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间十八陵》茳慎

8、第三陵:裂魂（2）

　　第二朵花看起来明显没有前一朵有生机

　　“生了！生了！恭喜婶子！”

　　“是男娃吗？！”一旁的婆婆急切的问道

　　“是个女娃”

　　接生婆说完此话后，那婆婆边走到厨房，将那碗象征着生下男子的红糖鸡蛋吃了。

　　此刻她的儿媳，那刚生产完的妇人满眼哀怨的看着旁边的女儿，她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悲伤，但我看她到底是悲伤多些……

　　她们与婆婆早早的分了家，住在村子东边小小的茅草房里，婆婆的大儿子住在村东边的瓦房里，在镇里也有房，三儿子在镇里买了房，早已搬走，但买房之前一直赖在二儿子家中，四女儿早早的便嫁了人。

　　妇人的丈夫，便是二儿子。

　　那二儿子，论才比不过大儿子，论母亲的宠爱比不过三儿子，便是个四女儿嫁的好也过的比他好。

　　我所感知的主角，便是那刚出生的女儿——李招娣，这个名，当真是配什么姓都不好听。

　　五岁之前，她还不太记事，她那时应当是觉得父母小时候是真正疼爱她的吧，可我见到过她的父亲用一沓纸朝她砸去，“扔到外面雪地去！”看见过他因为她是一个女娃而大发雷霆的样子。她明明小时候没有得到过那一颗糖，偏偏被哄骗的以为自己得到过。

　　女子本就上不了私塾，她羡慕她的哥哥可以在那女子不能进的房间里读书明理，九岁，本是一个快乐的年纪，可她却在日日为家里干活…冬日里的水那么的冷，可她却在为全家洗衣服，“你现在勤快点个，以后婆家才喜欢，不然以后哪家能要你”

　　她的前半生一直有一个看不见的婆家管束着她。

　　村中女孩少，有了女孩也大多“送人”，那里会留下多少呢，与她同龄的女孩更没有，她就常常和比她小几岁的邻家妹妹上山捡柴火，山中不比村里安全，可能和朋友下一起却是很开心。

　　她的母亲并不是很满意女儿和那个女孩玩，那女孩的母亲原先是一位青楼女子，听信了商人的话与他回了家，可他会厌倦，也会听从父母之命娶一位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妻，就那样的把她丢在了渡口，她想过跳河自尽，村里的一个无父无母的男人将她救了上来，带她回到了村子里，她感激他的照顾，但不想耽误他，与他成亲他定会招人非议，可男子坚定的要娶她，她与他成了婚，母亲觉得自己的女儿与她的女儿一起玩会学坏，将她关了两个月，那个小妹妹时常在她家里没人的时候透过门缝给她递好吃的，与她说最近发生的趣事，一个蹲在门外，一个蹲在门内，可隔开她们的又何止是一扇门。

　　她的母亲发现了，在外的脸面总是要的，平静的说小妹妹的母亲在找她，让小妹妹快回去看看。

　　“娘……娘……对不起，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和她只是说了两句话，娘！我再也不敢了！”

　　你见过一个小女孩挨打的样子吗，没有人拦着，都理所当然的觉得应当挨打，她从院子里，到房间里，被追着、扇着巴掌，“不许哭，真丢脸，怎么就生你这么个玩意！”

　　她后来遇到事也不敢大声的哭，她只知道，落泪是会挨打的………

　　屋子里的拐角不止可以用来当杂物，也可以努力的容下一个女孩子，她会偷偷在家里没人时偷偷的躲在拐角哭，我好想抱住她……就像期待当初有一个人能抱住自己一样……我想带她离开，我恨自己只是渡灵人，我可以渡化她，为她争一个无忧无虑的来世，可我改变不了她需要用一生来治愈的童年……

　　我为什么会有这种期待？为什么心里会有这种想法？这个小世界给我的任务，到底和我有什么关系？这个小世界的任务，给我的恐惧是由心而生的，它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夜间我看着她的母亲对她说“招娣啊，我打你是为了你好，你好好想想，我这样都是为了谁，可是为了你，你和她玩能有什么好的，她会带坏你，你还小不懂，你娘看的明镜似的”她的脸还肿着，真不知道她的母亲怎么对着这张脸说出来的话。她信了，她不信也不行，她以为这种是爱，这就是她从小接受的爱，她没有被好好的爱过，对于数量不够的爱，她不能分辨，一点点，只需要一点点的爱，她就可以心软。

　　“打是亲，骂是爱”可真正爱你的人怎么会舍得打你……

　　她渐渐的长大，找了份染坊的工，哥哥学业并无所成便去镇上酒楼做了伙计，同样是挣钱，她挣的钱是家里的，可哥哥挣得是自己的。

　　“怎么才这么点钱？她挣多少？”

　　她小心翼翼的说出那邻家妹妹挣的

　　“一个青楼女子的女儿挣的都比你多，你还有什么用！”毫无疑问，她又被打了……

　　她们做工要求做工服，要自己掏钱，她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低着头怯怯的问自己的母亲，她似乎早就猜到她的母亲不会给她买，母亲说买这个没什么用，还不如省一来下次给她买好吃的。

　　眼前事都不敢应承的人，又怎么能保证以后……

　　她努力的忍住泪水，看着染坊里其他的小姐妹穿着新衣服，她把让她开心的事都想了一遍，可她哪有多少开心的事能挡的过此刻的泪水，她终究还是哭了，但她记得，哭是会挨打的，她没有出声，骗她们说如厕，躲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捂住自己的嘴偷偷的哭。

　　长大后得到童年间渴求的物件，大概是旧时的记忆的痛会更强烈些。

　　十二岁那年，是她第一次过生辰，染坊里的姐妹为她做了一碗面，“我的母亲，从来没有为我过过生辰”她清晨提了一嘴今天是自己的生辰，染坊的姐妹便凑在一起，想着为她过一次生辰，那是她第一次吃到属于自己的长寿面，她是哽咽着吃完那碗面的。

　　“谢谢，谢谢你们”

　　她们相拥在一起，也是那个时空里相同命运的女子在互相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