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浮潜》瑞烟浓

5、第五章

　　……第三次了，关希柯心想。

　　梦里发生的事被投射在现实中。

　　今天凌晨，当她躺在地板上再度入睡时，她仿佛身处那场灯红酒绿的派对中，冷眼旁观整个客厅的群魔乱舞。

　　可事实上，八号晚上她实在拗不过李宜佳的盛情邀请，买了些点心过去，寒暄两句就回家了。

　　她临走之前，到场的人甚至不超过五个。

　　更不用提在梦的最后突然出现的顾伦，两人一起从楼上坠下的场景让她至今心有余悸，至于“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这个问题，关希柯拒绝回答。

　　当然还有那些像是人形的“影子”，关希柯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本能地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次她梦见了那场派对；上次她梦见了那个研究所，虽然连一栋建筑的影子都没看见；再上次梦见自己溺水——一连串的梦境下来，关希柯也不得不怀疑唯物主义还能不能解释眼下的问题了。

　　这些念头在关希柯心里快速闪过，没来得及理出头绪，就听对面的颜警官问道：“关小姐？”

　　回过神来，关希柯略带歉意地答道：“不好意思，刚才走神了……您问我录像机的事？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

　　见对方脸上的表情不为所动，关希柯补充道：“八号晚上我确实去了宜佳家里，但是没待多久就回去了，也不清楚他们最后怎么样……”

　　“昨天您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吗？”

　　“真没有，”关希柯诚恳道：“昨天我一直担心宜佳的情况，到了那里发现她……去世了，之后我就什么都没注意。”

　　颜琦点点头，貌似不经意地问道：“您和李宜佳同学关系很好？”

　　关希柯心道，昨天你们不是问过这问题了吗，怎么还问？

　　但她没把这吐槽说出来，口不对心地回道：“我们是高中三年的同桌，平时关系还不错，经常一起吃饭。”

　　“那么，关于赵其华同学，你了解多少？”颜琦身体略微前倾，语气有些尖锐地问道。

　　“……不多，只知道他和宜佳是男女朋友，感情很好。”关希柯听出了些许蹊跷，追问道：“你们怀疑是赵其华做的？”

　　“刚才关小姐来这里的时候，应该听见了李先生、李夫人和赵夫人的谈话了。”说到这里，颜琦的眼角轻微抽动一下，用“谈话”来形容刚才的场景，实在是称得上保守。

　　但她还是保持了良好的职业素养，继续道：“赵其华同学有重大嫌疑，目前正在刑事拘留。关小姐，一般的刑事案件，被害人身边的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关希柯蹙眉，正要说些什么，颜琦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关希柯道：“今天就说到这里吧，有劳关小姐过来一趟。最近一段时间麻烦您保持联络方式畅通，有其他需要您配合的，我们也会第一时间通知您。”

　　“……一定配合。”关希柯干笑了一下，点头道：“您先忙，我自己回去就行。”

　　说罢，她也不去看颜琦的反应，径自推门离去。

　　门“咔哒”一声关上后，颜琦靠回沙发里，长长呼出一口气，接通了电话。

　　几秒钟后，颜琦原本放松下来的表情再度紧绷，后背挺直，难以置信道：“又发生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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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的警局正是忙碌的时候，三三两两身着警服或便装的警察在走廊里穿过，各种声音交织成一团，屋内屋外一片热火朝天。

　　关希柯快步走在警局走廊里，帆布鞋重重地踩在瓷砖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无心在此地多加停留，只想尽快回家。

　　回家之前，还得先应付外面那位相当精明的顾先生。

　　没错，在茶馆里接到那通让她去警局接受询问的电话后，顾伦再一次纡尊降贵地给她当了司机——前提是要她必须陪他喝完那壶茶。

　　关希柯不理解，但是考虑到她们所在的茶馆离新城区公安分局确实很远，而且无论是轻轨、公交或是出租车都没有顾伦的那辆劳斯莱斯坐起来舒服，最关键的是，她不需要付任何费用。

　　最近国内油价涨了不少，算起来她确实是赚到了。

　　出于以上种种考虑，关希柯最后还是坐顾伦的车来到警局——对方先把她送到门口，自己找停车位等她。

　　一路上，两人没有多谈关于李宜佳的任何事。

　　关希柯出了警局大门后，环视一圈没看到那辆显眼的车。她从包里掏出手机，正准备给顾伦打电话时，一道女性声音叫住了她——

　　“关希柯同学？”

　　她抬起头，来人正是许霖。

　　赵其华的母亲。

　　同时也是关希柯的母校——霁城中学的校董之一。

　　这位从外表上看不到四十岁，样貌和赵其华格外相似的女人走到她面前，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对她道：“现在有时间吗？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如何？”

　　关希柯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在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她改了主意。

　　“没问题，许主任。”她也回给对方一个浅笑。

　　许霖似乎很满意关希柯的识相，她自顾自地转身道：“走吧，坐我的车。”

　　关希柯跟上她，手上飞快地打字：“有人要见我，午饭先不吃，待会聊。”

　　收信人：顾伦。

　　信息发过去后，许霖也走到一辆白色奥迪前，解开车锁，头也不抬地说：“坐后面就行。”

　　关希柯照办。

　　夏季白天的太阳将车厢里烤得闷热。许霖一上车，就打开了空调。强劲的冷风很快将车厢内部的热气驱散。

　　车辆启动时，一条信息正好发送到关希柯的手机上。她点开看，上面只有四个字：“我在后面。”

　　发信人：顾伦。

　　转弯的间隙，她透过车窗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关希柯忍不住露出一个真情实感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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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希柯没想到，许霖居然领她到了一间茶馆里——当然不是上午她和顾伦见面的那家。

　　她们刚进入雅座坐定，不等侍应生将茶水端上来，许霖便单刀直入地对关希柯道：“我听说，昨天李家那小姑娘遇害的时候，你在现场？”

　　关希柯没想到对方连一句客套话都不讲，也言简意赅地回应道：“是的。”

　　“那么，有些话我也不妨直说了，”许霖喝了口热水，继续说道：“从我个人的角度来讲，虽然我不太喜欢李家那姑娘，可是其华喜欢——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既然如此，我也不好拆散他们。”

　　现在您也不用费心拆散了。关希柯在心里默默吐槽。

　　“从学校的角度来讲，现在高考刚刚结束，全城的高中生家长都在等着今年的高考成绩发布。在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一旦曝光出来，势必会对学校今年的招生有影响。”

　　关希柯依旧沉默不语。

　　“所以，于公也好，于私也罢，我都非常不愿意看到这种事的发生。”许霖也不喝水了，一双画着烟熏妆的眼睛直直盯着对面的关希柯看。

　　“许主任，您说的这些，我都认可。”关希柯毫不畏惧地看向对面的女人，保持着礼貌的语气道：“可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也没有办法，不是吗？”

　　许霖但笑不语。

　　这时，一位身着围裙的侍应生进门，为她们端上一壶煮好的茶水，分别为许霖和关希柯一人倒了一杯茶。

　　不过许霖并不急着喝，而是在倒茶的间隙饶有兴致地打量一下关希柯。等到侍应生出门后，才缓缓开口道：“如果我说有呢？”

　　“……您这是什么意思？”沉默几秒后，关希柯反问道。

　　“我希望关同学在这个暑假可以继续来学校念书，”许霖慢慢地说：“我会给你安排一个转学生的身份，送你到现在的高二3班就读。”

　　“我能问一下这么做的理由吗？”关希柯消化了一会，才试探性地问道。

　　“理由有很多，看你想听哪一个。”许霖终于喝下了她的那杯茶，回味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李家姑娘生前和你关系最好——哦，我指的是在校的时候，至于校外，我可就不知道了。作为朋友，你也不想让凶手逍遥法外吧？”

　　关希柯反驳道：“警察已经着手调查这起案子了，我作为外行，就不必过多参与了吧？”

　　“警察？指望他们，不如去山上的寺庙拜一拜。”许霖嗤笑一声，语带不屑。

　　“……我在学校只需要上课？”回想起许霖在警察局的表现，关希柯决定先转移话题。

　　“表面上还是要遵守学校的相关规定的。”一杯茶喝完，许霖一边给自己续满茶，一边说道：“至于私底下，我希望你能多注意一个人。”

　　“是那个班上的学生？”关希柯一下子反应过来。

　　许霖点头道：“没错，是个叫董小雨的女生。”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个名字对关希柯来说有点耳熟。她没有时间细想，继续问道：“除了这件事呢？我还需要做什么？”

　　“李家姑娘的这件事估计瞒不了多久，一旦被曝光，学校面临的舆论压力会很大。如果真的有人找上你，我希望关同学知道该怎么回答。”说完后，许霖示意关希柯想好再说。

　　“作为宜佳生前的好友，发生这种事，我也非常难过。不过我相信学校和警方会给我们这些同学和社会大众一个公正的交代。”关希柯机械般地说完了这番话。

　　涂着大红色口红的嘴唇扬起，许霖露出满意的笑容。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像是突然间想起来了一般，对着关希柯说道：“你在志愿预填报系统上登记的目标院校和专业，是不是明彻大学中文系？”

　　“……是。”关希柯诚实回答。

　　“那就好办了。”许霖轻轻抚掌道：“这件事办成之后，我会以霁城中学的校董身份，为你写一封推荐信，交给明彻大学。”

　　关希柯的瞳孔瞬间睁大了。

　　通常情况下，由高中升入大学，势必要通过高考。不过，总有那么一小撮人不走寻常路，比如竞赛生、艺术生、体育生或者音乐生。

　　而对于明彻大学，还有两类特殊的入学方式：保送生和推荐生。

　　前者是明彻大学附属中学某些头部学生的“专利”，后者则是霁城中学某些背景深厚的学生的“特权”。

　　只不过明彻大学对于撰写推荐信的执笔者要求颇高，至少一般的教师肯定是不行的，而且每年给霁城中学的推荐名额也是只手可数。

　　关希柯统计了自己高考前几次模拟考试的分数，再根据预填报系统给出的数据推算，她想报考明彻大学的中文系，是有一定难度的。

　　高考结束当晚，她根据网上给出的答案简单估分，如果真的要报考明彻大学，自己很有可能会被调剂到其他专业。

　　虽然安慰自己，只要进了明彻大学，那就什么都好说。不过这种与梦想失之交臂的感觉，还是让她心里郁闷了许久。

　　眼下，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摆在自己面前。

　　关希柯无法拒绝。

　　她艰难地开口道：“您说真的？”

　　“当然，”许霖脸上透露出势在必得的自信，她笑道：“不知道这个理由，能不能说动关同学呢？”

　　关希柯妥协般地说道：“……我答应您。”

　　“很好，”许霖她从随身带的坤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关希柯道：“这上面是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未来的一段日子里，我可能不在学校，有事给我打电话或者发微信。”

　　关希柯收下那张名片，这时许霖已经站起身准备结账了。

　　“许主任，我想问一下，”关希柯想起一个刚才她们没有聊到的问题，忍不住发问：“我什么时候去学校上学呢？”

　　“从明天开始。你的教材还没扔吧？”许霖反问道。

　　“……没有。”关希柯答道。

　　“那就好，今晚我把那个学生的一些基本资料发给你。”许霖招呼侍应生埋单，“我还有点事，你自便吧。”

　　“您慢走。”关希柯坐在原地，目送对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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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许霖的身影消失在店门口的几秒钟后，雅座的门被推开，一位身穿工作服的侍应生面带微笑地看向关希柯道：“这位客人，需要添些茶吗？”

　　“不需要，我喝凉白开挺好的。”关希柯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吐出心里话：“顾先生，真没看出来，您还有cosplay的爱好？”

　　“并没有，不过是请店里的服务生通融了一下，替他工作一会。”那位“侍应生”脱掉围裙，挂在旁边的衣挂上，俯身在桌下摸索一阵，取下一个沾着胶带的□□。

　　不是别人，正是关希柯刚刚认识一天的新邻居——顾伦。

　　刚才顾伦为她们送茶时，关希柯眼睁睁地看着顾伦一边倒茶，一边将手伸到桌下，费了好大劲才没让自己露出破绽。

　　不过也幸亏许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关希柯身上，反倒没有关注屋内第三个人的行动。

　　更何况顾伦穿着和昨天别无二致，但领口处有些许差别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裤，配上店里统一的围裙，短时间内完全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但是关希柯相信，对方这一身行头，估计得相当于一个服务生半年的工资。

　　再加上容貌、气质和体态这些要素，如果他在许霖身边待久一点，关希柯也不确定会不会引起许霖的警觉。

　　毕竟对方身为霁城中学唯一的女校董，眼界不是关希柯一个准大学生能比得上的。

　　哦不，她现在应该是一位准高中生了。

　　关希柯还在想着刚才的谈话，那边顾伦早已将窃听器收好，坐在刚才许霖的位置上，给自己换上一个新茶杯，用热水清洗干净后，倒入茶壶里已经转凉的茶汤。

　　喝完一口后，他问道：“还在想刚才你们聊的事？”

　　“对，”关希柯也喝了一口茶，若有所思道：“许主任提到的那个学生的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董小雨是吗？”顾伦眯了一下眼睛，缓缓说道：“或许你听过一个相似的名字——董小云？”

　　“啊！”一道灵光闪过，关希柯直接从椅子上跳起来，膝盖不幸磕到桌角，疼得她皱了下眉头。

　　但她终于想起来了。

　　董小云是她在霁城中学初中部就读时的同班同学。

　　“你怎么知道的？”关希柯看向顾伦，急切地问道。

　　顾伦拿起手机，一边在屏幕上轻击，一边回答道：“这位董小云同学和你同龄，高中在明大附中就读，今年参加高考，没错吧？”

　　“是她。”脑海中董小云的形象越来越清晰，不过比起这些，她更想知道顾伦为什么会得知这两个名字。

　　不等她发问，顾伦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她面前。

　　“今天上午，明大附中有一位女生坠楼身亡。尸体很快被路过的学生发现，警察赶到现场时，在她身上发现了一张身份证，上面有她的名字——董小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