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掣肘》洋白菜包

3、原来是他

　　任由老陈在吧台缠着问东问西，温阳也没说什么，准备切冰的时候吴帆已经拿着他们点好的单子回来，老陈原地转了下凳子扫了一眼，笑道：“行啊，几个小孩儿还挺会点。”

　　“都是阿阳那个室友点的。”，吴帆看向温阳，“要不你去那边陪他们吧，我来调。”

　　温阳没有抬头，“不用。”

　　老陈拦道：“开学酒，那是欢迎新朋友的，别管他，让他自己来。”

　　吴帆只好说道：“行吧，那我去厨房拿些吃的过去。”

　　入座后的张东旭和赵离有些拘谨，所幸酒吧目前只有他们这一桌客人，李泽的暖场让几人很快融入到气氛里，季长风懒散斜坐着，兜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顶光闪过他的脸，有些凌厉。

　　拐角处的酒吧位置偏，但户型方正，南墙进了大门就是吧台和厨房，西北两面落地窗前各摆了两个圆形卡座，小舞台搭在了东墙正中间，舞台左边是个带锁的屋子，右边是厕所和杂物间。

　　“你跟个贼似的，东张西望什么呢？”季长风在桌下踢了一脚李泽。

　　李泽兴奋道，“这酒吧不错啊，看着小，比三里屯那边儿四不像的清吧强多了。”

　　季长风抱起手拖着腔调：“之前不知道你还有鉴赏酒吧的爱好呢？”

　　李泽伸出手指着空气，“你看上边那一圈灯，还有那舞台的布置。”醉翁之意不在酒，李泽摇晃着的手指忽然改变了方向，“一看就知道这老板有品味。”

　　季长风低声骂了句：“有病。”

　　调酒壶被反复摇晃，冰块细碎的碰撞声窸窸窣窣传来，李泽耳语道：“看不出来啊，这哥们儿话不多，还挺多才多艺。”

　　“调个酒就多才多艺了，你没事吧？”，没想到说出来的音量这么大，几个人都朝自己看过来，季长风有些尴尬，下意识朝吧台方向瞟了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老陈将剩下的气氛灯全部打开，又去了小舞台按了音响，放到一半的民谣响起，老陈接过吴帆从厨房里拿出的零食和水果，向他们走过去。

　　“来来来，吃点东西垫垫。你们既然是阿阳的同学，以后就多过来玩儿，今天的单我这个做姐姐的请了！”

　　李泽恍然大悟：“原来您是温阳的姐姐啊！嗨！怪不得他刚才说在这打工呢。”

　　见温阳走过来，李泽起身接过他手里的酒，“行啊温阳，你小子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姐姐！”

　　老陈被逗笑了，“现在的小孩儿嘴真甜，你刚才说是温阳的舍友是吧？”

　　“对对，没错儿，姐姐，我叫李泽，福泽深厚的泽。”

　　“那以后温阳就拜托你啦，你们可要互相帮助。”

　　“绝对没问题，姐姐，您放心，以后我和温阳那就是好哥们儿！”

　　赵牧之忽然起身，说道：“学姐，咱们又见面了。”

　　“怎么，你认识我？”

　　赵牧之解释着：“我母亲是美院的魏美玲，和陈教授关系不错，经常听他提起你，所以您说是不是应该叫一声学姐？”

　　老陈一怔，说道：“哦…怪不得这么眼熟，原来是魏阿姨的儿子，你都长这么大啦？”

　　李泽更兴奋了，“妈耶，姐姐你也是华大的啊？咱们也太有缘份了吧。”

　　季长风听不下去，在桌下踢了一脚李泽，见李泽没什么反应，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傻逼。

　　酒吧陆续进来两桌散客，老陈笑着甩了下头发，“行啦，不打扰你们小孩儿聚会了，吃好喝好聊好啊，我先去招待其他人啦。”

　　温阳跟在老陈身后没出声，见老陈要走也打算回去，赵牧之拦住温阳，“温阳？你好。”

　　“你认识我？”

　　赵牧之笑着，“是啊，我刚刚在门口就说了，你很出名。”

　　掠过季长风打量的眼神，温阳问道：“有什么出名。”

　　“作品很出名啊。”赵牧之笑的更柔和了，“美院的陈教授去年向华大申请了三次特招申请，说是要招一个天才进华大，陈教授是出了名的爱才，他经常和院里谈起你和学姐，我也很早就看过你的画，那幅《风》真的很优秀。”

　　温阳没什么表情，“谢谢，不过我不是什么天才，特招也只是刚好符合条件而已。”

　　李泽嗷的咋呼起来：“等会儿，牧之，你刚说的《风》？…不会是去年全国美术大赛上那幅做特别展出的画吧？不对啊，那幅画不是没公布作者名字吗？”

　　“嗯，因为那幅画是陈教授举荐的，为了避嫌，所以没能作为参赛作品，也就没公布名字，只做了特别展出。”赵牧之一边解释一边看着温阳，又道：“不过温阳，怎么画的好好的，去学了摄影呢？”

　　温阳垂着眼，“没什么原因，想学就学了。”

　　“也对，你真的很有天分，听陈教授说你的摄影成绩在全市校考里是第一。”

　　李泽吼问着：“我靠！温阳，你是大神啊！”

　　见温阳有些不自在，赵牧之说道：“嗨，看我，净拉着你聊天了，那边还有客人，你先去忙吧。”

　　“嗯，你们有需要按桌上的铃就可以了。”

　　季长风看着温阳的背影，恍惚想起，去年全国美术大赛结束后，李泽没拿到名次躲在季园不敢回家，他一向对艺术不感兴趣，但却记得当时的李泽一个劲儿冲自己夸赞着一幅画。

　　“你看看，这他妈简直是天才画出来的。你看看这笔力，看看这光影结构。”

　　“同样是学艺术的，有人一朝出名，你这傻逼连家都回不去。”

　　“我那叫发挥失常。”

　　“这画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看不懂。”

　　“你个莽夫懂个屁呢，这画的名字和你同名啊，也叫《风》，你看看这笔触，看看这云，能画出这种境界，哎，我这辈子是没戏了。”

　　回忆到一半，季长风被李泽的声音吵回了神，“兄弟，这就是去年我和你说的那个大牛，我草，我居然和我的偶像成了室友，我不是在做梦吧？”

　　季长风没说话，一股气喝了刚送来的酒，没咂摸出味道，盯着手里的空酒杯，手机又开始震动上，季长风皱着眉头按掉，松垮靠在椅背上。

　　去年的艺考异常惨烈，联考和各大美院的校考就像商量好了一样，不仅题目抽象，连分数线都成了迷。

　　大概是看出李泽的性子难走仕途，李家培养下一代的心思一直都在李泽的妹妹李瑶和李泽的表弟身上，所以李泽算是标准的四代从艺，上学时比季长风要自由的多。决定要走艺术这条路子后，李泽的爸爸不但没帮着运作，反而臭揍了他一顿。后来还是季长风的姑姑出面帮忙运作，再加上李泽自己豁出去了半条命，最后才吊车尾进了华大。

　　李泽喝了两杯特调回过味来，他有点儿懵，下午季长风的三个牛逼室友给他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现在又知道自己的艺术偶像成了自己的室友，上午还把人给砸了，这能不懵吗？

　　实在不想看李泽浮夸的表情，季长风最后一次按掉了手机，忍不住道：“你差不多得了。”，干了手里的酒，季长风皱眉道：“我回家了，你们玩吧。”

　　“那我也跟你一起吧。”李泽客气说道。

　　季长风扔给李泽一沓现金说道：“你留这儿结账吧。”

　　季长风走到门口，推门时鬼使神差地又往吧台瞄了一眼，温阳正在挤柠檬汁，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季长风有点发愣，吧台顶上的灯将温阳额头上的肿块晃的明显，定在那看了两眼，李泽跟过来，脚抵着门说道，“嘛呢？走啊。”

　　迈出大门的一瞬间，八月的晚风如同闷热的浪，一股脑打在季长风脸上，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烦躁起来，季长风向四处望了望，李泽问道：“你找什么呢？这儿没法打车，得走出去。”

　　“你闭嘴吧。”季长风迈开长腿走向了斜对面的一家门脸。

　　李泽刚想说，你要干嘛去啊？‘你’字没说出来就看到季长风飞速迈进了家药店，小跑两下跟了过去，季长风掐着个鼓鼓囊囊的纸袋走出来比刚才更飞速地塞到李泽手里，“拿进去，就说你买的。”

　　李泽愣了一下，打开纸袋看了眼，不看不知道，看了以后李泽直咧着嘴乐，贱兮兮道：“啊？拿去哪儿啊？”

　　季长风瞪了一眼李泽，“你不知道就扔了，我走了。”

　　酒吧又来了两拨人，没一会儿小舞台周围的几张桌子就坐满了，张东旭的兴奋劲已经没了，想和赵离先回宿舍，临走前他们纷纷想去结账，结果被刚进门的李泽推搡着出了酒吧。

　　李泽本着‘不让我结账就是看不起我’的架势赶走了张东旭和赵离，第三次进门时见温阳还在忙着，李泽将纸袋随意放在了门口的收银台旁，满脸堆笑递给老陈几张现金，说一码归一码，钱还是要付的。

　　老陈眉毛一挑和李泽逗了几句，赵牧之见此默默走到温阳面前，将手机递了过来，“温阳，可不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

　　温阳顺着手机往上看，发现赵牧之正在以一种十分虔诚又似曾相识的眼神看着自己，沉默两秒，温阳接过手机，将自己的电话号码输了进去。赵牧之拿着手机直接按了拨通键，两秒后，收银台旁边的诺基亚震动起来。

　　赵牧之晃着手机笑道：“是我打过去的，记得存一下。”

　　李泽凑过来搂着赵牧之的肩膀道：“行啊，这就沟通起感情来了？挺好，我们宿舍就俩人，以后咱们就都是兄弟了。”，李泽掏出手机，“那姐姐，也留个你电话呗？或者加个好友什么的。”

　　老陈笑了一下，“行，那我说你记。”

　　记完手机号，李泽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寻摸了一圈儿，问道：“温阳，你晚上不回宿舍打算住哪儿啊？”

　　“住这里。”

　　李泽环视了一下迷茫道：“啊？”

　　赵牧之指着小舞台旁边上锁的门说道：“我猜是那间吧？”

　　“嗯。”

　　李泽愣了一下，又没话找话了几句才终于恋恋不舍和赵牧之一起往外走，出门前最后一刻，李泽一脚在门外，一脚在门里，对着老陈喊道：“那什么，姐姐，疯子刚才给温阳买了药，你记得让他涂哈。”

　　大门终于被关上，温阳顺着声音抬起头，随即迎上了吴帆和老陈双双说不清楚是什么的眼神。

　　吴帆没说话，将撤下来的杯子放在水池，径直去了厨房。老陈却兴致勃勃拿着袋子坐回了温阳面前的高脚凳上，将袋子打开扒拉了两下，说道：“嚯，看不出来啊，你还挺受欢迎。买的还挺全乎，不知道的以为你被开瓢了。”

　　“……”

　　“来吧，我给你喷点药，不赶紧弄就痊愈了。”

　　温阳终于忍无可忍，“你能不能有点正形？”。

　　“我这不是替你高兴么，大学生涯开启的第一天就交了这老些朋友。”

　　老陈说着朝温阳伸出手，温阳将手边的一杯黑俄罗斯递给她说道：“少喝两口。”

　　一口灌进去，老陈晃晃手指站了起来，“我先走了。今天别营业太晚了，让小吴也早点回去。”

　　温阳将吧台里的包抽出来挂在老陈手上，问道：“为什么？”

　　老陈边往外走边说：“因为今天你要早点睡，明天上午去趟陈伯易家。”

　　“我自己？”

　　“不然呢？”

　　“什么事？”

　　没有再回答，老陈直接拍门走了，吴帆从厨房里出来，见温阳不解的神情，解释道：“是这样，前段时间陈姐让陈教授给你介绍新工作，刚好有一户人家这段时间需要一个家教，所以就推荐你去了。”

　　沉默了两秒，温阳放下手里的东西，语气比平时更生冷了：“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

　　“陈姐本来是想让我跟你说的，但我太忙了就忘了。”

　　这完全是吴帆随口扯出来的，温阳无奈叹了口气，说道：“你替她打什么掩护。”

　　吴帆也跟着叹了口气，说道：“陈姐也是为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