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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昭雪天 ...

  •   元熙三年,年仅九岁的荥阳郑氏独女郑素商随其父从天下行会高价拍下一前朝旧物,更名为“昭雪”,元熙十二年,郑素商携友承桑世音前往陵周故地,布结隙阵法,将此宝物置于阵眼,结隙乃承桑世音独创,辅以忤合术,便可召唤真正的化时之力,上通四方神明,逆转时空。
      传闻陵周偌大的土地之上,寸草不生、亡灵不渡,然阵法生效之时,神意贯通,霎时天降异象。
      “天地玄黄,六合八荒,日月倒盈,划转万象。”
      霎时,日月星辰之光破空汇聚,山河震动,流云翻转。而承桑世音,身披金光火焰,如有神圣。
      此时此景,郑素商才感知到神明之力结合天地之气的强大,“传闻承桑先祖出自瀛洲,以援神救世为毕生使命,怎么如今你要做这不肖子孙,违逆天道了?”
      “天予弗取,反受其咎。”
      知她灵通至此,郑素商仍想以凡人之躯挽留,“我失去了父亲,现在也要失去你了吗?”她凛然正色,目光落在承桑世音素白裙衫上,初次相见时,白衣少女从天而降救下被歹徒劫持的她,清冷如蓬莱仙子,后来,相识相惜,她才得知,她从来一袭白衣,只为祭奠。
      执念啊,最能伤人。
      风大迷眼,天机已到,郑素商只见承桑世音踏着金光向她而来,为她悉心系好斗篷,如同做这世上最后的告别,承桑世音虽于昭雪中不见天光,但到底年长于小姑娘几元,不免忧心嘱咐,“得其情,乃制其术,既承父志担当大任,万事万物,需得小心,圆通处事,放下一时之气,才能得求变化,不可如往日昏昏然。”
      郑素商父亲原为大理寺卿,劳心戮力,为百姓平冤昭反,后被迫卷入党政之争,被害身亡,彼时,郑素商恰逢及笄之年。
      “我们还能再见吗?”再抬眼时,郑素商已泪眼朦胧。
      “若有一线生机,必不负所愿。”
      倏地白虹贯日,烟霞逐浪,雷鸣于云海之巅,日月相缠群峰骤变。
      记忆消匿之时,身边之人亦无影无踪。
      凉风习习,郑素商立于原地,万里夕阳普照大地,她怅然若失,脸上泪痕未消。
      “我怎么跑这来了?”
      她骑马驰骋在风中,身后万象更新。
      四百年前,大乾长安城钦天监,监正庾成子以其神通观测未来,百川沸腾,君子困厄,白黑不别,山河有危。
      一炷香后,庾成子羽化,传其位于年仅八岁的弟子宗政亓,赠其八字箴言。
      自此百年之后,乐游书院,初昏之时。
      “昔年分携复相逢,霜月繁枝话梧桐。许我心中三千意,早教”催妆诗未完,宋玄戛然而止。
      众人仰笑,一众学子见他语塞,争先挡在门口,不许宋玄踏入。为首者乃名唤申无咎,素有暗鬼之称,明明面容可怖,偏偏一身儒雅公子装扮,他并非新娘宗政映雪的亲友,不过此前为表诚意,特意从大騩山求得?草,传说服之不夭,延年益寿,他凭借此草获得宗政映雪欢心,成功让他混了进来,申无咎见宋玄失神不语,于是举笔催道,“宋兄于修真之上吹毛求疵,不容有误,怎的娶个新娘子,却期期艾艾起来?王土、乾乾,你们俩可听好了,今日听不到好诗,咱们雪姑娘可不能让这小子哄去!”
      “就是就是!”越乾乾一边憨笑附和他,一边往嘴里塞玉露团,他虽状似痴傻,却是这乐游书院的师长之一。
      王土乃震魔师李春秋之徒,霎时查觉到了空气中的异样,他将越乾乾拉至身旁,暗中拿出法器弄影。
      宋玄目光越过他们,看向不远处跌跌撞撞走来的女子,那是妻子的至交好友周絮,与他也算年少相识,她裙衫染血,一路走来,血印在青石地砖上触目惊心。
      周絮目光呆滞,手中万戮剑邪气萦绕,于地面划过一道裂缝,裂缝处如岩浆滚灼,冒出滚滚黑烟,见宋玄看向她,她讷然持剑指向他,“我杀了她,你要报仇吗?”
      一语出四下皆惊,在场玄门翘楚快速拿出法器,将书院学子护在身后的同时,也将周絮团团围住,然而他们却止步于此,不敢上前,万戮剑下,诸魂可斩,那是上百年前剑魔苍蒙血祭出世的法器。
      宋玄一时头晕目眩,怎么可能,昨夜月华如霜,阿雪爬过墙头,向院中正专心练习婚礼仪式的他扔来杏果,她向来无羁无畏,也不管俗世避讳,非要在成亲前夕拉他去看皮影戏,他们穿梭于三街六市,嬉笑打闹,同尘世中相依相偎的新婚夫妻一般无二。
      明明.......怎么可能?
      “周絮,别开这种玩笑,你是她最好的朋友,不要诅咒她!”话虽如此,可他双目猩红,眉目间杀意凌厉。
      宋玄一步步向前走去,无视万戮剑剑气已然灼伤他,身旁好像有人在喊他,可他什么都听不到,来往座上客,眼睁睁看着他妄图用肉身强行破开阻挡在身前的万戮剑剑气。
      “咚!”千钧一发之际,风云移换,瑰丽晚霞被一股光束冲散,日光竟诡异一帘一帘般重现,这陡然变换的光景惊起一从飞鸟,嘤嘤飞过,地面抖动不停,细微的石子错步移动,众人因玄门心法的定力加持才不至于被晃倒在地,然而他们来不及探究,只惊疑地发现方才被万戮剑灼烧的地面竟一寸寸归合。
      “这是怎么回事?”众人心神大乱。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青霜剑冲破来自虚空的幻境,擦过周絮乌发,回归宋玄掌中,一缕断发飘然落地,周絮灵台倏地清明,她意识到眼前场景,猛然收回剑,一时被剑气反噬,吐血倒地。
      待众人回过神时,只能瞧见宋玄奔至内庭的模糊身影。乐游书院乃宗政映雪所创,为家境贫寒的子女无偿授课,有缘者亦可教习修真之术,从创建至今,一呼百应,门庭逐渐壮大,然而当宋玄奔至映雪所在白鹭院内,原先热闹的庭院竟空无一人,只余红绸布在风中飘荡。
      宋玄在距房门仅一步之遥的时候跌倒扑跪于门前,他仿若失去了所有力气,阶梯上血迹斑斑,一路由房内顺延到院正中,碎裂的元识如同星海般四散。
      元识是修者的生存之本,宋玄只觉呼吸骤停,四肢冷若寒冰,无知无觉,待众人拿下周絮,赶至内庭时,只见宋玄婚服散乱,状若痴儿,王土和越乾乾想要将他扶起,他脸色惨白,隐隐沁出血泪。
      学子们哀哀跪地痛哭,就在他们以为无力回天之时,房间的门打开了。
      宗政映雪身着绿色嫁衣,红妆未消,头发披散,眼神迷乱中又带着凌厉,如同一场诡梦,在场哭声戛然而止,玄门修者无不面露惊疑,哪怕是阴阳眼郑仲意也无法查探真伪。
      宋玄上前将她拥入怀中。
      婚礼照旧。
      “后来呢?”底下听众翘首以待故事的后半部分。
      “后来!”说书人一拍醒木,意味深长用手抚过长白胡髯,“后来,这位宗政映雪,竟于玄门世家道贺的青庐之上,大开杀戒,一时之间,血流成河!”
      说书人绘声绘色描述当时场景。
      “宋仙长一袭绯红色婚服,眉眼悲痛,婚服之下,血痕累累!”
      “真的假的,那可是咱们大乾百年难遇的天才,如今已至冥灵境界,最有机会问及剑仙,竟败于一女子手下?”地下听众提出疑惑。
      随即有人附和他道,“就是,怕不是你这小老儿在胡诌吧?”
      “就是就是,而且这位宗政映雪,曾拜于宗政天师门下,与宋仙长乃同宗师兄妹,一手创建乐游书院,岂容你如此诋毁!”
      “啪”的一声,说书人神色严肃,“信者留,不信者慢走不送!”
      “嘁,走就走,你这老儿,若是发生如此诡事,大乾早已动荡,长安城内又能毫无风声吗?”
      “就是就是,这老儿昧良心赚黑钱,连宋仙长都敢编排,也就是他如今隐世,不与你计较罢了!”
      “就是!”
      底下闹哄哄一片,一盏茶功夫后,堂下听客已无几日。
      “这钱可真难赚!”正当说书人长叹一声起身打算离开时,一枚金锭至于书案。
      “老者可否细细将来!”
      说书人打量了一眼,只见那是一青衣公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一双桃花眼明亮深邃,展眉言笑间若春日清风,说书人不免多看了几眼,回过神后方注意到他身后有一女子,身姿窈窕,一袭白衣,头戴帷帽,看不清面容,坐于堂下细细品茶,青衣公子说完这话,重新立于该女子身后。
      说书人思忖片刻,喜笑颜开坐回原位,细细讲来。
      “话说婚礼当日,天降异象,察觉眼前妻子不对劲时已然来不及”说书人口技了得,瞬间将故事拉回当日。
      “你是她吗?”
      “不是!”宗政映雪神色始终平淡。
      高台之上,满座哗然,顿时无数凌厉剑锋直指向她,然不出一盏茶功夫,十方长老皆败于她之手,包括宋玄。
      “想当年,高高在上的上宗修者,漫天雪花纷飞之时,手持青霜剑闯入未明渊幻阵,救下孤立无援的少女。本以为是天降情缘,却不想暗藏祸心,可惜了!”
      说书人不由唏嘘,底下青衣公子眼眸晦暗,不复方才清朗,“废话真多!”
      说书人被他神色中的威胁吓到失语,只瑟瑟发抖。
      “阿晏,不可无理!”白衣女子声音清冷温柔。
      “是!”
      在名唤“阿晏”的青衣公子冷眸逼视下,他整理故事,重新讲起。
      白衣女子眼中却是另一幅画面。
      彼时宋玄匍匐在她脚下,苦苦哀求。
      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劝厌世者爱世,劝成魔者化佛,世人似乎总爱痴心妄想。
      回过头来,她想不起人间温情少许,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艳如鲜血。
      七十年前的承桑之乱也是如此。
      只可惜,映雪也好,承桑世音也罢,都无从选择。
      她手中槐序线若隐若现,转身睨着宋玄。
      宋玄那依旧抱有一丝期待,即便伤痕累累,青霜仍未出鞘。
      “宋景之,你不是说,人性本善吗?那你看我,还有救吗?”
      她语气伪装哀怜,宋玄动容,泪眼朦胧挡不住死死抓住的一线希望,“她是我的妻子,只要你把她还给我,无论什么罪责,我”
      “罪责?”承桑世音打断他。
      果真是清风朗月的如琢君子,她当即笑出了声,笑着笑着却有些想哭。
      “生如蜉蝣,蚍蜉撼树!”
      "宋家小子,这出好戏,才刚刚开始!"
      “啪”的一声,醒木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说书人拍完醒木才后知后觉,他讪讪收回手,偷觑堂下人一眼,见二人面色无异,接着说道。
      “之后,世家长老们认出宗政映雪,哦不,承桑世音,就是七十年前承桑之乱叛逃的邪修,她不知修了何方邪术,容颜如昔,身手诡异,被揭穿后大开杀戒,在场凡人,无一幸免,长老们始料不及,为防止事态进一步恶化,也为了让长安城百姓免遭此毒手,遂合力攻之,没想到承桑世音丧心病狂,竟将那些长老屠戮殆尽!”
      “不过幸好,幸存者已将此事秉明宗政天师,想来要不了多久,天师定会替天行道,大义灭亲!”
      说完这话,堂下一片安静,好半会,承桑世音薄唇轻启,“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说书人正准备反驳,青衣公子却凭空变换一把利剑,悬于他额间,即将刺破皮肉,青衣公子眉眼戏谑,以天真无辜的语气说着近乎残忍的话,“死还是说?”他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说书人当即跪下,“小的只是拿钱办事,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承桑世音却只是轻笑一声,她缓步走至说书人身前,掀开帷帽纱帘,露出一张姣好容颜,“老者莫怪,此番扶光以你为饵引我前来,我却无意为难一介凡人,你既不想说便罢,只我如今想请老者讲另一番故事,只讲给一人听,自然,不会亏待老者!”
      青衣公子见他犹豫,一弹指利剑快速割下他的胡髯,老者头皮发麻却不敢动,只听见那女子居高临下睨着他,语气却温柔,“老者可知,这些时日你散播的言论为何无人信服?玄门世家又为何不敢声张?”
      说书人霎时便想通了其中关要,“仙人想让小的讲什么?”
      “自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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