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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开车去餐厅的路上,许落秋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但她又吊着我的胃口,不肯继续告诉我。
      我们俩都不会做饭,索性就去市中心的一家西餐厅吃饭。等我们到达餐厅时,天已经黑了。
      “你胆子也够大,没有名字的画展就敢让人来。”我调侃道。
      许落秋有些失落地说:“其实来的很多都是我亲戚家的孩子。他们为了捧场还买了我几幅画。好在一切都顺利,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画展,谢谢我爸爸妈妈也谢谢你小满,你们让画展存在了。”
      话说到一半她的声音波动起来,当我还在想如何安慰她时,到嘴的话只剩下一句恭喜了。
      “我最感谢的人是你。”她给我倒了一杯酒。许落秋开车过来的,她便以水代酒,喝了一杯白开水。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不习惯说一些表达爱意的话,简单的“我爱你”对我来说都难以启齿。我最擅长逃避感情,执着与人保持适当的距离,并且躲开一些扑朔迷离的陷阱。我从未开口留住谁,可许落秋一直默契地陪在我的身边,整整十二年。
      正是因为我乖戾的性格,仅有的两段感情在我鼓起勇气想要细心呵护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两个前任都说出了一模一样的话——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累。我吸取了教训,唯一变化的地方在于,对许落秋提出的要求,我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这就是我今天到来的原因之一。
      我对爱情的幻想与向往在一个酷暑扭曲地破裂,我很早就失去了感知爱的能力。
      交谈之余,许落秋说她给我的惊喜已经送到我家门口了,我回去就能看到。
      “什么东西。”我有些疑惑,都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打哑谜。
      她收敛起上扬的嘴角,变得很严肃,语气生硬地说:“我希望我们都能抛弃的东西。”
      她下垂的嘴角和认真的眼神让我无法适应。最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她说的那句话。
      抛弃?抛弃什么?抛弃我们的尊严吗?如果能抛弃,那么一定有人无法做到。我在雾里打转。许落秋坐在我对面,我快要看不清她了,她的面容、她的心思……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了她,我抛弃的是她还是过往?
      我已经28岁了,而我对她的认知仿佛还停留在高中时候。
      我陷入无边的猜想之中,尝试在脑海里寻找答案。一阵女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开始紧张起来,我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13年前我编织的那场可笑又浪漫的梦,如今正化作潮水,淹没我的胸口,我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
      许落秋热情地介绍着穿着长裙的女人。
      “这是我工作室的合伙人,郑欢。”
      郑欢的眼神从惊讶变成惋惜。为了避免尴尬,她没有与我对视,只是看着我的肩膀对我点头,随后她挤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
      “我是秦厌。”我终于站起身来,我看着她头顶闪烁的光,打着照面。
      我们的重逢过于仓促,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我们都不愿意遇见对方。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后,许落秋率先暖起了场。她说,郑欢和我是一个小镇的,问我认不认识她。
      我说:“不太熟。”
      我们不约而同地对方的生命中离开,并竭尽全力地抹去曾经存在的痕迹,至少在某个时间节点,我们都这么做了。
      今天,她穿着她最喜欢的蓝色。一身蓝色长裙和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穿的那条裙子很像,只不过人变了,变得更成熟了。
      有时,我依旧被困在那个装潢简单的房屋里,房屋中发霉的气味夹杂着潮湿的泥土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
      阴沉的空气一直黏在我的衣服上。当我意识到以后,混乱的气体开始袭击我,最后我等到的永远只有三样东西:脱落的头发,充满恐惧与厌恶的眼神和手腕上流血的伤疤。直到刺鼻的消毒水味进入鼻腔,我才觉得身上终于干净,像是洗了很久的澡一样,不过,人有些乏力。
      我不知道郑欢什么时候离开的,更不知道饭局何时结束了。我在和许落秋告别后,又遇到了郑欢。
      “你喝酒了,我送你回去吧。”她眼中含有泪水。她是在为多年的重逢而感动,还是在为当年的无能为力而伤心?可她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悲凉的语气对我说话?她并没有欠我什么。
      “我去前面坐地铁。”我婉拒了。
      “小满。”她哀求道,几秒后,她又换成平淡的语气,说:“我送你回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郑欢和许落秋属于同一类人。优越的物质生活给了她们不轻易向人低头的勇气,我习惯把它叫做尊严。这东西我出生时就没有,后来我是从别人手上抢来的。当郑欢这么对我说话时,我很意外,最后答应了她。
      她和我聊起离开小镇的生活。中考失利后,她去了英国继续念书,现在回国做了金融相关的工作,一年前成了许落秋办公室的合伙人。她说,从来没有想过能在烟城遇到我。
      我告诉她,我在烟城开了一家咖啡店,日子算不上富裕但我已知足。
      她心不在焉地搭话,上一秒还在说旅游,下一秒就扯到天南海北去了。
      我也有样学样,敷衍几句之后,两人都不在说话。耳边除了鸣笛声,听不见其它声音了。我转过头安静地看着窗外,郑欢在旁边认真地察看路况。
      烟城这座城市很美,我喜欢这里的下雨天。每到下雨,我都会站在窗边观察雨景。烟城我的雨从来都下不大,仰望天空,水蓝色的天空吹起了仙气,轻如风的丝纱笼罩了整座城市,这大概是烟城名字的来历吧。
      人生最重要的不是选对什么,而是在于能跳脱什么。
      我初来这座城市时,像一个流浪已久的人终于找到一个庇护所。我踏入这座城市的那一刻起,一种莫名的快感让我情不自禁地爱上了它。大学毕业后,我又回到了这里。
      此刻,我才意识到,并不是城市收留了我,而是我选择了这个城市。我有决定人生走向的权利,这让我意识到,我正在逐步退出一场浩大的游戏,是我定义了结局。
      傍晚的交通并不拥堵,郑欢送我到达小区门口时,天下起了小雨,正刮着冷风。
      她从后备箱找出一把备用伞递给我。
      “对不起。”
      她突如其来的道歉让我愣在原地,开了一半的车门,我担心弄湿她的地毯,又把车门关上了。
      尽管她开了暖气,可车内的温度忽然变得比外面刺骨。我内心的惊喜与困惑交织在一起,刚开始前者占了上风,最后困惑将多余的情绪吞噬后反而产生了悲伤。
      “小满,你知道的,我不是故意不去找你!我收到你的信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对不起!”还没说完,她便扑在方向盘上痛哭起来,后半句她几乎是哽咽着说出来的。说完,她抬头看着我,车内没有灯光,她的脸看起来很苍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她的妆已经哭花了,眼尾的眼线像树根一样盘踞在眼角,眉头已经别扭地要靠在一起了。
      我给了她一包纸。不太习惯这种场面的我想要逃跑,只留下一句——我已经不需要再去原谅任何人了。
      我怕从她脸上读懂任何讯息,所以不顾一切地往雨里跑去。
      回家后,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她给我那把伞,我没有打开。
      我身体不好,淋了雨容易着凉,一着凉就要大病一场。我赶紧洗澡,吹干头发后,拆开了许落秋送给我的礼物。
      她送到是一幅画,那幅外面谈论过的话,她还专门在画上提了名。这幅画的名字叫做重生,是我红布上写的字。
      我想仔细观察,便从卧室来到了光线较好的客厅。
      画中的房间的墙壁上写着“女昌”、“女表”、“女干”、“妓”等醒目的文字,它们的下方有熊熊燃烧的外国文字。
      我们一直住在一样的房间里,这些房间有大有小,墙上的张贴的担心都出奇地一致。每当有人在墙体刻下一句充满恶意的话或一个充满蔑视的词,墙体都会向我们倾斜。当墙体承受了最大的揣测、谩骂和侮辱,我们生活的空间就会变得越来越逼仄。当我们拿回意识和权利以后,大可放一把火,扬长而去。区区几米高的围墙不过是毫无意义的东西。
      每当我再次默念重生那两个字,身体里的血液便会不断沸腾,它会激励我做成所有的事。
      我想找个地方把这幅画挂起来,一回头却看到阳台上被风吹到的仙人掌。
      我越是靠近花盆,那泥土的土腥味就越是让我难受。我一直很小心,不让它淋到雨水,雨水会让它发出腐烂的味道。
      今天居然失策了。
      我强忍着不适收拾好狼藉,挂好画后,才安心地躺在床上。
      已经凌晨一点了。
      我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重生?
      这么多年了,我难道还没有做到吗?
      那些痛苦的回忆终于决堤,它们在此刻化为缠人的藤蔓,将我拉入苦海。
      我在将惊慌中昏了过去。
      我漫游于人生的荒野,我能在沙漠找到一棵树,能在不同的人生中找到相同的旋律。
      我可以选择填满空白,决定故事的未来。
      我起身走到了书桌前,点燃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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