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之下》云素

4、和我上盈华山吧

　　喂、喂、住手……

　　只是一瞬间，许晴洲的脑子就转了八百转了，绝对不能让她揭面。不然，自己肯定是死定了。

　　当年断影嘴角吟血的样子还历历在目。

　　现在若要报复回来，许晴洲似乎没有丝毫胜算。要是落到断影手里，自然是没有好果子吃的。近善堂折磨人的手段花样百出，样样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虽然许晴洲自从摔下五断崖后，吃过不少苦，对痛苦忍耐力高很了很多。可只要是人，终究不想吃苦的，更不想吃死对手的苦。

　　许晴洲感觉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虽然她的心脏早就不跳了。

　　断影的手已经触到轻纱的边缘了。

　　喂、喂，现在的年轻人要不要这么没礼貌，不经过同意就掀面纱的。

　　许晴洲心一横。

　　“咚”地一声，利落地跪下。

　　帏帽的轻纱从断影的指尖擦身而过。

　　大女人能屈能伸。

　　“仙师老爷！仙师老爷！我知道您已经看出我不是人类，可我绝无坏心思，我连灵力都没有的。您法力高强，一定能看出来我虽然是个僵尸，但是个灵力最低微的僵尸。因为灵力低微，天天受人欺负，我很多时候连人都打不过！更别说其他的僵尸、鬼怪。所以、所以我想提升灵力，最近听说明月谷很热闹，便想……来碰碰运气……”

　　许晴洲全身伏地，大声哀求，像是怕极了，声音都在颤抖。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像是极为心虚。

　　许晴洲扶在地上，静等着断影的反应。

　　可没有回音。

　　许晴洲又急忙道：“小的真没啥坏心思，之前也从未做过坏事，虽身为僵尸，但我个好僵尸。真的，小的字字无虚言。仙师老爷明鉴啊！”

　　许晴洲忍不住悄悄抬眼，打量断影的反应。断影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依然神色淡淡，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断影以前就少年老成，十来岁便是一副看惯世事无常的淡漠感，仿佛和红尘格格不入。即便持刀割了别人脖子，也没什么表情。

　　但那时终究年轻，少不了少年意气，冷漠着中还透着少年无畏的疯狂。

　　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这个淡漠感更盛，疯狂感不在了，看来岁月也改变了她不少。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断影脾气变好了？见到许晴洲，断影能忘却她们所有的恩怨，笑着言和。

　　这种可能，只能是断影疯了吧？

　　一边许晴洲伏得更低，一边暗自腹诽：不是吧，干嘛装作一副为民除害的英雄模样，你是近善堂出身耶，心狠手辣，手上鲜血无数，还好意思问罪一个僵尸？

　　断影当年的名号是寒刀断影，和狂钺斩风是狼狈为奸的搭档。无心，无情，无爱。做事果绝，下手干净利落，还特别喜欢越级杀人。十三岁时，以黄字号、天轮境级别杀手身份，斩杀五十二岁、明心镜级高手、越城副城主伏琅。断影一战成名，成为了天字号里面最年轻的杀手。

　　一直在死人堆里打转的人都十分敏锐，不是好糊弄的主。

　　断影终于开口，语气仍是淡淡：“你是个僵尸，僵尸因怨气而生，也因怨而不散。你……”

　　“哎哟！”因为许晴洲伏在地上，有些挡路了，不小心被后面一人一脚踹到屁股上。

　　这一踹，许晴洲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

　　然后……一头栽到断影的鞋子上。人一旦开始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断影的脚丝毫未动。

　　许晴洲连忙利落地爬起来，低头蹲着给断影擦了擦鞋面。看到有人给自己擦鞋，八风不动的断影终于动了，往后退了两步，和许晴洲拉开距离，淡淡地道：“不用。”

　　许晴洲仍未抬头，还是盯着地面，嘴角一弯，就是现在！

　　许晴洲转身就逃。

　　刚刚，许晴洲注意到整个小镇似乎更疯狂了。有人在抱头痛哭，有人在街上疾跑，有人在歇斯底里地叫喊，有人在莫名其妙地怪笑。前面明瑶的怒斥声仍未断，似乎是被什么缠住了。

　　作为一个僵尸的许晴洲在这种环境下好像反而显得最正常、最不起眼。早知道就不管闲事，跑到这里来了。

　　不管断影为何要来明月谷，都不应该会执着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僵尸吧？只不过是看到了，顺便为难一下？当然，在没发现许晴洲身份的情况下。

　　所以趁此时机，现在逃了，断影肯定不会那么无聊，非要追来吧？

　　许晴洲当机立断，跑了再说。实不相瞒，她许晴洲在成为声名显赫的青冥大祭司之前，最擅长的便是逃跑。

　　许晴洲燃了一个千里神行符。幸好她现在身上随时备着两张千里神行符。

　　身边的场景迅速倒退。

　　嘿嘿，果然自己还是了解断影的。断影向来是除了任务，其他什么都不在乎。善事和她沾不了边，恶事她懒得理。

　　“你在干什么？”

　　仍是那个清冷疏离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小孩的哭喊声，老头儿的怨斥声。四周声音嘈杂，仍是那个奇怪的小镇。

　　断影站在身前，闲闲地抱怀，静静地看着她。断影道：“这个小镇只进不出，我们都不出去的。”

　　“……”逃跑被抓，许晴洲也懒得再装了，有些无语地道：“可我用了千里神行符，就算出不去，也不该在原地踏步吧。”

　　“哦，那是因为我用缚行符把你弄回来。”

　　“为什么？”

　　“我很闲。”

　　“……你的意思不会是，你闲得发慌，想找个伴儿，所以把我抓回来。”

　　断影点头：“是。”

　　是？

　　是？

　　有毛病啊！

　　许晴洲下意识又抹向自己的帷帽。帷帽还在啊，自己声音也变了，断影不可能这样就能认出自己吧。

　　什么情况？

　　断影又道：“你有家人朋友吗？”

　　“……”为何这么问？想探究什么？许晴洲只能道：“没有，孤家寡人。”

　　“那正好。”

　　正好？什么正好？许晴洲曾经以为自己很了解断影，十年过去了，现在貌似一点儿都不了解了。

　　“你是僵尸，身上却没有怨气，很奇怪。”断影低头，沉思片刻，“你考不考虑，跟我上盈华山，我保护你。”

　　许晴洲终于懂了，敢情是想把自己当作实验对象。

　　不过……不对啊！

　　盈华山？盈华山不是盈虚阁的地盘吗？作为近善堂的杀手，直接杀到人家的地盘上，很难不被盈华山那群臭道士给砍死吧。断影不是这么不识时务的人吧？

　　许晴洲有些迷了：“什么？上盈华山干嘛？”

　　断影还没回答，却听到一个清朗的少年音，“宁知师叔，你原来一直在这儿啊？不是，你看到我被缠住，你也不来帮我一把。师叔，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狠心了。”

　　明瑶从身后窜过来，委委屈屈地向断影诉苦。

　　“咦，小花姑娘你戴着帽子干嘛？”

　　许晴洲瞪大眼睛。

　　什么情况？

　　宁知？

　　断影便是明瑶口中的宁知师叔。断影作为近善堂杀手居然进了盈虚阁？难怪不得，自己没听过宁知这个名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近善堂和盈虚阁是相当不对付吧，一见面就火拼。断影居然能以杀手的身份进入盈虚阁，真的不会被同门围着攻击，再乱刀砍死吗？

　　而且另一个应该没记错的事情——近善堂作为杀手组织，进去不容易，出来简直难如登天。近善堂堂主讨厌背叛，堂内的人都是站着进去，抬着出来。就算侥幸逃出来，也会被堂内杀手追杀到天涯海角。

　　这十年许晴洲没怎么关心江湖事。

　　难道江湖格局已经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吗？

　　许晴洲这个曾经的老江湖好像完全跟不上了。

　　宁知斜了一眼明瑶，“认识？”

　　“认识啊！来明月谷之前我差点儿迷路了，幸好这个小花姑娘带路把我送到谷口。”说着，明瑶看着许晴洲，“小花姑娘，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干嘛戴着这个帽子啊？”

　　明瑶一连串的发问。

　　许晴洲尴尬地笑了笑：“说来尴尬，我走不出去了，绕来绕去，又绕回了谷口，便干脆进来了。至于为什么戴着帽子，是……因为明瑶公子说我丑。”

　　明瑶立即反驳：“我哪里有说你丑啊，我应该没有直接说过吧，我只是说你脸上有疤。”

　　“那你说我好看。”

　　“这……我说不出口。”

　　明瑶依然很实诚，说话也依然这么不好听。

　　“……所以我戴着帷帽。”

　　明瑶终于意识到说人样貌不好，只能故意咳了咳，把话题拉回正题：“哦，难道谷外和谷内一样，被人下了法阵，出不去？若是这样，那这明月谷愈加危险了。”

　　说着说着，明瑶发现她声音不对劲，话题继续跑偏：“话说，小花姑娘，你的声音是不是有点儿变了？”

　　许晴洲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漫不经心地道：“我声音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啊，明瑶小公子是不是记错了？”

　　明瑶挠头，本来也不是很确定，看许晴洲如此笃定的样子，就更不确定了，“哦，好吧。”

　　许晴洲终于有些忍不了，指着旁边混乱的人群，“你们盈华山不打算管一管吗？”

　　世界如此纷乱，他们还有空在这里不痛不痒地闲聊。盈华山不是以降妖除魔、匡夫人间正道为己任吗！

　　现在这个情况居然不着急？

　　宁知神色从容，丝毫没有要急的样子：“不急。反正大家都不出去，他们也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