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映竹》余容相

4、寺中

　　“是五原的海东青。”看着谢祈裳那稀罕发亮的眼神，裴桓礼不禁笑了一声。

　　裴桓礼抬手顺了顺海东青脑袋上的羽毛，随即吹了个响亮的口哨，海东青闻声展翅而飞，在空中盘旋了几圈，打了声悠长的鸣，最后缓速飞向谢祈裳，稳稳停在谢祈裳的手臂上。

　　谢祈裳出门时搭了件外套，又因弯着手臂的缘故，衣物层叠，是以这鸟儿虽有利爪，却并未抓到她的皮肤，只觉得手臂上压了个重物。

　　谢祈裳学着裴桓礼的样子也给这只漂亮的家伙顺毛，本以为它会排斥，没想到这家伙竟昂起头来蹭了蹭她的手指。

　　“它叫乌月，它好像很喜欢你。”裴桓礼好似很满意这家伙的行为，抽回手抱着臂弯，傲娇地朝谢祈裳扬扬头，“送你了。”

　　“多谢。”谢祈裳喜不自胜，顺着乌月的羽毛捋了又捋。

　　“更深露重，谢妹妹早些休息。”裴桓礼说罢昂头负手，潇潇洒洒的走了。

　　谢祈裳望着他的背影怔了半晌，不知是在想这人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莲池边；还是在想为何礼物恰好如此合心意。

　　还真是巧。谢祈裳心道。

　　半悬的手心传来丝丝痒意，低头看去，竟是乌月讨好似的蹭了蹭她的手心，像是在疑惑主人为什么停止了给它顺毛。

　　谢祈裳边继续给这家伙顺毛边向房间走去。

　　算了，想不通就睡觉。

　　三月初十。

　　前往兴善寺的山道两旁种满了梨树，三月初，梨花虽堪堪打苞尚未绽放，绿叶葱郁嫩绿倒让过者无不心旷神怡。

　　清风惬意，岁月静好。除了......

　　“明明是我们走在前的，凭什么让我们让道？”突兀的争吵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皇城脚下，最不缺的就是富家权贵，争执、两不相让是皇城中最司空见惯的情节。

　　以往来说，谢祈裳遇到这些事都会默默略过，离得越远越好。但今日不巧，因为这个讨厌鬼走在自己前面。

　　山道比官道要窄，不能同时让多辆马车同时通过，约莫是岔路合并，谁都不想让谁，两家争执以至于整条山道都停滞了下来。

　　“哎呦，真是对不住姑娘了，我家主子今日身子不爽利，急着上山，只能委屈下姑娘了。”一位较年长的女人应了答。

　　说着的虽是抱歉的词，语气里倒是没有半分的商量，更像是命令。

　　“你家主子身子不爽利就回家休养，往山上跑做什么？”不知是谁家的小姐，倒是个倔性子，丝毫不畏。

　　“还真是放肆，这般大放厥词是想被治罪吗？”一道女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侧妃娘娘息怒，别气坏了身子。”那个年长的女人说道。

　　侧妃？若说侧妃，满京城还真倒也没几个，听着年纪不大，难道是前些日子安王纳了的薛家女？

　　说来谢祈裳不常在京中走动，宴席大多也只参加皇宫内不好回绝的席面，而薛家先前一直品职较低不在宴席范围内，这薛家女是什么样的她还从未亲眼见识过。

　　谢祈裳撩开马车车窗的帘子循声看去，是位极其美艳的女子，鹅颈凤眼，长眉凌厉，看着就给人一种不好惹的感觉。

　　“侧妃娘娘恕罪”，另一架马车里坐着的人也走了下来，将那位与其争执的小姐往后带了带，朝这位“侧妃”行礼，“舍妹心急赶路，这才冲撞了侧妃娘娘，还请侧妃娘娘原谅则个。”

　　说罢转身吩咐家丁：“将马车往后让让，腾出位置让贵人先行。”说话的女子不卑不亢，也并未慌乱。

　　谢祈裳没见过这个人，看她的装扮应该是位已经婚嫁了的夫人。

　　“你的妹妹对我出言不逊，你以为把道让开就过去了？”薛柔反问道。

　　“宛竹，”崔溶月轻拍了拍害怕的妹妹，“还不快给侧妃娘娘赔罪？”

　　“小女不知是侧妃娘娘，还请侧妃娘娘恕罪。”崔宛竹老老实实地给薛柔赔礼，没了先前的耿直气焰。

　　又是这种情景。谢祈裳放下帘子，没有了看下去的兴趣。

　　位高权重才是终止争执的唯一利器，即使你不占理，无趣的很。所以谢祈裳遇到这些事都会默默略过。

　　有权真好。谢祈裳再次由衷感慨。

　　闹剧仍在继续，崔宛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没有起身，明明不占理的薛柔也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风和日丽的晴空突然打了个惊雷，原本惬意的清风也变得越来越闷热。

　　要下雨了。

　　闹剧仍未结束。

　　谢祈裳觉得今日真是倒霉，若不是父王一直催促她挑个日子进兴善寺祈福，她还真不想出门。

　　无奈之下，谢祈裳只好出面调停。

　　“原来是三皇兄府上的侧妃娘娘，侧妃娘娘今日也是去兴善寺的吗？”谢祈裳下了马车朝薛柔走去行礼问安。

　　“傅阳郡主？”薛柔并未见过谢祈裳，不过皇城内能唤安王三皇兄的人除了怀裕公主就只有谢祈裳，怀裕公主她是见过的，那这位就是傅阳郡主了。

　　“侧妃娘娘安。”见薛柔下车，谢祈裳拱手见礼。

　　“傅阳郡主安。”薛柔赶紧拱手还礼。虽说她薛柔是安王侧妃，可到底只是侧妃，谢祈裳可是实实在在的皇室中人，她对待旁人的那股傲慢劲可不能用到谢祈裳身上。

　　“瞧着今日日头不错，便想着去兴善寺求枚签。”薛柔回了先前谢祈裳的话。

　　“是了，都说兴善寺的签甚是灵验，侧妃娘娘一看便是福泽深厚之人，求的签定是上上之缘呢！”谢祈裳热络地同薛柔谈笑起来。

　　“那就托郡主的福了。”薛柔也放松下来，这傅阳郡主果然同外界所说是位温润亲和的人，与之交谈还当真是让人舒服。

　　“我到时可还要沾沾侧妃娘娘的福运呢，”见人不再绷着张脸，谢祈裳转过话题：“我听说这签运啊是先到先得，侧妃娘娘可要抓紧时间了。”

　　“郡主说的是，看我都糊涂了，”薛柔随即转过头去吩咐：“福嬷嬷，走了，别耽误的时间。”

　　“寺中有缘再见，郡主告辞。”遂上了马车，不再执着与刚刚的纷争。

　　见她终于愿意走，谢祈裳也径自回了马车，不再管外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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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兴善寺不过半个时辰，雨滴似是再也攒聚不住，滴滴答答下个不停，风穿过雨滴灌进屋内，带来丝丝寒意。

　　今日婉兮、泠兮都有要事去办，谢祈裳便只随意带了几个侍女出来，不知泠兮平时是怎么管教侍女的，一个二个的都只默默做事不说话。

　　定是跟泠兮学的，泠兮平时就不喜欢多说话。谢祈裳边看着侍女们做事边想。

　　觉得无聊，谢祈裳于是开始对着窗外的雨发呆。

　　谢祈裳并不信这些鬼神之类，但父王总是说她多病要她多来祈福，说有总比没有好，于是乎谢祈裳每个月都至少会来一次。

　　看着窗外连绵不绝的雨，鬼使神差的，谢祈裳准备伸手出去接几滴雨玩，还未伸出手，便发现窗外不远处的长廊上有个人正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赶。

　　那个人似乎觉察到有人看他，便抬起头往谢祈裳的方向看。

　　谢祈裳看不真切这人的脸，只觉得这人隐隐有些熟悉。

　　还不等谢祈裳认出来，那人便兴冲冲地朝她挥了挥手，边跑边对着她喊：“谢妹妹，是我！”

　　是裴桓礼？谢祈裳认出了裴桓礼的声音。

　　“谢妹妹好啊！”不过一小会儿，裴桓礼便来到了门口，笑嘻嘻的冲谢祈裳打招呼，手里面握着把伞却没有打开用，只戴了只斗笠，斗笠上淋了不少雨，雨滴颗颗滑落到地上，浸入到廊中的木板里。

　　“裴哥哥怎么会在这里？”谢祈裳倒是奇怪，今日又不是休沐日，裴桓礼不任职怎么还跑到这儿来了？

　　“是伯父说你今早来兴善寺祈福了，让我来照应你，别让你淋到雨了。”裴桓礼边解释边将斗笠取下在廊上抖了抖。

　　“所以你就这样来了？”谢祈裳看着他半湿的肩头和他摆在门边的那把伞，心里不禁吐槽哪有这样照应的，让她照应还差不多。

　　裴桓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我原先是骑马来的，结果半道上竟下了雨，便只好去寻小僧借了雨具......”裴桓礼将谢祈裳旁边地窗子关上，拍拍胸脯一脸保证道：“谢妹妹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你的！”

　　“傻。”谢祈裳简直觉得这人是父王找来逗自己笑的。

　　“谢妹妹你说什么？”裴桓礼自觉坐到谢祈裳坐着的炕桌的对面，“我没听清。”

　　“没什么，”谢祈裳将刚刚侍女冲泡好的茶水倒了一杯推给裴桓礼，“喝茶。”

　　“哦。”裴桓礼不疑有他，双手捧起茶水一饮而尽，结果被烫了个大红脸。

　　更傻了。谢祈裳心道。她捧起茶杯暖手，看着对面的裴桓礼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谢祈裳转过头透过窗洞看雨，心里不由得在想：这人怎么那么喜欢笑？