记本留在了学校天台的角落里的秘密告诉了韩丝。之后，便传来了姐姐的死讯。仅留的日记本里记录着林锷一众人的恶行，字字诛心，但韩丝一直没有机会曝光。仅凭这个日记本，根本改不了太多。韩丝后来得知我是林念弟弟之后，一直想找机会跟我说明真相，我们过于亲密的关系被林锷发现，使我成为下一个遭受霸凌的受害者。
　　直到今日，他们一众人下定决心帮我。
　　穆嘉弯起嘴角，笑得灿烂无比，「先别急着煽情，忙完正事再说。」
　　他将计划告诉了我，韩锷众人搞坏了监控，应该想了什么坏招，要嫁祸给我。我则将计就计，让顾时录下视频，爆出校园暴力。穆嘉会提前联系好报社，到时候帮忙提高热度。
　　我愿意赌一次。
　　我相信老天会站在正义的一方。
　　第二天，来到1班，窗户的玻璃砸出了大口子，走廊瓷砖上洒满了玻璃渣，折射着耀眼的光。
　　哦，搞这出。
　　刚进门，我便被林锷一脚踹倒，我径直直接倒在玻璃渣上。鲜血流出，染红了洁白的瓷砖。
　　「林清你这个贱人，竟然把教室的窗户打碎了——昨天是你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林锷大喊道，可怖的嘴脸异常恶心。
　　暗处，顾时已经拍下了视频，一则题为A中背后不为人知的故事的视频传到了网络并迅速爆火。
　　李老师一众人满眼心疼。
　　忍不住跑过来扶起我。
　　「够了，你们欺人太甚了，真以为报应不会来吗？既然1班不要她，我要。」李老师气愤地说。
　　林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只是冷笑了一下，轻蔑的回怼道：「拭目以待。不过垃圾确实应该待在垃圾场，11班就是个很好的选择。」
　　1班的人站在门口，欣赏着这场闹剧，作为加暴者的形象出现，他们是比施暴者更加隐蔽且致命的存在。
　　李老师笑了笑，「11班不是垃圾，林清也不是。倒是你，无法分辨。」
　　穆嘉挑了一下眉，冷冷说道：「欺负同学，冷眼旁观，所谓的1班不过如此。」
　　王承笑嘻嘻地说：「别下次连年级第一也被11班抢走了，那就丢人了，各位。」
　　一时间，11班和1班的火药味达到了顶峰。
　　李老师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便拉着自班的同学扶着我走了。
　　去了医务室，我处理了玻璃渣的伤口，穆嘉便将顾时的视频发给了人民日报的记者，并在微博上为顾时发的视频请了几个大V转发，事情很快发酵起来。
　　随后，我便将自己收集的证据，桩桩件件，尽数展开。
　　事情闹得太大，林锷的父亲根本压不下了。
　　韩丝紧接着曝光了林念的日记本，又为这份声讨添了一把火。
　　一时间，网络上人言激愤，似乎迟到的正义终于现身。
　　「这个林清太可怜了，严查校园暴力事件——」
　　「拒绝校园暴力——」
　　「每个学校都有校园暴力的受害者，希望有关部门严查——」
　　有关部门介入调查，当年的真相水落石出，有好心人曝光了当年林锷侵犯林念的视频，彻底将林锷一行人打入了深渊。
　　林锷父亲被撤职，林锷也被拘留，由于未成年，暂缓判刑。1班的班主任也因管教不严受了处分。
　　王承提议去监狱暴打林锷一顿，「嘉哥，你觉得怎么样？咱们为我们的新同学出出气。」
　　只见李老师摇摇头：「既然坏人已经受到了惩罚，我们便不必为了不值得的人浪费自己的时间和精力。世界很大，总有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值得我们去做。」
　　我抬头望着A中的蓝天，阳光又一次洒在我的身上。
　　底层人的抗争，往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但好在，姐姐，我替你报仇了。
　　韩丝走过来，握住我的手，用眼神示意其他人离开，我不解道：「你怎么了？」
　　她勾起唇，一副不正经的语气，表情却异常认真：「想要个名分。」
　　此刻，无数情绪翻涌上心头，我想吻她，却只是拉起她的手背落下一吻。
　　「这还不够。」她拽着我的领子，踮起脚尖，轻轻吻上我的唇。
　　这场面分外养眼，引得11班一直起哄。
　　成为了11班的一员后，我曾问过李老师为什么无条件帮我。
　　她说，被救赎的人也会成为救赎别人的人。
　　她也曾被救赎过。
　　11班自从上次对峙1班之后，整个班像打了鸡血，竟然都开始往死里学。穆嘉、顾时、清欢、韩丝、王承，还有我，各自负责一门自己的优势课程，在晚自习为班里每个人突击补习，笔记本复印出来一人一份，11班的同学们一下课就往办公室跑，吃饭时间也泡在教室里看书，一时间，学风高涨，「超过1班」成为11班的共识。在这两个月里，李老师也每天晚自习陪着我们，给我们免费补习英语，偷偷给我们买小零食吃。
　　高二上学期的期末考试，11班的平均分逆袭年级第1，穆嘉这个只交白卷的学生破天荒地考出了全校第一的好成绩。
　　只有我们知道，他本就该是如此。自从他哥哥穆辞去世之后，他就颓废不已，这是他第一次恢复了生机。
　　成绩公布之后，李老师在班会如是说：「这次期末，我们班的总成绩是年级第1，我很高兴，大家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11班不比任何班级差。但是，我们活于世间，并不是只有成绩这一项可以证明自己，人这一生很长，考第几名并没有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大家需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学习？自己未来想成为怎样的人？自己可以为国家和社会做些什么？」
　　语毕，大家都陷入了沉思。
　　最初，我们想的确实只是怎么超过1班，而忽略了自己本身努力的价值。
　　或许，李老师说的对，努力和奋斗并不是为了比得过谁，而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
　　为了自己爱的人。
　　我看向韩丝的背影，隔着茫茫人海，我微微勾起唇角。
　　这时，韩丝回头对我狡黠一笑。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