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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重阳赏菊 ...

  •   九月九日重阳节到了,照例人们在重阳节时要祭祖、与家人登高望远插茱萸、赏菊。

      但杨旭和和文芳显然不这么想,他们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幽会。

      杨旭有些埋怨地说:“你也真是的,非要邀我这一天,改天不行吗?你知道我爹娘的脸色吗?那就一个臭!”

      文芳笑嘻嘻地推开酒壶的盖子,将石桌上的两盏酒杯斟满:“改天当然不行了,我得考功名,爹不让我出门。多多包涵,多多包涵嘛。”

      两位少年在知春亭里饮酒谈话,吟诗作对,好不快乐。

      考试在即,他们互相问答,互补缺漏。

      亭子下方的湖水随风波动,水光潋滟,激起层层的风浪。

      杨旭举着酒杯忧心忡忡地问:“你说你爹会同意咱们在一起吗?”

      杨旭和文芳均是男子,在准备童生试。

      童生试是科举考试的入门之试,在本县地考试,包括县试、府试、院试。

      北朝还是那个北朝,只不过换了皇帝,当下的皇帝年岁较小,由太后垂帘听政。

      文芳放下酒杯,失去了以往的自信和嚣张,愁容敛色道:“我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把握。”

      但随即他又开心起来,拉着杨旭的手,杨旭手中的香酒洒了一地:“大不了到时候咱们私奔!”

      杨旭的脸一阵羞红,他瞪大了眼睛,挣开文芳的手:“你别在外面说的这么露骨行不行?”,他继续说:“咱们不尽孝道了吗?”

      文芳又是哑口无言。

      说实话,他没想过未来要怎样,他只知道他喜欢面前这个与他同为男子的人。

      爱情和家庭要怎么取舍呢?有没有什么一举两得的方法?

      杨旭一看文芳那茫然的样子,就知道他心里其实也没底,满嘴的谎话,就知道在他面前画个圆圆的大饼。

      杨旭起身就要走,这湖水、这青山,他不赏也罢!还不如让他回家温书去。

      文芳自知是自己表现不佳,让杨旭失望了。

      “唉,你别走啊,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你倒是说个办法出来啊。”

      可恶可恶可恶,不管怎么走,都无法走到自己钟爱的那条道路上。

      这天下还能让有情人成眷属吗?

      杨旭落下泪来,他觉得谁都在逼迫着他,他已无路可走。

      “你少问我,你自己看着办。”

      “哎,你!我错了,我这臭嘴烂嘴破嘴,该打。你别哭了。”

      文芳在一侧拿着手帕给杨旭擦眼泪,他慌的不行。

      杨旭的眉眼很好看,人也生的白净,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很让人怜惜。

      一个人影从远处悠悠走来,低哑的声音传来:“两位小友,怎么在这里哭泣?”

      文芳和杨旭都停下动作看着来人。

      来者满头的白发,高挑的个子,笔直的身板,一身素衣有些脏了,背后立着一把剑,剑上挑着一个大大的包袱。

      像老者又不像老者,因为那眸光出奇地亮,是经过岁月洗礼的那种坚毅和不屈。

      文芳和杨旭眼对着眼,四目相视,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疑惑来。

      秦玥笑了:“小友不要怕,我是这里的主人。”

      文芳和杨旭这才感到窘迫,两人一时觉得尴尬难堪,他们这是不经人家的允许偷偷潜入到了别人家吗?

      他们赶紧对秦玥赔不是,诚惶诚恐的样子很可爱。

      秦玥将东西放在小竹屋里,摆摆手:“有小友来游玩,我高兴还来不及。”

      “先生为何一直不在这里?”

      “哦,我出去旅玩了,将我想去的地方都欣赏个够,这才回到此处。落叶归根嘛。”

      文芳和杨旭都特别激动,他们温书累了时经常看些游记小说,那些个仗剑天涯的人实在是很风雅,他们执一把剑,闯遍大江南北,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颇具美名。

      这是他们心中的英雄、崇拜者。

      “小友们重阳不去和家人团聚,怎么独自来到这里?”

      文芳和杨旭的脸都红了。

      这么幽静的地方,只有两个人。

      秦玥早就瞧出来了,他只是笑笑。

      文芳豁出去了,他还是第一次向长辈请教这个问题。

      “先生,你说男子可以和男子在一起吗?”

      文芳和杨旭小心翼翼地瞧着秦玥,似乎他一旦说些否定的话,两人马上就可以投湖自尽了。

      秦玥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这是他第一次向他人分享自己的故事。

      一切都还历历在目。

      仿佛现在就是十年前,仿佛眼前还是那人温和的笑容,仿佛这亭子之下还是那人折柳的身姿。

      可马上,昔人的倩影不在了,马上被鲜红的血液替代。

      文芳大为吃惊,他惊叫出声:“你是说前代有状元郎和武将军在一起了?”

      杨旭拉着文芳的长袖,也在认真听着。

      秦玥凄凉无比地说:“是啊,在一起了,他们过得很幸福。”

      文芳紧接着问:“那他们没有受到家庭的阻碍吗?”

      “阻碍很大,但是他们辞官归隐了,在某处桃花林处建了一座桃花庵,做了那庵的主人,过着闲云野鹤的悠闲日子。”

      文芳和杨旭相拥着喜极而涕。

      天色渐晚,文芳和杨旭要走了。临走前,杨旭掏出一个闪闪亮亮的东西来:“先生,我在湖水里捡到这个东西了,应该是您的吧?”

      文芳和杨旭走了。

      秦玥却无法平静,十年之旅,磨灭不了的是他的感情。

      他向来不是个轻易动感情的人,可一旦动情,他就会像那扑火的飞蛾一样,纵使化为灰烬也在所不惜。

      唐文也是这样的。

      他们的感情不是枯败了的深井,而是永不枯竭的火山,一旦爆发,将不可估量,无法收拾。

      为什么两情相悦的人总也不能在一起呢?

      十年之后的现在,他再来回想这段感情。他们各自的誓言和承诺,他们都做到了,他没有娶妻,却造成了无法收拾的误会。唐文也没有战死,他是被毒死的。

      秦玥又在小竹屋内酿起了菊花酒,整整十年,他都没有酿过。

      案几上放着一堆的信件,有唐文送给他的,也有他写好而无法送给唐文的。

      他燃起一盏青灯,小木屋瞬间灯火通明。

      他握着青灯将它们都点燃了。

      燃着的哪里只是纸张呢?

      分明是他欣喜的青春、遗憾的过去。
      悲喜交织。

      这一生,他爱过,他很庆幸。

      他却把他的爱人给弄丢了。

      他无颜空度余生。

      最后一张,他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不舍得点燃。

      那是他画的唐文的画像啊。

      点点滴滴,旖旎春光,他的过去,唐文的过去,都成了一缕烟,风一吹,什么都不剩了。

      唯有玉佩闪闪发光,唯有笛声婉转悲凉。

      秦玥在知春亭内品着幽香的菊花酒,看着小木屋熊熊燃烧,看着它一点点地消失,一点点地被侵蚀、掉落、成为灰烬。

      现在的秦玥,似乎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他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唐文也是那个风流倜傥的小武将军。

      这十年间,他无数次从梦中惊醒,梦里的场景变化多端,一会儿是知春亭,一会儿是烧尾宴,一会儿是沧浪亭。

      不论场地如何多变,主人自始至终都是唐文,凄凉的唐文,浑身鲜血的唐文。

      口中吐出鲜血步步紧逼地对他说:“我这样死是不是如你所愿。”

      “啊啊啊啊啊啊!”上一秒,他可以是儒雅的学士,下一秒他便成了意志不清的疯子。

      生要同一衾,死要同一穴。

      他手握着笛子和玉佩纵身一跃,像当年拥着唐文入情人河一样,独自跃入知春亭下的秋湖中。

      水波潋滟,惊起梦中鸟。

      杨旭和文芳听了秦玥的话,他们倍感安慰,回到家中,惊喜地无法入睡。

      连平日里爹娘的唠叨都觉得悦耳。

      本来前路茫茫,或者说,本来前方是没有路的,此刻,路宽平坦。

      前任宰相的胞弟无法完成的事,秦玥和唐文无法完成的事,被文芳和杨旭完成了。

      他们没有位高滔天,甚至可以说没有一官半职。

      他们只是考了个秀才,便不再向上考取功名。

      他们真的在南方的一座青山脚下,携手种下了一棵又一棵的桃树,一起购置了一间房,他们就生活在那里。依山傍水,风景颇佳。

      他们陪伴着彼此一起感受山花之浪漫,伴着彼此度过几十度春秋。

      又是一年桃花开。

      已是黄昏后,月上柳梢头。

      杨旭回到家中,发现文芳不在,他有些焦急,满山地寻找他。

      他失落地回到竹屋内,在竹屋内坐立不安,想不明白怎么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呢?

      “今天累吗?”文芳一身的泥泞,穿着木屐,头戴草帽。

      杨旭不回反答:“你去哪儿了?”

      文芳贱兮兮地一笑,掏出后面的篮子:“钓鱼去了,今天做鱼吃吧。”

      晚饭过后,他们仰躺在青山腰处,一起看着天穹上挂着的星星。

      清风徐徐吹来。

      杨旭高兴地说:“书院里又来了几位学生。”
      ……

      文芳也高兴,直起身子喝口酒:“这个书院未来一定不错。”

      杨旭问他:“你真的不来这里教书吗?”

      文芳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来,与你做个伴。”

      自从来迁到这里,杨旭便在附近的东湖书院里教书,而文芳确实有秀才的文凭,但他想先试试做个小商贩。

      事实证明,他完全没有可靠的经商头脑,还是和杨旭一起教书育人吧。

      “多亏先生提点,不然真不知道怎么办。”
      “是啊。他们也好幸福啊。”

      二十年后。

      “杨先生,文先生,北疆乃我国边界之地,其地位险要,近几年倒是越来越兴盛了。”

      言者顿了顿,继续劝说,“何不去游玩一下,也不枉此生了!”

      说话的人名为汤辰卓,于北朝文宝年间考中殿试一甲第一名,是东湖书院自创立以来第一位状元郎,大魁天下,授翰林院修撰,后官至丞相一职。

      杨旭和文芳此时已经中年人了,两人相视而笑。

      对于这位亲手培养出来的状元郎,他俩确实溺爱有加。

      游山玩水,看那璀璨山河,天下有几人不愿意呢?

      人人的心里都埋着一位李太白,可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李太白的。

      他俩一直秉持着实心教学,存款更是少得可怜,勉强够糊口,在这样的盛世生存,无病无灾,倒也乐呵。

      汤辰卓瞧见夫子二人露出的难堪之色,他稍作思量,缓缓开口:“学生素来受二位夫子抬爱,操劳于学业和公事,不曾为夫子做些什么,跋山涉水,又难得一见。请夫子万不可拒绝我的一片真心。”

      文芳的性子急一些,嘴也碎一些,这么多年了也没改掉这些毛病。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在学子汤辰卓的财力和人力资助下,杨旭和文芳赶着马车,开始了他们的北疆之旅。

      策马扬鞭,男人不惑一朵花。

      传闻说北疆之地设立着一座军事重镇——吴川镇,镇民皆是邻村近县里自愿来充军的壮年。

      他们有两层身份,依赖于北朝设立的府兵制。

      农忙时,他们在田野里耕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此时他们是安安生生的小农民。

      农闲时,他们便集体沙场练兵,剑指苍穹,舞刀弄枪。

      此时他们是守着边疆的大英雄。

      传闻说北疆的一处破旧城楼上高高悬挂着一个头颅,森森白骨直挺挺地露出来,一直箭现在还插在头颅的眉骨正中心。

      风一吹,箭羽便翩跹而动。

      据说是这个头颅是当年无恶不作的龟兹国首领护耳的首级,被唐将军一箭射掉了耳朵,二箭射没了性命。

      传闻说,在城楼的一侧有一个高耸着的万骨山,那里是前代先辈们的尸骨所在地。

      而万骨山的前面,立着一座墓碑,碑上有字,但大家都看不懂那是什么。

      因为那字可太丑了,一般人还真看不懂那是什么狗爬式的字体。

      心里满载着这些传遍大街小巷的奇闻异事,杨旭和文芳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

      他们都想亲自一睹那狗爬式的碑文,那森森的白骨!

      两个月后。

      “哎哟,赶车的,不要再往前走了,前面正在修建忠良庙呢,换条路走吧。”

      这人一身的腱子肉,四月份的天气,在这北疆之地,他已经露出两个威武的膀子来。

      连冷颤都不打一个,手里握着一把泥泞的犁,正在用蛮力犁地呢。

      杨旭和文芳纷纷掀起车帘,杨旭不解地问:“壮士,沿路我瞧见好几所忠良庙了,怎么还要修一个?”

      那壮士手上的动作不停,黑黄的土地在他的犁下轻松翻滚。

      他用雄浑的声音答:“二位不是本地人吧?这忠良庙我们是每年都要修建一座的。”

      杨旭和文芳对视一眼,他们都露出了一样的疑惑神色。

      那壮士一笑,而目光沉沉,似乎是在追念往昔。

      “二位有所不知,我们每年清明前就要建一间庙,可大可小。而到清明那天时,我们会先祭拜唐将军,后祭拜列祖列宗!”

      杨旭和文芳似乎晓得了,他们惊喜道:“那唐将军可是三十年前收复失地的唐文将军?”

      北朝没有人不闻唐文将军的大名,年少有为,立下赫赫战功,但不知是什么原因,竟惨死了。

      壮士将犁器往田野里一丢:“正是!他是我的恩公,那时我还小,不过一个黄口小儿,四世同堂之家只剩我一个……”

      杨旭和文芳无比佩服这位壮士,身世坎坷,幼时颠沛流离,还能一心为国,在这里自愿做充军守边关。

      “这都要归功于偶像对我的影响。”壮士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忠良庙。

      壮士为他俩指明了一条路,两人继续向前赶路。

      而几日后,他们终于到了那大名鼎鼎的城楼之下,一个头颅赫然在城头显露。

      文芳眯着眼看那支直挺挺的箭,可真是威力十足。

      他正在怔愣间,杨旭在万骨山的碑前向他招手。

      “来看这里。”

      两人左转转,右晃晃,苦思冥想也看不来这碑上写的什么字。

      秀才瞬间变文盲。

      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

      文芳指着万骨山上的一颗小树,他高声对杨旭说。

      “看,桃花开了!”

      众骨滋润,承风霜雨雪,立黄土之上的桃花。

      一朵朵地傲然挺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重阳赏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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