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不会恋爱的我们》摄生

2、第 2 章

　　时间倒回去年年初，因为一个半月后的一模，学校安排了月考，全仿真模式。

　　并不是第一次跟高考完全一样的安排了，但她还是觉得有点手足无措。尤其是今天洗澡还忘了拿洗发露，这还是住校以来第一次干这种事。

　　虽说问旁边女生借了，头发也洗干净了，但还是心有余悸，总觉得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走出宿舍准备回教室上晚自习的路上，她突然觉得后背一凉，算日子也快出分了，这杀千刀的数学啊……

　　她一向习惯直接走回教室，今天却改道去了操场，反正天也黑了，要不喊几嗓子缓解一下紧张情绪？

　　她正想着，却看到操场角落里好像坐着一个人，这个人她好像还有点熟。
　　“范哲你一个人在这儿干啥？看星星啊？”凑近一看确实蛮熟的。

　　她也学着他的样子抬头，天也没全黑，更何况城市能见度并不高，自然是什么也没看见。

　　范哲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却把头低下了。

　　她一瞬间察觉了事情的严重性，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范哲？

　　她抿了抿嘴，在他半米远的位置坐下了。

　　其实他俩也算不上多熟悉，说是青梅竹马，但小学初中都不在一起上，高中总算在一个学校了，还恰好在一个班。
　　但高二又重新分班，她选文，他选理，在学校交集也不多了。

　　不过因为是邻居，两家人逢年过节总会一起聚聚，她还记得范哲外公的四喜丸子，比外面大厨做得还要好吃一万倍。

　　高一刚入校的时候，他俩其实经常交流。范哲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识趣的人一般都不打扰他一个人待着。

　　可她毕竟和他认识了十几年，刚开学没交到朋友的时候常常去请教他理科的题目。
　　范哲教人和“耐心”一点边都不沾，但起码答案总是对的，实在不行她自己糊弄一下过程也好交个差。

　　后来她渐渐和舍友、和班上其他人熟络起来，偶尔也能看见范哲在男生堆里谈笑风生，他们之间的话慢慢也就少了。
　　这可不怪她，范哲从小到大话就没多过。

　　所以她也没说什么，就是默默坐在那边。

　　习惯了范哲身边常年的低气压，现在这个状况并不多尴尬。只是实在无聊，她玩起了自己还没擦干的头发。

　　“我外公，”范哲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哑，“我外公……”他又重复了一遍。

　　她没听出他的欲言又止，“外公的四喜丸子做得可好吃了！高考完了一定要向他讨教做法！”她眨着眼睛兴冲冲地看向范哲，后者却慢慢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手中。

　　她看到他手指缝隙间露出的紧锁的眉，自觉语失，心中闪过一个猜想，她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再开口。

　　“再也……吃不到了……”他的声音闷在手里。又过了几秒，他放下手，定定的看向她，“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学校的路灯再怎么昏暗，此时也掩盖不住他眼底的泪，尽管猜到了，尽管知道有多痛，看到他的眼睛，她还是愣了一下。

　　沉默的一分钟。

　　不能再这样了，她想。在脑海里试了几个开场白后，她拣了一个自以为最好的，“其实我爷爷离开的时候，我也很难过。”

　　“啊我不是说不应该难过，应该每个人都会很难过吧。

　　“就是当时升了初二有个摸底考，你们有吗？哎反正我们当时就那一年有，我初一初三都没有，偏偏就是那年有。”

　　范哲好不容易才找到个空，低声回答：“没有的。”

　　“对吧，我就说，就那年不知道怎么脑抽了非要搞。”她接过话头，又自顾自说了起来，“偏偏就是那年有。”

　　她又重复了一遍，“偏偏也是那天我爷爷去世了。

　　“我刚从学校出来，我妈在门口等我，说爷爷走了。
　　“她说爸爸上午接到消息就回去了，人是早上走的，那时候他刚送我进学校。
　　“嗯，就是差不多我刚进校门，我爷爷就走了。
　　“我们前一天晚上还在爷爷家里，爸爸还在说要不要送我回来报道加考试，是爷爷要让我回来的。
　　“他说他好得很呢，让我周末再回去看他，还让我好好读书。
　　“最后我们走之前，他握着我的手，跟我说周末一定要来看他，我们说好了的。”
　　“……我们说好了的……”她又想起了当时的心情，说着说着也有点说不下去了。

　　“外公是考数学那天进的ICU……”范哲突然开了口，“外公怕影响我考试，一直不许他们告诉我。”

　　“化学一考完，班主任就来考场找我了，给了我手机让我立刻出学校打车。
　　“我开着机走到校门口拦车的时候都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了，直到看到屏幕亮起看到他发来的地址。

　　“……是医院地址。
　　“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是跑去校门口的……
　　“我到的时候，人已经不在了。一走廊的人，每个人都进去说过话了。
　　“……除了我。”

　　这是她第一次听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范爷爷很严格，秉持着“食不言”的传统，除了聚餐，偶尔她去范哲家蹭饭，饭桌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盯着范哲，一直盯到他不再重复那句“除了我”。

　　“范哲，”她歪头看他，“虽然你肯定听过这个，但我还是想说，”她抬起头。

　　“离开的人会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们的……”她想了想，还是把劝他振作的话收回去了。

　　说到这儿就够了，很多事只能靠自己消化，旁人说多了，反倒像看笑话。

　　“嗯，”范哲应了一声，顿了顿，说起了小时候和外公的事情。

　　也不知道说了多久，范哲似乎是说累了，便闭嘴不再说，大概是想放空自己吧。

　　她注意到范哲的表情慢慢平静，斟酌了一下开口：“你现在，在想什么？”

　　“没什么，”范哲下意识地回复，又想了想，“只是在发呆。”

　　她看了眼手上的表，连忙去拉范哲：“别发呆了，快点！五分钟后上晚自习了。”

　　范哲被拉住胳膊的时候好像还没反应过来，站起身才淡淡说了一句：“我在一楼。”

　　“无语！！！”她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手，大步往教学楼走，“我三楼！走了！”

　　“拜拜啦。”他是真的不着急，站在原地冲她摆手。

　　还好赶上了，她踩着铃声进班，班主任还没来，她长舒一口气。
　　写了几题，她突然又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这个天根本看不见星星啊。

　　嘶，范哲不会觉得更难过吧，我一开始还那么问他是不是在看星星，我的天我到底说了什么啊……

　　正懊恼着，她瞄到了笔袋里的透明胶带。
　　“有了！”她没忍住叫了一下，发现后连忙闭上嘴，左右看看希望没被人注意，刚好对上了莘莘疑惑的眼神。

　　“没事没事。”她努力比着嘴型，打发了莘莘。

　　晚自习结束的铃一打，她飞奔去莘莘身旁，“你晚上还和林一航走吗？”

　　“对呀，”莘莘眼睛弯弯地笑着，“咋啦？”

　　“你让他明天把这个给范哲呗？”她怕林一航笨手笨脚把东西弄丢了，特意用A4纸又做了个大信封。

　　“情书啊？”莘莘没接，打趣道。

　　“不是……想多了啊。”

　　“你跟我一起下去呗，东西不都收拾好了吗？”莘莘看着她手上的帆布袋说。

　　“那也行，也不是大事，走吧。”她顺势挽上她的手臂。

　　她陪着莘莘在门口等林一航，没想到他跟范哲一起出来了，俩人边走边讨论着她和莘莘听不懂的题目。

　　“林一航你慢死了今天！”莘莘一见到人，立刻抛下她的手。走到林一航身边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对她说，“你自己回去吧！”

　　她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到范哲笑着拍了拍林一航的肩膀后，走出了教学楼。

　　“范哲！”她小跑着跟上他，把信封撕开了递过去。

　　范哲皱着眉打开信封。她连忙解释道：“今晚看不到星星是因为雾霾，星星一直在哦。所以……”

　　她想了想还是开了口，“要相信星星的存在哦！”

　　说完以后自己也觉得尴尬，她赶紧对范哲摆摆手说“再见”，就溜回宿舍了。

　　范哲留在原地，把粘得平整的胶带星星从粗制滥造的信封里倒出来放在手心。

　　他抬起头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天，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星星”，收紧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