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迷迭》邬锡

16、016

　　聂遥只是短暂地愣了一下，他身上的酒味冲到她鼻子，随后她奋力挣扎，推开少年。

　　不一会，便有些喘不上气来，她眼神含了一丝震惊：“你喝酒了！？”

　　少年舔了舔唇，眼神不似之前淡然随意，仿佛对一切都不感兴趣，此时他的眼中充满着悲伤，以及一点不顾一切的狠戾。

　　“你......小然，”聂遥稍微回过神来，慢慢走到白祁然身边嗅了嗅，刺鼻带着点辛辣的味道涌入鼻尖，“你喝的......是白酒？”

　　*

　　聂遥喝过白酒的，有一次过年，父亲带着她去吃一个酒席，饭桌上觥筹交错，热热闹闹，闲聊之下无非是谁家又升官发财，如何如何发迹，谁家的儿子女儿读了什么好学校，又有了什么好工作，话里话外，羡慕攀比落井下石一茬接着一茬。
　　聂遥很安静，看着眼前的菜品，适时地夹上几筷子，遇到前来招呼的，温温柔柔地喊着叔叔阿姨，时不时附合几句，标致得就橱柜里的摆件，作点缀用的。

　　是的，点缀，聂遥如此评价自己。
　　不想轰轰烈烈地大出风头，也不想被别人扯着问东问西，做一个安静、没有存在感的花瓶，她很满意。
　　所以，当那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递给她一杯白酒时，她垂眸，手紧紧攥住衣服一角。

　　“聂远啊，”中年男人首先拍了拍父亲的肩，笑了笑，又看向聂遥，若有所指地问，“你这女儿长得真漂亮，有男朋友了吗？”
　　父亲温和的眼神顿时警惕起来，最后干笑了一声，“李总，我家女儿才读大三，小着呢。”

　　而聂遥慢慢伸出一只手覆在父亲的手上，聂远反握住她，轻拍了拍。

　　这位李总听到父亲的话，没说话，晃了晃手中的玻璃透明的酒杯，过了一会，他将自己酒杯放在桌上，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了点酒，聂遥看得清楚，是白酒。接着他将这杯酒递给聂遥，语气亲切得就像她的某个爱护她的长辈，“小姑娘，喝一杯？”

　　聂遥看着他，没接。
　　此时父亲的声音也冷了下来，“李总，这没必要吧。”

　　黄白色的灯光照在父亲的脸上，能明显地看到他眼角的皱纹以及微微垂下的眼袋，然而此刻的他眼神凌厉，带着少许压迫，不复平日的亲切慈祥，与聂遥记忆中挥斥方遒的青年人重合。

　　僵持了片刻，那个男人低头轻咳了一声。

　　“以后姑娘总要出社会的，多学学这方面的东西，锻炼一下胆识，也是不错的。”男人笑眯眯地说，但看起来似乎总有一番特别的目的，“再说了，老聂你们公司那批货......”

　　“你这是什么意思！”父亲的脸色更加铁青。
　　钢筋压在木棍上，凿出一个洞。

　　“欸，老聂，你别激动嘛——”

　　“李总。”聂遥打断他的话，声音出奇地冷静。
　　紧握住父亲的手后松开，接着她以极快的速度接过男人手中的酒。
　　“李总，我敬您。”
　　她说话声音不大但很坚决，说完便一口饮下。

　　“咳！咳......”聂遥咳得剧烈，那味道从她的胃里直冲到喉咙，化作一把刀，腐蚀着、剪切着她的身体。
　　恶心、难受。

　　“遥遥......遥遥！”聂远赶紧接过一杯水递给女儿。
　　“慢点喝，慢点喝。”聂遥顺了顺她的背，心疼又无奈，“你这孩子，喝白酒哪有一口全喝完的啊？”

　　“爸......”聂遥委屈巴巴地喊了一声，嗓子里还是火辣辣的痛，然后缓了缓，慢慢转过头看向所谓的李总，浅笑了一下，“不知李总您是否满意？”

　　带着一点她独有的挑衅。

　　显然，聂遥这番举动也在男人的意料之外，最后他只是笑了一声：“小姑娘好酒量，以后前途无量啊！”
　　倒不是个娇女娃。
　　再无其他话，人便匆匆离去。

　　回家的路上，聂远想来想去，还是不同意聂遥直接喝酒的做法，这行为不仅有点冲动，更重要的是伤害了自己的身体。万一真遇到什么歹人，还是很危险的。
　　聂遥耳朵听了心没听，撒着娇就把这事情给扯了过去，不过还是有些好奇：“爸，那李总是谁呀，怎么突然问我的情况？”

　　聂远长叹一口气，说到底，这也是自己的责任。
　　这位李总是他们公司现在在谈的一个项目的负责人，前几年离了婚，有一个儿子，大概十来岁左右。

　　“所以......看上我了？”聂遥露出惊恐的表情，“不会吧......我们年龄差距那么大，我可不喜欢老的......”
　　回过神来，聂遥挽住父亲的手臂，像儿时那般撒娇，“我才不想嫁人呢，也不要谈什么男朋友，我要永远和爸爸妈妈在一起！”
　　聂远哭笑不得，拍了下女儿的头，“又骗你爸你妈？你会老老实实地在我们身边呆着？”
　　聂遥吐了吐舌，打了个哈哈跳过这个话题。

　　*

　　回忆结束，聂遥抿了抿嘴，语气依然冷淡，只是说出的话像机关枪一般咄咄逼人。
　　“你晚上......怎么会去那里吃饭？你跟谁吃饭？你为什么会喝白酒？是你自己想喝的吗？别人叫你喝你就喝吗？”

　　一串问题，问得让人不知从何答起。

　　“呵！”白祁然突然笑了起来，身形微微晃动，他喘了喘气，“姐姐，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他低着头，正好看向聂遥，眼睛很亮，也很执着，声音带着点钩，耳朵带了点霞红。

　　少年的目光太过炙热，聂遥对视了一眼便别了过去。

　　半响，轻叹了口气，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波澜不惊，反而带了些无奈，她道，“是啊，我是在担心你。”

　　聂遥仍然没有看他，只是眼神微微茫然，露出几分脆落。

　　“姐姐......”听到她的答案，少年有些意外，他捏紧了拳头随后又缓缓松开，“我爸在谈生意，带上了我。”
　　“他们说我迟早要学会喝的，便灌了我一些白酒。”
　　口吻很平静，平静得聂遥有些有点烦闷，她脑海中的某根神经似乎被触动到，只剩下一个念头：白祁然是个高三生，再怎么样也都应该是高考之后的事情，他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做好一个高中生应当做的事情！

　　不，等一下，等一下。
　　她当自己是谁，不会真把自己当做人家姐姐了吧，她干嘛操这么多心？
　　聂遥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片刻，敛了笑意，平复了一下心情，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无论怎么样，记得适度，还是要注意自己的身体。”
　　礼貌、温柔、疏远。
　　一如第一次见他。

　　聂遥觉得自己正在走向一条不属于她的道路。
　　偏航了，她对自己说。
　　于是她抬腿想回房间。

　　然而白祁然再一次拉住了她。
　　“别走，姐姐。”
　　他几乎恳求。

　　这是第几次了，聂遥歪着头，任凭思绪放空，这是他第三次冒犯她。
　　第三次了啊......
　　于是这次她没有反抗，反而转过身抓住他的手，在他震惊之下拉着他坐到沙发上。

　　“说吧，你想对我说什么。”
　　聂遥看着他，很是平静。

　　她的手温暖，而他的手更热灼。

　　他感受到了她的变化，徘徊于想要得到答案的认真与敷衍了事走个过程的疲倦之中。
　　当然，还有一点纵容，不过这个聂遥不会承认。

　　“你今天很好看。”
　　他说这话时有点害羞。

　　聂遥笑了一下，没说话。

　　“那个和你吃饭的是你男朋友吗？”
　　语音有点紧张。

　　聂遥摇头，“不是。”
　　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少年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但很快又严肃起来。

　　“那你喜欢我吗？”
　　他直白的话语让她心脏一跳，任是她如何装作风平浪静，也不得不思考这句话背后的含义，然而，更难以置信的是她并没有很生气。
　　她只是感到脸上很热。
　　热得想让人立刻取出几块冰块敷在身上。
　　水滴石穿。

　　沉默着，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说话，静谧之中似乎只有对方的心跳此起彼伏。

　　聂遥这时突然注意到他把之前的那套西装给换了，换了一件居家的卫衣，整个人像一只乖顺的大型犬，很符合他给她的第一印象。
　　说不定这孩子是受什么刺激了。
　　于是她没有忍住，声音脆耳，直问道：“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把你当做亲弟弟一样照顾。”
　　语调变高，彰显着此时她的不安。
　　所以你为什么会越界？为什么会产生那种想法？！

　　“亲......亲弟弟？”少年似乎在意这个词，低声重复了几遍，紧接着他抬起头，声音冷冽，“我是你亲弟弟吗？”

　　聂遥被他一惊，放开了他的手，似乎拿着的是什么滚烫山芋。
　　“你不是。”
　　“所以呢，所以你想怎么样——”
　　聂遥几乎是尖叫着喊出来。

　　而他再一次抱住了她，这一次比以往来得更情动，像是想把她契入自己的骨肉之中。
　　聂遥压根反抗不了。

　　聂遥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想的，心跳声早已掩盖了所有，她同他一起堕入无尽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