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龙刀》燕子飞

16、游龙刀李亦靖

　　宇文邕心思机敏，听了几句话后便觉出不对了，派人打听了张轩的情况。自从升迁同州别驾后，张轩骄傲了起来，想着自己以后前程似锦，得意得不行。

　　苏宛已是手中之物，他不用再费心了，他要为自己寻个正妻，便请了媒婆到官宦人家里去提亲。连提了几次，都没人答应。面上都说高攀不起，实际上大家都是小瞧他的人品。

　　后来张轩便寻了些歌姬舞姬家中□□，如此时间长了，耗费心神，魂不守舍。他的性子越来越癫狂。

　　张轩并不知道皇帝就在跟前，他以为他是普通人，他觉得自己还是太师器重的人，当下下令要将苏宛抓起来。

　　十几个人围住了苏宛。

　　苏宛心下剧痛，道，“张轩，你陪我练功那么久，咱们还没正经比过吧。来，看看，谁强一些。”

　　拔过身边侍卫刀来，跟张轩打了几个回合，这些日子，李青游陪她练习身法，苏宛的身法大有进步。众人见她身法漂亮，当真如游龙般来回，都是直言看着。

　　宇文护听到消息也来了，心上着她在众人间游走的样子。苏宛很给他们面子，不杀人，只是伤了他们。这时听人叫道，“她是游龙刀的徒弟，身法如游龙，果真漂亮，若是李青游本来来了，更好看。”

　　打着打着一旁人欣赏起来。苏宛心里也是这么想，“自己的身份不及师父十分之一，若是年轻时的李青游来了，更能让这些人惊掉下巴，那会得到怎样的赞叹。”越想越是兴奋。

　　游走一会儿后，觉得身体不适，不敢再动，宇文邕过去扶助他。
　　宇文护上前问道，“张护卫，妻儿来此，你不好好接待，要抓她，这是何意？”

　　张轩回道，“太师容禀，她，她不是我的妻。当年她随母亲来李府给大小姐看身子，大小姐以家主身份欺压，硬要我要了她。我身在屋檐下，不敢反抗。这孩子也非我想要，那日，是她趁我酒醉之机爬上我的床，这才...”

　　“你住口。”宇文邕听不下去了，“当众毁女子清白，你这是要杀了她吗？既然不喜欢，放过就是，你又要抓她，是何意？”

　　“毕竟是我的孩子，我要留下，待她生产之后，我自会放她离去，夫人失德，我会将他送去有司处理，不劳兄台多管闲事。”

　　宇文邕一时无语。宇文护微微摇头，他很清楚张轩做过什么，心里很是瞧不起他。身边护卫不知道情况，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不知道该帮谁。

　　苏宛心下大痛，痛定思痛，抬手拿起刀来，冲着自己肚腹就是一刀，她是医师，自然是知道分寸的。这一刀不伤性命，但是孩子肯定保不住了，而且伤在腹部，以后也留不住孩子。

　　众人大惊，苏宛对着张轩，说道，“我不会给你生孩子。”

　　张轩疯了一样，叫道，“苏宛，你个疯子，你就是个疯女人。”

　　“如此一刀两断，干净了。”苏宛用银针止血，留着泪，缓步离去，宇文邕一路相随。

　　后来的日子，平平淡淡过着，想起过往，想起那个男人的嘴脸，苏宛觉得恶心，尽力不想。

　　她不再给人看病，她的主业变成了杀人。她做了捉刀人。她成了宇文邕的红颜知己，他们彼此想念了，苏宛就穿成男装到宫里伴驾，一起打猎练武。就和当年的卢子君和先皇一样。

　　宇文邕已经成婚了，娶了突厥的公主，这几年里，突厥和北周联合攻打齐国，宇文护很想消灭齐国，建立军功，这样他就可以当皇帝，可惜他都没有成功。北边的土地上周齐两国始终并立。

　　张轩被派遣到了战场上，立了些军功。皇帝的本意是想杀了他，宇文护还是保下了他。这几年，眼看着皇帝越来越勇武，朝堂上已经有声音要皇帝御驾亲征，这个时候，不管是贤者还是小人，只要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宇文护都得保下。

　　十三年后，宇文护倾尽全力和齐国一战，大败。他的威望降到冰点。当年，宇文邕以母后酗酒为名，请宇文护进宫劝诫，当庭锤杀了他。

　　当年意气风发的小皇帝，如今已三十出头，他本就沉稳，如今更家沉稳，显得比正常年龄要老一些。他是天生的将才，三五年内灭齐国，击突厥，战功赫赫。如果他能再多活几年，必定会平定南方，一统天下。可惜天不假年。
　　苏宛给他诊脉，已经察觉他后继无力，她多次劝他注意休息，少操劳。可正值盛年的宇文邕哪里甘心，民间求来丹药服用，暂时振作精神，不久之后便病逝于北伐途中，长子继位，荒唐残暴，仅仅两年，随公杨氏代之，灭宇文家三代满门。

　　草长了一年又一年，日子就这么平静过去。十几年里，崔相公带着女儿崔敏每年都会回陇西一趟见母亲。

　　他们在草原上骑马，快乐的说话。崔敏回来后会跟苏宛讲一些母亲的事情。

　　崔敏是有遗憾的，缠着大师姐苏宛说话，“宛姐姐，我有些妒忌表妹。”

　　苏宛一时纳闷，念头一转，笑问，“你说的是李亦靖，师父的侄女？”

　　崔敏回道，“就是，靖表妹是母亲养大的，我每次回去见她们亲密的样子，觉得母亲对这个侄女比对我这个亲女儿还好，就有些气。师姐，你说奇怪不？不仅是看着亲密，那靖表妹的相貌像极了母亲，看着比我都像，实在让人生气。”

　　如今的苏宛也到了当年李青游的岁数，三十多岁，这些年来她看着崔敏长大，此时不自觉的会流露些母性，有时候又想逗逗她，“养女多像姑，李亦靖叫你母亲姑母，自然像了。”

　　崔敏撇着嘴巴，不服气道，“不是这样，只有大舅舅家的靖表妹像，其他几个舅舅家的姐妹都不像。还有啊，靖表妹从小跟着母亲学游龙刀法，如今陇西那边提起她来，也是小有名气，都说她是游龙刀传人。””

　　苏宛逗她，“那你是不服气了，可是这事怪谁？当年师父可是要你学的，是你说，你想学谢道韫，不爱武功。你母亲没办法了，这才培养侄女。”

　　崔敏嘴巴一撇，她是有些大小姐脾气的，崔家的嫡女，骄傲得很。虽然父母和离，可是感情依旧，说起游龙刀李青游来，那是体面人。满京城文武之家都高看她一眼。就是崔家，父亲后来又娶了妻妾，那些姨娘也是宠着她，对她比自己亲孩子还上心，毕竟谁敢得罪李家，得罪游龙刀呢。

　　经苏宛这么一说，崔敏自觉理亏，便不再说话。苏宛默了默，劝道，“好了，敏儿，你快嫁人了，到了卢家，生儿育女，过你自己的生活。阿靖在陇西，你们平时又见不着，就算见了，也是各过各的，生得什么闲气。”

　　“那我嫁人后，要母亲和我同住，可以吗？这些年，我没有在跟前尽孝，想念母亲得很。”

　　苏宛明白，这是女儿待嫁前的心焦，劝慰，“若是想母亲，接她过去住几日是可以的。阿靖将来若是嫁了人，想姑母了，也能接她回家住几日，你们轮流着来，挺好。”

　　崔敏轻声一叹，“大师姐，你怎么也叫她阿靖，叫得这么亲密。”

　　苏宛欲言，想了想，憋了回去，说道，“好好准备婚事吧，我瞧着那卢家孩子很不错。你们夫妻相处愉快，将来你要接母亲来家住，女婿对丈母娘才会客气些，别得罪相公。”

　　崔敏刚刚议过亲，是范阳卢氏的儿子，叫卢子君姑姑，李青游念着当日姐妹之情，那日没救朋友，她始终心怀有愧，便将女儿许配给卢家，好在崔敏和卢相公，一见钟情，相处愉快，李青游终于是放了心。

　　有件事，苏宛没说。那就是她见过李亦靖。两年前，知己宇文邕去世，她心情不好，到各处转，去了趟陇西。

　　李亦靖只有十五六岁，那样子确实像极了李青游，凡见过她们的都以为她们是母女。苏宛一直遗憾没有见过年轻时的游龙刀。那次终于见到了，那迅捷漂亮的身法，真真是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这辈子她都学不了。

　　她对武学有着强烈的爱，弃医从武之后她越来越喜欢武功，这些年她一直在做捉刀人，都知道京城有个游龙刀，是李家的徒弟。

　　官府办事，拿不了犯人，对付不了的高手，都来找苏宛，苏宛带着差役抓人，十几年里，宇文邕和宇文护这对堂兄弟面上相处得还好，两人重金聘请江湖高手入宫，给宇文护做护卫，陪着宇文邕练武，苏宛陪在身边，见识到了天下武学，想着李青游曾经的教导，再加上她的发挥，刀法自成一派。她的身法不如李家人。但因为她懂人体经脉，杀人时取穴位，量分寸，准头更好，免了来回，所以她的刀法看来更利落。

　　细细想来，该见的她都见过，此生无憾了。

　　又一年，崔敏生子，李青游最后一次来京见过女儿和外孙。她已是知天命之年，如今孩子成家，她再无牵绊，那也是苏宛和师父最后一次见面。

　　一年后，突厥大举来攻，李家守卫边疆，李青游上战场，斩将夺旗，中箭而亡。李老将军抱回女儿遗体，帐篷内哭泣一晚，当夜在女儿身旁去世，帐篷外众将跪拜送别。

　　李亦靖是游龙传人，杨李两家世交，特召来京城，收为义女，封郡主。

　　这日，李亦靖来到苏家小院，苏宛接待了她。李亦靖的性情跟崔敏完全不一样，跟姑母也不大相同，她性子疏懒，脸上总是冷淡的。按辈分她应该叫苏宛大师姐，李亦靖来后，只是淡淡行了礼。

　　若是年轻时的苏宛肯定会生气的，现在的她已经有了些年纪，更多慈爱，便宠着这个小师妹，给她端水倒茶，李亦靖脸上这才多了些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