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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承欢 ...

  •   前朝事多,皇上半个月都没来后宫,平日里只有文淑妃才能白日时进圣宸宫看皇上一眼。

      一众新人翘首以盼,日日坐在宫室中望眼欲穿、终于到了十五,皇帝迈入后宫也是照例直奔皇后的凤仪宫。有些心急的新秀酉时刚到便扑了香粉,绾了发髻,在离凤仪宫相近的上林苑赏花散步、这些人不敢截胡皇后的恩宠,只求皇帝能远远地看她们一眼,最好能记下长相和名字,这样往后翻牌子的时候能得个先机。

      我不急,甚至有些高兴、每日没有母亲盯着我完成课业,无需窝在房中绣花烹香也能在后宫中到处闲逛,与嬿如聊天,和承雪打闹,跟着黛仪烹制糕点吃食,甚是悠然自得。

      一个月后入夏了,皇帝总算宠幸了第一个新秀,是住在瑶光宫隔壁的一位傅答应、名不见经传的答应忽然承了龙恩,在新贵之中拔得侍寝头筹,尽管后面几夜皇帝未曾宠幸过她,这位傅答应也风光得很。

      宫中自然有人对我想要出言嘲讽、我端着贵人的位份,住着宠妃的宫殿,可是入宫快两个半月了连皇帝长什么样都不大知道、侍寝过新秀越来越多,嬿如也如愿得了圣恩,如今没侍过寝的新秀只有零星几人,皆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不过每每有人气势冲冲地跑来找我说话一瞧见我悠然自得,春光得意的模样,便会齐齐地偃旗息鼓,颇为尴尬。

      到了七月,我已然足足入宫三月了,犹是无宠之身、紧盯着我的眼睛也都慢慢移向别处,络云虽然还是对我不甚喜欢,也未再针对我了。这日我领着唤晴从御花园回长乐宫,刚拐过转角便看见长乐宫门外似乎乌泱泱地拥着一堆人,我走近一些方才惊觉眼前浩浩荡荡的阵仗似乎是皇帝的仪仗。

      唤晴亦注意到了,低声呼道:“小主,皇上好像来咱们宫了。”

      我心下一跳,这几日与承雪一同看的话本子多了,恨不能学着故事中人脚底抹油,一走了之、只是跑的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如若让皇帝苦等我不归,往后也定当不会对我有好处。我硬着头皮,故作镇定地走近长乐宫,御前主管宝康眼尖,立马告知了皇帝,皇帝这才转身看向我。

      萧祈生得剑眉星目,幽深的眼眸中含了笑影,让人一瞧便双颊发烫。他身形颀长,浅金色的阳光罩着他俊逸的脸孔,把他衬得如梦似幻,如神明降落凡间、我心中不禁暗自嘀咕,气宇轩昂形容的便是这般至尊之人吧。

      我脚下发软,但还是坚持着福身行礼,没有半分差错。

      “臣妾贵人江氏给皇上请安。”

      萧祈“嗯”了一声,竟亲手将我扶了起来。他的手掌很宽大,握住我的小臂时极为有力,像是那样稍稍一握,他便能拿捏住我整个身子、果然是从小就训练骑射功夫的皇家子弟,虽看着清瘦,人却健壮强劲。

      萧祈见我垂着脑袋,十分规矩地望着眼前的石砖,竟也没有再与我发生身体接触。他微笑着往后踱了一步方才与我并肩走入了长乐宫。

      “江贵人方才是去御花园了吗?身上彷似有着一缕荷花清香。”

      “是,臣妾去御花园的清栖池看了会儿荷花。”

      萧祈轻笑,“你似乎不曾为未曾侍寝一事担忧。”

      我讶然地望着他的满面笑意,哑口无言,心如电转之间总算想出了个还算合礼仪的说辞。

      “臣妾年幼、我朝素来讲究长幼有序,臣妾自然是要排在诸位姐姐后头的。”

      萧祈挑了挑眉,柔声道:“你的位份宫室可从未排在任何比你年长的新秀之后。”

      我福身,急忙道:“皇上福泽,臣妾感激不尽。”

      “朕原本耐着性子,没有传你侍寝是不想让你太过招人眼红,饱受被人忌惮之苦、不曾想你倒有些误解了。”

      萧祈语气中没有一分怪罪,我壮着胆子抬首看向了他,发现他正也目光温柔地注视着我,只是眼中的柔情虚无缥缈,似在又似不在,如流沙握于掌间。

      萧祈招一招手,将宝康唤了过来。

      “宝康,传朕旨意,将江贵人晋为嫔。”

      “皇上,这正六品的贵人之上还有从五品的良媛、良娣的位份、况且江小主还未侍寝—”

      “朕知道。”萧祈眸色一厉,道: “朕要给江嫔的就是正五品的嫔位。”

      宝康一震,忙不迭地跑下去办事了、随后满宫的宫人便都福身跪拜,以表恭贺。连绵不绝的道喜声将我从惊讶之中拉了回来,我匆匆福下身去。

      “臣妾谢皇上隆恩。”

      萧祈又寒暄了几句便摆驾离去、到晚上传我侍寝的旨意果然到了长乐宫。

      教习嬷嬷接踵而来,把入宫前说过的侍寝流程规矩又讲了一遍、我让唤晴上去递了赏钱,原本只是顺便买个人心,不曾想那嬷嬷谢恩之后竟从袖口拿了小册子出来递给唤晴、我一瞧,差点羞得连脸都要烧起来。

      亥时一刻,来接人的春恩车叮叮当当地到了长乐宫、连棠急领着唤晴一起将我送上了春恩车、长乐宫满宫都是喜气洋洋,眉欢眼笑,我坐在春恩车内心里却浮现几分烦恼。

      同一天先晋位再侍寝,不知要触上多少人的心筋。

      我一被抬上圣宸宫的床,原本还波澜不惊,如枯潭止水般平静的心绪便轰然开始作乱、床铺上兜头兜脑的龙涎香挟着身上还未散去的玫瑰香瓣气味一股脑地涌上鼻尖,令人晕眩。

      我的心跳得极快,紧张感捣弄着心间,像是要把心脏从血肉之中撬起一样,这个感觉在门外的宝康宣布“皇上驾到”后达到了顶峰、我如今被裹在重重棉被之下,尽管只着了一件肚兜,手脚也无法肆意动弹,所以是不用起身请安的。

      萧祈慢慢走近,每一步都迈在我急促的心跳声之上、我能影影绰绰地透过鲛纱罗帐看到萧祈走到床边,抬手,掀帐。若按嬷嬷给的册子,那我该在他揭开床帏的那一瞬眉目含情地望向他,方才极尽妍媚,可我紧张得连头都恨不能蜷缩在棉被之下,更别提行媚眼勾人,顾盼生辉的事情了。

      萧祈穿着明黄色的寝衣,我不敢看他的面孔,便直愣愣地瞧着他衣裳上的吉云龙纹。

      “臣妾给皇上请安。”

      萧祈似是看出了我的局促,却也不恼、他笑着往我身边一躺,也不着急让我取下棉被。

      “很怕吗?”

      “没有。”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虽说如若承认自己很怕不免会惹龙颜不悦,可我现下这副模样也完全不像是不怕的样子。

      萧祈大笑,把手轻轻地放到了我的脸颊边、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轻易地包住了我的面庞。他的这一举动自然地让我看向了他眼中的一汪似水爱怜,我的心中忽地一跳,全身的紧张慢慢退化成了酥软、一种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萧祈见我脸上的惧意退散,笑意更浓、他徐徐靠近往我额头上落下一吻,又慢慢地一路向下,吻上我的鼻梁,鼻尖,脸颊,最后如蜻蜓点水一般啄了一下我的嘴唇。

      “朕会尽力小心,爱妃如若有什么不适便立马告诉朕,朕会立即停下。”

      我点点头,身子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从腿间蔓延开来的感觉慢慢席卷了全身。萧祈慢慢地拨开裹住我的棉被,双臂的肌肤忽地失去一直裹着的被褥,不禁让我瑟缩了一下。

      “是让人愉悦的事情,不要怕、有朕在。”

      萧祈的动作极为轻柔,他所经过的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灼过一样,让我心中的一团火愈演愈烈、我努力地压制着喉间的嘤咛,他像是觉出来了,马上便让我不必按着规矩忍耐。

      痛楚比想象中的还要激烈,我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嬿如那个最怕疼的丫头是如何受住的?我极力闭着眼睛,想着明日早膳可以吃些什么,止住被疼痛激起的惧怕之意、萧祈正在兴头之上,如若现在喊停,萧祈必当会动怒的。

      慢慢的,萧祈的动作慢了下来,我身上的疼痛亦慢慢开始淡去了。我无力地躺在萧祈的怀中,刚刚合上眼,他的手便抚上了我的腰间。

      “江爱妃还好吧?”

      “臣妾无事,多谢皇上照拂。”

      萧祈轻笑,“江爱妃有小字吗?”

      小字?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我顿了一顿,迟疑半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话。

      “臣妾没有什么正经的小字、幼时的玩伴总唤我阿月、入宫之后,亲一些的姐妹们便也这样叫、不过,牙牙学语时母亲给臣妾起过一个乳名,因生臣妾的那一天鸿雁高飞,臣妾幼时母亲便常常唤臣妾‘雁雁’。”

      萧祈的眼眸倏然一亮,他将我揽入怀中,彷似我是一件他失又复得的珍宝,怕自己的力道少一分,我便会再次逃离,再不出现。

      “雁雁?”

      我的脸颊紧贴着萧祈的胸膛,能清楚地听到他快速而有力的心跳声。他身上独有的龙涎香笼罩着我的知觉,如一张密网一般地围着我,教我无法逃离。

      “是、雁雁,缤翻赤雁归的‘雁’字。”

      “很好的名字、很衬你,雁雁。”

      我有些赧然,兀自翻身不再靠着萧祈,将头埋入被褥之间,藏起了我脸上已经烧得火红的羞色。

      “皇上莫要打趣臣妾。”

      “哪里是打趣,朕是实事求是。” 萧祈从背后搂住我,用下巴蹭了一下我的发顶。“往后只有我们二人之时,朕唤你雁雁,你唤朕阿祈,好不好?”

      我心中一暖、萧祈浑厚温润的声音裹藏着涟涟情意,在暧昧的床笫之中显得如珠落玉盘,林籁泉韵一般。

      “嗯。”我顿一顿,“阿祈。”

      *

      翌日,赏赐便如流水般潺潺有序地涌入了长乐宫,络绎不绝、嬿如与承雪在燕韵阁的主屋屋内内原本是捧着话本吃茶聊天的,可再精彩的话本情节也没有眼前这番堆山的富贵来得夺人眼球。

      嬿如看着门口桌子上错落有致的一层层赏赐,不禁叹为观止。

      “阿月,你倒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侍寝后皇上的赏赐还没你这儿的一角多。”

      “外头议论阿月姐姐的人也愈发多了,我今早还听见我房里的宫人说什么‘长乐宫的小主江嫔像是第二个楚贵妃’。”承雪忽然玩心大发,故作谦卑地躬身向我行了个礼。“阿月姐姐真是一蹴而就,往后还要请阿月姐姐多多照拂。”

      “休要贫嘴!”我轻打了一下承雪的肩膀,见她立马佯装吃痛地落荒而逃,不禁笑出了声儿。“雪儿,你这狡猾的妮子、等你承宠了,看我如何调笑你!”

      承雪一溜烟儿地又跑回了茶几,绕过前门处总总林林,小山似的赏赐,未曾看过那些华美之物半眼。

      “我刚刚入宫时得知自己年岁太小不能承宠还失望了些,不过如今在宫中安顿下来了,又有幸与阿月姐姐,嬿如姐姐和黛仪姐姐结伴,我不知有多高兴,有没有恩宠都不无聊、如此,我又怎会想要去追恩逐利呢?”承雪垂下脑袋,嘟囔着道:“反正皇上有这么女人,今儿个这个侍寝,明儿个那个承恩、不缺我一个。”

      承雪后面的一句话一出嬿如面上便有些不大好看,我只当是承雪心直口快,不慎冲撞到了嬿如的什么心事,便牵着承雪朝守在门边的盛忠处走去。

      “盛忠公公心灵手巧,会演灯影戏呢、雪儿想不想去瞧?”

      承雪眼眸一亮,道:“想!”

      盛忠心思活泛,立马猜到我是想让承雪避一避,好与嬿如单独说会儿话、他立刻堆着笑意,领着承雪出去了,走时还不忘自夸一番,让承雪更是兴致盎然。

      我走回到茶几旁坐下、嬿如犹是眉头稍稍蹙着,愁绪如麻的模样。

      “嬿如,你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嬿如摇摇头,又沉默了一瞬方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的抬眸望向我。

      “阿月,你莫要误会、看你如此得宠,我是真的打心眼儿里为你高兴、我终究是有些小女儿心思罢了、皇上前几日还常常来看我,与我聊起家中兄弟幼时在军营的事,皇上温润如玉又丰神俊朗,说我不对他倾心便是假话了。我说句不合礼数的话,哪家女子愿意看着自己的心上人与旁人花前月下?不过,今日看你这般得宠,倒给我上了堂课、皇上于我于你都是君,不是夫、对夫可以倾注全心,可对君,忠心,懂得如何把握分寸比什么都重要。皇上对我本就也没有如何如何地好,我这一盆冷水淋头也没什么,你就不同了、你……要仔细着自己的心意,莫要用情太深。”

      嬿如抿了抿嘴,她手中不停地绞着之间的禾绿色手帕,把上好的苏绸都扯出了皱痕。她有些紧张地打量着我的神色,见我并未不虞,方才继续启唇。

      “我向来嘴笨,不大会说话,如若这番话你觉得冒犯便权当我今日一个字都没有对你说、莫要伤了我们的姐妹情谊。”
      我摇了摇头,定定地望着嬿如。

      “嬿如,你对我这般推心置腹,我怎会觉得冒犯呢?你我是自小一同长大的情谊,你能对我这般关照,我高兴还来不及、我这样无趣的性子也只有你愿意包容。”

      “休要胡说!你是天生活泼烂漫的性子,只是被规训得看着性子静、你若无趣,雪儿怎会日日缠着你玩儿?你可别忘了你小时候有多伶俐、从前寄养在太后膝下的五殿下比你小几岁,就爱缠着你玩儿。”

      听到嬿如提起儿时趣事,我“咯咯”地笑出声儿。

      “那时无拘无束的,真好、说起五皇子,我选完秀回家时还遇上过他、他如今也长大了,高了许多。”

      “是吗?那孩子竟还认得出你。”嬿如一声轻叹,惋惜道:“不过,那孩子也是命苦。太后去的早、宫中的人向来拜高踩低,他的生母是皇上一朝宠幸的宫女,出身低微,如今不知那孩子过得怎么样了。”

      我的心中亦是有些怅惘的,几个月前在云意门见到的萧澈已然没有了他幼时那份坦率可爱的活泼样了、可如今我莫名地得了盛宠,在宫中的根基尚弱,实在没有余力去特别照顾一位皇子。

      “是很可怜,不过你我在宫中还未站稳脚跟、宫中瞬息万变,我们与承雪和黛仪一同鼎力同心,打好根基,有了力量之后再做力所能及之事。”

      “对,我们四人一起齐心协力好好把我们的小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我笑着握住嬿如的手,目光坚定地望着她,直到她面上的不安尽数散去。

      “嬿如,你莫要忧心、往后无论我们两个在宫中的位份与荣光如何,你我都是最好的姐妹,这点就算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也不能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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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承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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