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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示警 ...

  •   诺丽似乎在暗示拉拉,以诺和他的奴隶有不伦关系,并且那奴隶是个难缠的角色。

      她假定拉拉不知情。可事实上,关于那个奴隶,由于某些原因,一无所知的反倒是诺丽。

      *

      和家族里的许多人一样,帕琵认为以诺是个温和有礼的好孩子。或许比两个哥哥稍微内向羞涩了点儿,但这也没什么。

      在他很小的时候,他总是忘记自己不能够对奴隶说“谢谢”或者“对不起”,还总是莫名其妙的哭泣。你不会愿意看见男主人在公开场合听见自己儿子这样说之后的神情的——连朱尼厄斯家族的那个总督都表达了惊讶(他的原话是:“我还以为阿尔德曼家的人永远不会这样做?”)。

      幸运的是,在他长大后,这种情况就再没有出现。自中学毕业后,以诺和他的两个哥哥一样去了伍德赛德军校,经常出入上流聚会……他终于看上去和其他举止得体、风度翩翩的贵族少年没有两样。

      以诺年满十八岁的那年夏天,阿尔德曼家族仿佛被亚摩斯[1]祝福了。

      先是时任圣城副裁判官的先生被拔擢成地方总督,一月后将赴维斯诺伍德履职;紧接着伍德赛德军校派人送信,以诺获取了进入神学院的资格,将在冬季正式入学。

      以诺很快从军校退学,回到庭院。一天早上,夫人要人请他来到花园。在他们一起祈祷并用餐时,夫人忽然开口,让帕琵跟着以诺到外头去买个奴隶,带到神学院去使用。

      神学院是唯一能够接触并学习魔法咒语的地方,因此,即使是贵族子弟入学,也最多只能携带一个贴身奴隶照顾。这是出于保密的需要,谁也不会因艰苦而拒绝这份光荣。筛选学生的标准非常严苛,尽管提罗们[2]每年都辗转各大学院筛选适龄学生,可入选者寥寥无几。

      虽然自荣耀战争结束后,再没人能像伟大的米迦勒·弗里德曼一样拥有强大的魔法能力,导致某些军方人士在背后嘲讽神学院已堕落成一个变戏法的地方,里头的学生只会念叨着没有大用的胡言乱语;但不管怎么说,谁都希望能变成下一个米迦勒,继承他那人所皆知的未竟之志。

      “妈妈,为什么您这么说?”以诺看上去有点惊讶。

      帕琵同样困惑,因为以诺有一大堆最优质的家生奴隶,性情温顺,生性活泼,并不过分聪明,对主人绝对忠诚。他完全可以随便带一个人去……又或者——以他的性格推断——谁也不带。

      “你得在神学院待很长时间,我不希望你在里面很寂寞。”夫人握住他的手,轻轻抚摸儿子的手背,“我知道你的朋友约瑟也会去,我很高兴。但晚上你睡不着的时候,我希望有个人能陪我的孩子解解闷。去买个你喜欢的回来,好么?”

      她的语气有些暧昧,帕琵想,以诺一定也感受到了。

      果然,以诺沉默一会儿,垂下眼,无声同意了这个提议。

      *
      圣城的夏天在白昼时闷热难耐,但以诺拒绝了等着的软轿。

      帕琵发现那天虽然有太阳,可刮着风,走在路上还算凉爽,因此顺从了主人的提议。

      以诺向爱神神庙的方向走去。巴别市场在那后面。

      帕琵提醒他,“主人,我想那里都是些劣等货色?”她准备将以诺带到美德广场。那里的奴隶贩子懂得把最好的奴隶藏在大众看不见的地方,只留给贵族买家。你甚至能毫不费力的找到被阉割的貌美男孩——如果你喜欢这种情调的,尽管法律与伦理禁止如此。

      以诺对帕琵报以一笑。他的额发被风吹动,面容在阳光下漂亮得难以形容。

      *
      以诺和帕琵挤在肮脏闷热的、拥挤嘈杂的、臭气熏天的市场过道上,看一个展台上的一批奴隶。这些奴隶们的胸口都被粉笔涂白了,这意味着他们是新货。

      圆脸的奴隶贩子非常殷勤地把一个黑头发的男孩推到他们面前。

      “十六岁,来自泉水城,会一点儿通用语和数学,您可以让他给您朗诵抒情诗和弹奏竖琴,尊贵的大人!”

      他的长相很讨人喜欢,身体线条优美。很出色,即使放到美德广场那些交易厅里买卖也够格。

      留意到客人的视线,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闪着微光的脸上怯生生的露出一个柔美的笑容,又扑闪着睫毛垂下眼去。帕琵猜测他能够从以诺的衣着与举止上,判断出被这人买下能够过上相当舒适的生活。

      她看向以诺,想知道自己是否要出价,但是随即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一下子惊叫出声:“您怎么了?”

      帕琵的心纠紧了,顾不上礼仪,她赶紧握住他的手臂,感觉到以诺明显抖了一下。

      她一边遣人去买苦艾酒,一边高声让人去通知家里立即抬一张软轿来。

      “您中暑了,得立刻回家,”帕琵说,然后对另一个侍从说:“去请夫人的医生到庭院——”

      以诺将一只手放在她的手背上,帕琵转过头看他。

      “帕琵,我想我只需要坐一会儿。”他向她勉强一笑,“还得喝些水。”

      他还可以说话,暂时没有呕吐或晕倒的症状,这令她悬着的心放下了一点。

      一旁的奴隶贩子也受了惊吓,慌慌张张地说:“如果大人不介意,或许您可以到摊子后面用点水……”

      “那后面干净吗?”帕琵知道很多卖不出去的奴隶会在木笼里积压,活人与腐烂的尸体混在一起——为的是寄卖人可以看见他的东西没有不翼而飞。这些肮脏的东西会比中暑更可能令以诺晕过去。

      “当然!当然!”他脱口而出,可说完又有些可疑的尴尬:“呃……但我想那还够不上接待一位尊贵的贵族大人?”

      结果他没有说谎。

      那屋子不大,却很干净凉爽。靠墙竖着几个空木笼。长桌上摆着些吃剩的粗面包、零碎干果和橄榄油,一支泡着薄荷叶的玻璃水瓶,还有一只包着白铜的木桶。

      以诺坐到长桌旁,奴隶贩子从木桶里舀出冰块,放到杯子里,加上蜂蜜和薄荷水,搅拌后递给他。帕琵先倒出半杯让人喝下,才将杯子递给以诺。

      期间,有奴隶匆匆跑来回复,先生与夫人决定立即动身前往维斯诺伍德,留下部分仆从在庭院听候差遣。现在,罗森菲尔德小姐已将医生请来庭院,希望她报告以诺现下的身体状况和归家时间。

      她一边回复,一边让人解开以诺的披风,用冰水浸湿的棉布擦拭他的身体,但以诺摇头拒绝了。他仍戴着项链,将领口与袖口系得紧紧的。

      正当以诺小口啜饮薄荷水时,旁边突然传来“哗啦”一声脆响,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帕琵这才发觉木笼并不都是空的。里头靠墙站着一个男孩。他有着一头凌乱的卷发,脖子上挂着一块薄铅牌,穿着一件还算干净的麻布袍子,蓝色的玻璃碎片散落在他□□的脚边。

      她看向奴隶贩子,后者正僵硬地瞪着笼子的方向,脸憋得通红。如果这奴隶冒犯了贵族,而贵族又有心追责,那他可得因连带责任赔上一大笔钱,甚至被送进牢里。他尖着嗓子说,“大人,真抱歉……这东西没有被训练过……”

      以诺轻轻摇了摇头,放下杯子。他生性温和,不是那种会鞭打在主人进餐时弄出声音的奴隶的人。

      “帕琵,”他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我想要那个读抒情诗的男孩。”

      帕琵怀疑他只是为了回报这奴隶贩子带他来这儿的好意,而并非真正喜欢那个黑头发的男孩。不过,她很高兴女主人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所以她立即问,“那个泉水城的漂亮男孩卖多少钱?”

      那奴隶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开什么价格合适。

      “300个金币[3]?”

      帕琵没有打理经济的才能,因此很少承担外出采买的工作。可这不代表她对市价没有基本的概念,所以听见这大幅超出预期的数字时,她真被惹恼了。

      ——如果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会立即数300个金币出来,带着那泉水城男孩走人。

      可她不知道。所以她叫起来,“300金币?你在漫天索价,一对迷人的双胞胎也不会超过100金币!况且——”

      “你可以要我。”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她,“只需要300银币。”

      帕琵错愕地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她的惊讶不止源于这奴隶敢突然讲话,更由于他是在说通用语,且十分标准。

      那笼子里的男孩却没有看她,一直盯着以诺。

      “你是新塞姆勒人?”以诺看起来与帕琵一样惊讶。

      “不。”那男孩说,向前走近了一些。帕琵看清他有一张苍白瘦削的脸,高耸的眉骨令埋在阴影下的眼睛显得十分阴郁。

      现在她知道他为什么价格低廉,甚至不如马值钱。什么人会购买这样的孩子呢。你不能指望他拖着干瘦的身板去庄园干活,可你也不想对着这张不讨喜的脸用餐,更不想把这家伙带到宴会上招待你的客人——管他能不能用通用语把菜名说得天花乱坠。

      果然,以诺也皱着眉轻抿了下唇,接着抬起眼,“我以为你没被训练过?”

      “我是没有。”那男孩的语气音调毫无起伏,没有解释这点的意思:“如果你不想被来来回回只会背一首诗的傻瓜气着,就不要付钱。”

      “另外,”他瞥了帕琵一眼:“他涂了橄榄油和矿石粉。”不等她说话,他又说,“很多。”

      帕琵瞪着他。

      以诺似乎忍着笑,“你在暗示他不那么漂亮。”

      他眼神在以诺脸上停一停,声音也露出点愉快的意思,“显而易见。”

      “你不能和我的主人交谈!”她急于制止这荒唐的对话,“你跟我说话!”

      他冷冷的视线转向她,“即使他很快会买下我?”

      以诺以一种柔软的语气插进来:“我不知道我将要买下你?”

      那男孩皱起眉盯着他,“你想要我。”

      帕琵暗中向女神祈祷,令这奴隶贩子马上狠抽这家伙一顿。她承认她是有些挑花眼了,急于离开这肮脏市场,完全忘了让人仔细检查要买的货物。可照她看,即使那泉水城的男孩长了一脸痘瘢,也比这厚颜无耻的家伙强。他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糟糕的是,以诺居然沉默。

      片刻后,她听见他朝那奴隶贩子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呃……我不知道?您,您说了算?”

      以诺被这回复卡住了一下:“不,我是问,买下这个木笼里的男孩是否只要300银币?”

      奴隶贩子抹了一把湿哒哒的金发,圆眼睛里的迷惑不解与帕琵如出一辙,“3,300银币,对……当然……”

      以诺点点头,“帕琵。”

      她没法对主人下的决定说三道四,所以只好说:“您应该让他脱掉衣服,看看身上有没有残疾和疾病。”她故意重读残疾和疾病这两个词,并且给侍从一个眼神,希望他们胡乱编造点膝盖外翻之类的毛病。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这男孩肯定、绝对、无疑不会给阿尔德曼家带来好运。

      “这副身体可没什么令你期待的。”那男孩说,他注视着以诺,“你想看我脱掉衣服?”

      以诺脸上浮现一点羞涩与困扰,“不,你可以穿着衣服。”

      帕琵无可奈何了。她转向奴隶贩子,交给他如数的钱:“给我他的契约。”

      *
      帕琵拨开纱幕,发出一声惊呼。

      以诺显然很不舒服,他闭着眼,脸上毫无血色,靠着轿壁,用手扯紧披风间的缝隙,身体微微颤抖。

      ——而那卷发奴隶就坐在对面漠然地看着!

      “看在埃泽尔份上!你没注意到你主人很难受吗?”帕琵叫道。

      她想扶正以诺的脸观察他的情况,但伸出的手被人挡开了。

      “发热。”那奴隶用讨厌的灰蓝色眼睛俯视她,“让医生去房间,拿可以喝的热水来。”

      帕琵的愤怒一时压过了担心,但以诺已经睁开因高热而湿润疲惫的眼睛,“……帕琵?我没事……通知妈妈的医生过来吧,然后回去报告母亲,一切顺利。”

      帕琵走到一半,又猛地停下,匆匆打开契约。塞斯,产自友联城……

      帕琵想,那倒是很有可能。谁都知道那地方离千棕榈[4]太近,不免受到坏影响——几十年前弗里德曼家那个出了名的逃奴就是友联城的。在自由中庭[5]纵火?埃泽尔女神啊,帕琵想那人准是被脑膜炎之类的病弄坏了脑子,或者干脆吃了椰枣[6]。

      *
      [1]亞摩斯(Amos)幸运之神。
      [2]提罗(Tiro):神学院的老师。
      [3]金币与银币的换算汇率大约在25枚银币兑换一枚金币。
      [4]千棕榈(Thousand Palms):一个城市。因种植着大片棕榈树而得名。传说埃泽尔女神十分厌恶棕榈树,所以千棕榈后来被视为罪恶之地,而在那里代代繁衍的罪人都受到女神的诅咒。圣城的军队不能踏上罪恶的土地,但是通过其他手段迫使其签订了不平等契约,令其向圣城缴纳钱财与货物。
      [5]自由中庭:神学院的图书馆,仅对提罗与学生开放。
      [6]椰枣:棕榈科的海枣树所结的果子。圣城的人视为邪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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