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我狂游》陆拙非

10、第十回

　　在七年前，多木尔和大岳就在边境处打了一仗，多木尔军里有几名武功高强的武林人士，他们不服中原武林，便到中原各门派对战踢馆。
　　然而，那些人最根本的目的是来游说。
　　朝堂之高无法被渗透，江湖之远却处处都可以有多木尔的耳目。
　　多木尔的高手们一边踢馆，一边贿赂各门派有威严的人，有不少中原武林的高手禁不住金钱、地位，传世神功，或者“武林盟主”的诱惑而加入了多木尔军。
　　本是中原武林的游侠，竟然成为了多木尔的走狗刺客，实在可笑。
　　多木尔大军来犯时，其军队里的不少叛徒给大岳军造成了重创。大岳军里也有一些武林正派人士前去击败叛徒，却也只能让大岳惜败多木尔军。
　　大岳真宗为了讲和，只好在烟柳川签了不平等条约，并按照多木尔喀斯木汗要求，以友爱为名、将自己最小的儿子送到草原去“学习”多木尔的文化。慎王也就是在那时被送到了多木尔部族之中。
　　纵然在这场大战中，以飞山派为主的武林正道展现了他们的忠勇，可武林人士的无组织与无纪律仍给战场的局势造成了巨大干扰。民生凋敝，真宗无力干涉武林，但也不再信任所谓的武林人士的侠义。而多木尔的喀斯木汗，也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收买大岳真正一等一的高手，放弃了对大岳武林的渗透。
　　大岳武林，只不过是个笑话。
　　辛道沅深知几粒老鼠屎能毁掉一碗粥的道理。在他小的时候，他无比向往那些强大的侠客，也希望能够成为其中一员。他拥有了慎王的身份后，只觉得自己无法掌控的力量，就是影响统治地位的恐怖。
　　而现在，他不仅有机会成为江湖的一部分，还可以利用自己的虚职，在赫赫有名的断情剑客的帮助下、与现在真正的篡国者缠斗。
　　“女侠，或许最后，处于江湖的慎王辛道沅，也会被盖上什么结党营私、有谋反之嫌的罪责吧。”辛道沅说道。
　　“我不太懂什么朝廷的细节，我只知道朝廷的人会在乎朝廷的人——无论是救，或者是杀。”应璇答。
　　“你要让我成为你的棋子，当然可以。”辛道沅答。
　　他本来想，就算自己曝尸荒野，也不愿再拖累应璇了。
　　“你的计划是什么？需要我做些什么呢？”辛道沅问。
　　“我们先逃离公主地盘吧！”应璇说：“找个能呆着的城，把你的伤养好。之后，我们再去投奔飞山派。飞山派姚御银姚掌门是合一之难的大功臣，我们把公主的是告诉他，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辛道沅点点头，在应璇的要求上上马，二人准备先按照黄征世的提示，去向南方的嘉州城，随后，再从嘉州城去向飞来山、投奔飞山派。
　　二人趁着夜色，共乘一马，再度踏上了路途。
　　辛道沅靠在应璇的背后，他旧伤未好，又添了新的伤口，一路上腹痛难忍。过度的疼痛已经让他没有办法深入地去考虑一些事，浑身的烧又再度烧了起来。
　　应璇发现她背后的辛道沅陷入了沉寂之中，他只因为偶尔的颠簸而低吟。应璇停马才发现辛道沅已经只是在强撑着自己坐立而已。辛道沅毕竟不是行走江湖的人士，他既没有内功基础，也没有很强的体力。
　　应璇下马，找到了一个僻静的小山洞。
　　她即刻扎营，让辛道沅可以躺倒休息，并用清风香露丹来缓解他的痛苦。
　　此时东方既白，应璇却看不到前路。辛道沅再度昏沉睡去，应璇拿一些草挡住洞口，自己也坐直休息。
　　两人休息到了正午，辛道沅面色发青、嘴唇发白，眼神却精神了不少。应璇打猎，二人伴随着干粮和露水吃一顿。辛道沅体力又恢复了不少，应璇担心公主的刺客会来，便敦促辛道沅换上大岳的书生袍，快和他赶路。
　　“这是你特意给我买的吗？”坐直的辛道沅看着应璇递给他的书生装，小小的一颗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
　　应璇点点头，看到这个书生袍，想到了自己放任辛道沅一人在外的疏忽，低下头，决定做一个动摇她原则的决定。
　　“是……都怪我一个人让你在城外，否则……”应璇说：“这个就免费送给你了，我就不找你要钱了。”
　　“哎？”
　　“嗯，不找你要钱了。这些吃的喝的，我都不会和你要钱的。之后的吃的喝的，我也请你好了。”
　　辛道沅眉毛一抬——“等等，其实应姑娘在默默跟我算账么！”辛道沅突然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有一点崩塌。
　　“一贯的吃食，六两的药丸，呃……算了，反正，都是免费的。我全都提供给你，我作为剑客行走江湖，一向精打细算，我从来没有免费提供给人那么多物资！我真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向你道歉了……”辛道沅看应璇说着说着，眼神里竟然有泪花在闪、甚至多了点儿委屈的哭腔。
　　辛道沅再怎么落魄，毕竟是王爷。他总是有月例、也有佣人供养，他没什么物欲、也没缺过钱，根本没有考虑过钱的问题。他只是恍惚懂了，原来钱对应璇这种侠客是很重要的事。他觉得自己离应璇近了一点，忙道：“我有慎王的身份，以后如果筹到钱了，也可以再还给你。不过，我有一个额外的要求，我才能接受你的道歉。”
　　“你说。”应璇爽快答。
　　“你叫我道沅，我可以叫你应姑娘吗？”辛道沅谨慎地说。
　　“呃，你想叫就叫啊。”
　　“或者，璇儿……”辛道沅小声道。
　　应璇听到了，说：“这样叫显得你比我大了一辈，可你没有那么老吧。我二十，你呢？”
　　“二十有一。”
　　“基本平辈啦。”应璇说：“只有我师父会这么叫我，你又不老，何苦学我师父的样子呢？”
　　“嗯嗯嗯……叫应姑娘也挺好的。”辛道沅点点头，他紧张地扣起来手，已经在盘算什么时候叫应璇“璇妹妹”了。
　　两人又磨蹭了一会儿，辛道沅去换衣服，应璇则去向山洞外等候。
　　“应姑娘！”辛道沅换好了衣服，招呼着应璇：“我有穿戴整齐吗？”
　　辛道沅平日重礼仪与衣冠，穿衣时必然是要照镜子检查仪容的。这书生袍读书人的衣服，辛道沅更是不敢穿乱了。
　　“让我看看。”应璇只嫌对方啰嗦，跑过去看看。
　　眼前的公子梳起了头发，穿着深蓝色的宽袍大袖，身姿挺拔，却正在因为腰带而蹙着眉头。他看起来真的很担心自己的衣着，显得憨憨的。他正在调整自己的腰带松紧，他的手指骨节分明有十分纤长，看起来很精巧。他调整了片刻，抬起头又禁不住再问了一遍：
　　“应姑娘，这个衣服，我穿对了吗?”
　　应璇与他四目相对，辛道沅的瑞凤眼清澈透亮，没有什么草莽之人的污浊之气。应璇看到他的眼神，突然十分羡慕。
　　为什么他经历了那么多，还这么有精神呢？他难道没有觉得这个世界对他不公吗？
　　“应姑娘……？”辛道沅看着眼前皱着眉头、严肃盯着自己的应璇，有点儿害怕。他怕自己穿戴的和街头流氓一样，让应璇觉得自己轻浮。毕竟辛道沅想叫对方“璇儿”被回绝了，若是再惹得对方不高兴，辛道沅一时间就不知道该怎么弥补了。
　　“哦，你穿的很整齐来着。就是那袖摆和裙摆，或许需要绑一下吧，这衣服行动起来不方便。”应璇说。
　　“对对对。”辛道沅连忙答应，他立刻从之前多木尔的衣服上抽下一根麻绳来，用做襻膊把袖子绑了起来，说道：“你喜欢这个样子吗？”
　　“我……喜欢？”应璇瞬间被这话冲昏了头脑。
　　辛道沅一时嘴快，说漏了嘴，干脆便把心中所想全盘脱出，说道：“应姑娘，我没有武功，还负伤在身，不想成为应姑娘的负担。如今的我，只有虚名，届时或许能引起父皇的兴趣、为父皇助力，可父皇说不定，也仍旧是把我当做一个弃子罢了……”
　　“真的是弃子吗？”应璇说：“你作为质子，间接地维护了和平，说不定，正是因为你父皇看重你……”
　　应璇想到了辛道沅孤身一人在多木尔大营中不卑不亢的样子，他是一个在明处的靶子，而自己是在一个暗处的刺客。辛道沅一眼便识破了自己，这本就不是常人所为。
　　应璇突然觉得，自己的脸上也有点发热，
　　“走吧。”应璇说：“我们快去嘉州吧！”
　　二人收拾停当，共乘一马，再次上路。路上走走停停，三天后，到了一处驿站。这驿站二层楼高，来往商贾络绎不绝，十分热闹。二人打听才知道，喀斯木汗死了后，朝廷的官军又多次追击多木尔军残党，形势一片大好。商人们嗅到了和平的气息，已然开始四处经营了。
　　应璇和辛道沅风餐露宿三天，看到一个正经房子，高兴得不得了。应璇忙掏出行囊里的碎金子，要了两间上好的客房。
　　“妹子，现在人多，房间紧俏得很。你们夫妇俩为何不住一间房呢?”柜前的老板娘调笑道，辛道沅听了忙解释：“不不，我们……”
　　“老板娘说的是。”应璇想起来上次让辛道沅一个人孤身待着的惨状，决定还是好好保护一下对方。
　　应璇深感自己也分不清楚，她要保护对方的具体理由是什么了。
　　“哎？！”辛道沅说：“这个，这个……”
　　“快走快走。”说着，应璇便拿了钥匙，拉扯着满脸通红的辛道沅去了二楼的高等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