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岸迷迭》邬锡

15、015

　　周六去赴约的时候，聂遥是有些迷茫的。

　　当时和乔斯年爬完山后，安璇便神秘兮兮地打电话问她怎么样，什么怎么样，聂遥觉得有点好笑，她能说这人喜欢你吗？不过安璇现在可是跟她的男友正快活着，她也不好说将这件事说出来扰乱好友的心绪。

　　于是聂遥模棱两可地回复了一个“还行”，接着又把乔斯年下周六约她吃饭的事情告诉了安璇，果不其然，安璇马上发消息过来：有戏有戏，到时候约会完给我汇报一下呗。

　　一副八卦模样。

　　聂遥眨了眨眼，回了个似是而非的表情包，不打算破坏好友的吃瓜心理，但心中确实也有些纳闷乔斯年为何要请她吃饭。
　　摇了摇头，聂遥没再想这事，随缘，随缘。

　　是一家有名的本地特色菜餐厅。

　　进入正门，便能看到一座银色的长墙，陶瓷为主，辅以古旧的木质雕梁点缀，冷峻的线条随意中透露着井然有序。

　　大厅宽敞，隔间方正，端的是清冷幽兰。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贴身高领薄毛衣，套了件灰蓝色的针织外套，下面是一条黑色的微喇牛仔裤，脚上是一双低跟，简单修了一下容，看上去娴雅淡然。
　　聂遥环顾了一下四周，右上方的男人朝她挥了挥手，这人倒穿得正式，一身西装。

　　“这地方，”她停顿了一下，露出一丝浅笑，“让你破费了。”
　　乔斯年摆了摆手：“问题不大，再说你是安璇的好朋友。”
　　“早知我穿得正式一些好了。”
　　“你这样也很好看。”

　　聂遥点了几个菜，乔斯年拿过菜单又加了一些。
　　“点这么多，或许吃不完。”
　　“你很瘦，可以多吃一点。”
　　聂遥笑了笑：“你确实很有哥哥的包容。”
　　乔斯年自嘲地笑了一下。

　　吃饭的时候，聂遥以为乔斯年会向她打听一下安璇最近的生活或者情感状况，但他没有，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约朋友吃一顿饭。聂遥便也知趣地陪着从菜品上聊到工作上，再聊到平时的兴趣爱好上。

　　“这个黑松露鹅干包，新品，你试试。”刚上的菜，乔斯年夹了一个比拳头略小的雪白圆团放在她碟中。
　　聂遥看了眼碟碗，笑容稍许变淡，拿着倾斜的筷子夹住尝了一口，半响，语气微扬：“可以的，口感不错。”
　　是对美食最真挚的夸奖。
　　乔斯年似乎很愉悦她对菜品的肯定，半弓着身子想要给她再夹另一道新上的菜。
　　“不用了，我自己来。”聂遥出声，顺便夹了一块新菜。
　　“不好意思，我喜欢自己夹菜。”女人歉意地笑了笑。
　　乔斯年愣了一秒后便坦然坐下，“没事，是我考虑不周。”
　　“只是，之前和小璇出来吃饭的时候，一般都是我给她夹菜，哈，习惯了都。”
　　聂遥拿住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她觉得乔斯年有些莫名其妙，她自己过来吃饭也有些莫名其妙，只有眼前这饭菜，才是最真实的。

　　她欠了欠身，说了声去上厕所，便暂时离开。
　　其实还是因为安璇的消息，她不好意思在乔斯年眼前给她发。

　　安璇的消息很简单，就是问他们俩怎么样了。
　　聂遥微微蹙眉，这怎么说得清楚......
　　不怎么样？
　　其实还可以。
　　很怎么样？
　　其实压根没戏。
　　男人深情，只不过不是对着她。
　　她半蹲着，蹲着厕所门边，蹲得脚酸累不已，脑袋却似乎打通了脉络。

　　聂遥站了起来，昏暗的灯光照得人恍惚，她身体摇摇摆摆，像是要滴不滴的水珠，少了份清冷，多了份柔美。
　　她紧紧地抓住洗手台的边缘，身体微靠着墙，缓过这股劲。

　　“姐姐......？”
　　耳边好像响起什么声音，聂遥突然笑了，觉得自己过于荒唐，只是这样一蹲着，怎么什么连幻听的毛病都跑出来了？
　　这身体，真是被那工作吞噬完了精气。
　　没管那声音，她稳住身体，打开水龙头，让由凉便暖的水流淌过她的掌心。
　　真令人舒服。
　　对着镜子，她浅浅地扫过一眼，觉得自己好多了。
　　可是，为什么镜子中她的身后还有一个人？

　　聂遥猛地转过头，不是别人，正是白祁然。

　　忘了表情，忘了说话，脑中的灵活又变得混沌起来。
　　怎么，他也不说话？

　　半响，聂遥终是回过神来，笑着说：“好巧啊小然，你也在这吃饭呀。”
　　这时聂遥才注意到他穿着西装，少年穿着西装不似成年男子般得体合身，反倒是添了一份少年人的孱弱，他的眼睛很漂亮，带着点琥珀的棕色，透露出一股得天独厚的矜贵。
　　他比她高上一个头，此刻他注视着她，带着点天然而然的审视。
　　聂遥不喜欢这种眼神，这让她觉得自己置于他人的掌控之中，即使这个人是她当做弟弟的白祁然。

　　她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的温度稍微有些冷却：“那我先去吃饭了，无论你和睡一起的，晚上回来注意安全。”

　　聂遥抬腿就走，然而手腕却被人拉住。
　　她手上的水珠滑到他手心。
　　一个带着点凉，一个浸着些温热。

　　聂遥转过头来，脸上染了些不解，更带了丝愠怒，但语气依然平静：“怎么了，小然。”
　　脑袋中紧绷着一根弦。
　　说不清楚，她只觉有些烦闷，全身上下都不得劲起来，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天气不好，不够晴朗，衣服是乱搭的，不够精致，刚刚乔斯年给她夹菜，她觉得不干净，吃得太饱，身体不舒服，怎么和安璇回复，纠结。
　　在这碰到了白祁然，意外。
　　还有，这餐厅的温度怎么调高了，她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白祁然低哑的声音传来：“姐姐，你刚刚是在和谁一起吃饭？”
　　好像带了点委屈，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在轻喘。

　　聂遥眼睫垂下，嘴唇微动：“一个朋友。”

　　“......是男朋友吗？”
　　少年看着她，眼神复杂，带着一抹的哀伤。
　　空气一下子凝固起来变得异常安静。
　　脆落，聂遥突然想到这个词。
　　然而相应的，聂遥脑海中的那根弦不知何时，断了。
　　她没回答白祁然的问题，只是恹恹地回答着：“小然，你问得太多了。”
　　“手放开。”
　　她下了最后的通缉令。
　　可少年不遵循这样的旨意，他依然紧拽着，像是溺水之人抱住浮板。
　　聂遥暗暗发劲，挣扎着，用手拍打他的臂膀，
　　“小然！”
　　“白祁然！”
　　聂遥不敢叫得太大声，怕引来他人侧目，这时她才意识到他的力气如此之大，她对他的认知，似乎太浅了。
　　女人手臂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直至最后自暴自弃地垂下。

　　沉默无言。

　　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萌芽，他知道，而她不久后也会明白。

　　“聂遥？”是乔斯年的声音，离她不足十几步的距离。

　　聂遥猛地抬头，有些惊恐，她杏眼瞪着白祁然，平静的声音下隐藏着丝颤抖：“你放开我，你再不放开我明天就辞职——”
　　听到这话，他瞳孔中爆发出一丝恐惧，紧抓着她的手松了。
　　“对不起，姐姐。”
　　聂遥咬了咬唇，低声说：“下不为例。”

　　脚步声愈来愈近。

　　“聂遥，这是......？”见到他们，乔斯年显然有些疑惑。

　　“我弟弟。”聂遥从善如流的回答。似乎刚才交织的情绪只是昙花一现。

　　乔斯年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这样，既然都碰到了，弟弟，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不用了！”聂遥应然拒绝，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侧过头笑着说，“小然，你不是着急吗，赶紧去吃饭吧。”
　　温柔下包含着警示。
　　白祁然只是淡淡地看着男人一眼，随后低声说：“姐姐，我先走了。”

　　见少年离开，聂遥的神色自然不少，“我们也走吧。”
　　乔斯年点了点头，只是眉头微皱，尚在思考，刚刚那少年看他一眼，怎么感觉有种莫名的敌意......

　　*

　　对于剩下的美食，聂遥突然丧失了兴趣，她恹恹地吃着，有一搭没有一搭地回答着乔斯年抛出的话题，直到乔斯年用手在她眼前晃了几下，她方才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哈，你刚刚在说什么？”
　　“怎么回事，”乔斯年见她神色不对，出言问道，“你是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怎么感觉你脸色不太好？”
　　聂遥摆了摆手：“没事，可能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
　　“那行，咱们吃完我送你回去吧。”
　　乔斯年拿起餐桌上的白色毛巾擦了擦手，“我正好开了车。”
　　“不用了——”
　　如果是平时聂遥倒不一定会拒绝，但是她现在住在白祁然家中，而且他们两个人刚刚还见了面。
　　“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今天你已经请我吃饭了，再麻烦你多不好意思。”
　　乔斯年看着她，没有点破她话语背后大概率隐藏的意思，只是问：“聂遥，你真的不需要我送吗？我看你状态不是很好。”
　　“不用了。”女人笑笑，喝了口水。

　　*

　　搭车回家一共用了一个半小时，一方面路程确实不短，另一方面她在拖延。
　　为什么会不想回去呢？
　　说不清，或许是，不太想去面对那个可能。
　　她握紧了拳头，开门。

　　然而——
　　跌入一个十分炙热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